第46章 隔壁那位

蔡莞沒有料到身旁男人聽到了她掩在口罩下說的那句話。

心在剎那間急速跳動了下, 又很快地恢複了平靜,甚至與……比她想象得還要平靜。

她回望着他。

夜色把男人的五官映得立體深邃,眸光微微發着亮,這是張真是很好看、很吸引她的臉。

眼睛彎起的弧度是能被人瞧見的。

蔡莞笑起來, 語氣輕松地附和他說的話:“是還有幾天。”

男人看她笑也笑了:“幾天?”

簡短的兩個字, 吐字很輕, 語氣也幾乎毫無波瀾。

可她聽出來了, 這是個問句, 是在追問。

蔡莞想了想,還是給了個很模糊的答案:“不知道。”

“怎麽什麽都不知道?”他笑意更甚, 帶了點調侃意味。

蔡莞反嗆他一句:“你怎麽什麽都想知道?”

說完,收回視線, 加快腳步, 佯裝很潇灑地繼續往前去了。

男人的腳步聲從耳後慢慢過來, 不一會就貼近了, 只是始終沒再縮短距離,始終落在她三兩步後的位置。

如此亦步亦趨地跟着。

視線被她那只瘦小身影占據,腦中開始回憶起些許有關她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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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6日

睡不醒的蔡:【八點。】

睡不醒的蔡:【我和你一起回家。】*T

許:【好。】

11月27日

睡不醒的蔡:【八點。】

睡不醒的蔡:【我們一起回家。】

許:【好。】

11月28日

睡不醒的蔡:【今天估計得八點半了, 稿子還沒寫完。】

睡不醒的蔡:【等我弄好,我們一起回家。】

睡不醒的蔡:【o(╥﹏╥)o】

許:【好。】

11月29日

睡不醒的蔡:【還是八點半。】

睡不醒的蔡:【o(╥﹏╥)o】

許:【好。】

……

一直到今天。

12月3日

睡不醒的蔡:【八點半 哭.jpg】

睡不醒的蔡:【你別來早了,我們公司保安昨天說看你在樓下冷風裏站了好久。】

許:【不冷, 穿得挺多。】

睡不醒的蔡:【那也不用早, 早了站着也沒事幹,勁吹風了。】

許:【有事。】

睡不醒的蔡:【?】

許:【等你。】

許:【一起回家。】

這是最近, 載入兩人微信的幾乎全部聊天內容。

不同的話語, 共同主題卻都只有一個。

這些天, 她開始每日無一例外地告訴他, 她的下班時間點,開始不斷地用“一起回家”作為所有對話的補充用語,也開始日複一日地與他踐行這些……

而這些事,從前,他只和那個帶他進屋的老人做過。

老人接送他上下課,帶着他一同回家。

那時候,少年還是高一,經歷過養父母的互相推脫,心思敏感孤僻,那時候,電子信息業不夠發達,沒有微信,老人和他的聯絡,通過短信,那時候,他看着老式手機,屏幕上老人正熱切告知着要來接人回家,而收到消息的少年,每回卻都只是單單回複一個生硬的“嗯”字……

他後悔于這些,愧疚于這些。

所以,他現在變成了主動去接人“一起回家”的那一個,嘗試着用毋庸置疑的“好”字肯定地去回複她的話語,他開始學着去做很多事情,卻還是覺得……

他和這姑娘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等到再過幾天,等到她從那間屋子裏搬走,等到她不再是他的隔壁,等到他們回到各自生活,成為沒有聯系的普通朋友,又或者淪為更陌生的“認識的人”,最後聊天界面應該只剩下逢年過節的寒暄而已,也有可能,就連寒暄都不會再有了。

他想着這些。

卻始終還是覺得,這應當是那晚在老人家面前表明對小姑娘毫無意思時,就應當做好的準備,應當接受的與她的未來結局。

所以,他問當下的自己。

許柏成,你在這難過什麽?

新城區的翻修工作還是沒有覆蓋到這片區域,這一條通往朝陽公寓的路上,路燈還是明明滅滅,昏眛幽暗,就連三兩步之間小姑娘的身影,都變得越來越不清晰。

進了公寓,走入電梯,兩人還是沒再說話。

一直到被燈光照亮的樓道,逼仄狹小的空間裏終于有了聲音:“那能說句再見嗎?”

是男人的話音,從身後傳來,一直籠罩到頭頂。

蔡莞停下了開門的*T  動作,回頭。

他像是看懂了她的表情,再次重複,嗓音帶着明顯顆粒感:“走之前,能說句再見嗎?”

隔着一米多的距離。

男人站在隔壁對門前頭,沒了平日裏慣常的抄兜動作,外套拉鏈拉到頂,抵着清瘦的下巴,神情認真,眸光全都聚焦在她身上。

蔡莞反應着,點頭:“會的。”

他又說:“當面。”

她注視着他,還是那兩個字,“會的。”

逆着光,他又一次笑了起來,熟悉的散漫的笑。

兩人間再次消匿了話音,誰也沒有再多說什麽。

許柏成幫忙把蔡莞那兩個沉甸甸的箱子搬進了家門,輕輕阖上門做了最後的收尾。

小姑娘沒再開門出來,可如果——

那一天,她能再敏銳一些的話。

她或許可以察覺到,她住的這間屋子的門口,有個男人站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一直到天亮。

蔡莞最終還是食言了。

三天後的中午,她悄無聲息地把所有衣物和日用品裝進一個大箱子打包帶走了。

當面說的“再見”,最後讓她尋了個由頭,換成了隔着屏幕的“再見”。

一模一樣的兩個字,只是缺少了溫度和當面訴說離別的各種情緒。

那個被她幾乎紋在臉上,用來擋住平直嘴角的口罩終于被摘下來了。

她拎着沉重的行李箱,肉疼地花了一百塊大洋,直接打車回了學校。

出租車司機看她身材瘦小,估量着也擡不了重物,人很熱心地把車開到了她宿舍樓底,還說要幫忙把行李擡上樓去,結果被宿管阿姨攔在門外。

好在,黃之瑤很夠義氣地下來了。兩個小姑娘一前一後,從一樓合力擡到六樓,停停歇歇,花了将近十五分鐘。

四人間的宿舍,一位這學期退租住去了校外,現在蔡莞回來了,也只有三個人。

黃之瑤開了宿舍門,一邊把行李往裏運,一邊說着八卦:“你還不知道吧,謝馨最近談戀愛了,每天都她那個男朋友給她送回來,然後再在寝室樓下膩膩歪歪到關寝時間,每天回寝都可晚了。”

蔡莞:“她不是考研麽?怎麽突然談起戀愛了?”

黃之瑤:“說是圖書館認識的,後來兩人加了微信發現是老鄉,自然而然就聊上了,再然後愛情就來了呗。”

“好事。”

蔡莞随口評價一嘴,把手上的箱子滾進了宿舍這條狹窄廊道最裏面。黃之瑤倚在對面上床的樓梯邊,邊看着她整理行李,邊七七八八聊了幾個話題。

從實習,到論文選題,導師如何,再到這學期系裏發生什麽好玩的事雲雲的,一直等到窗邊太陽落入地平線,黃之瑤微信上收到條消息才停了嘴。

這是黃之瑤離開前的倒數第二句:“晚上約了跟隔壁寝學霸一起吃飯,讨論讨論論文,走了。”

蔡莞揮揮手。

門還沒關實,那顆熟悉腦袋又探回來,這是她出門前最後一句:“把你頭像那男的換了吧,雖然挺帥!但——”

“*T  我真的看膩了!”

說完,順手撈過門邊一把傘,就着一陣風關上了門。

窗戶邊的簾子散在兩旁,外頭天色漸壓下去,天空上擠滿了烏青的雲,風雨欲來的前奏。

蔡莞手撐着書桌邊沿,瞥了眼窗外,又看了看已經空了行李箱,莫名就想到了:他今天出門帶傘了嗎?

印象裏應該是沒有的。

出門前,她還看到他門外鞋架旁倚着把傘。

沒有的話,雨會不會在他回去之前停呢?

不會的話,那有沒有人會借他一把傘呢?

沒有的話,那會不會淋濕了呢?

淋濕的話……

想什麽呢。

躺在地上的那只空箱子,似乎出聲提醒了她一句。

是啊,她都已經搬出那間屋子了,還想什麽呢。

手機叮了一聲。

黃之瑤發來消息,操心她的事:【真不換?】

睡不醒的蔡:【什麽?】

吾黃:【出門前和你說的頭像啊。】

吾黃:【你這都有兩個多月沒換了吧……】

是哦,從她喜歡許柏成那天起,這個長得和許柏成有三分像的愛豆就成了她的頭像。

按照以往來說,她其實一直就有拿長得賞心悅目的帥哥當頭像的習慣。

換頭像的頻率基本跟着心情走,不過總是跳不出她花心的本性,最多五日一更換,要是多碰上幾個長在她審美點上的帥哥,一日好幾換也是種常态。

所以,正如黃之瑤所說,這回她還真是太久沒換頭像了。

久到好像全世界真的就只剩下許柏成這個可以喜歡的人,也久到就連她自己都差點忘了她還有“欣賞帥哥”這麽個美好又快樂的嗜好。

其實左右不過是一個人,太過執着,真的沒必要。

就像是很早以前,她上高中的時候,也如此癡戀過某某男星一陣子。她會把手機壁紙、微信頭像都換成他的,會在鐵質的鉛筆盒裏貼滿他的照片,考試時拿他當護身符,也會在他戀情曝光的時候,沮喪又難過,哭得像是上當受騙似的。

只是不過幾天,她又生龍活虎起來,見異思遷地迷戀起了其他帥氣的男明星。

她這個人就是這樣,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也總是格外善變。

可能今天喜歡了的帥哥,明天就不會喜歡了,若是明天還喜歡的話,那肯定到後天就不會喜歡了,總之,就是時間問題而已。

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

包括喜歡許柏成這一件事。

于是,下一秒,她随手就撈了個帥哥照片,換了自己的微信頭像。

回到校園,生活其實也沒有多大的改變。

她的論文在實習結束之前還只和導師溝通了選題,接下來要查找資料,寫文獻綜述,開題報告……

大四沒有多少課,基本就是圖書館宿舍,兩點一線。

她沒再和許柏成聯系,沒再借着不會的高數題去跟他聊天,沒再也不能再把自己加班結束的時間點傳進他的微信。

就這樣,兩人的生活沒了交集,變成了本該成的那樣。

蔡莞把自己的生活填得*T  很滿,幾乎每天泡在圖書館裏。

周三那晚,她在圖書館裏做高數題,做到一半結果突遇停電,最後只能早早回了寝室。

宿舍內黑着燈,沒有人在,她坐在桌前刷了會朋友圈,看時間差不多了,洗完澡上床醞釀睡意。

黃之瑤和謝馨都是踩着宿舍大門關上的時間點回來的,蔡莞沒被吵醒,因為她壓根就毫無睡意,躺在被窩裏正玩着手機游戲。

宿舍網絡信號不好,好半晌才加載進界面。

黃之瑤的聲音從底下傳過來,是在抱怨這幾天的天氣:“我本來以為今天不會下雨的,結果還是下雨了,我和鐘浩兩個人全程就淋回來的,”

謝馨端着臉盆進了她剛出來的浴室:“那怎麽不打個車?”

黃之瑤:“就學校門口,這點路想想還是算了。”

三兩句的話,寝室又安靜下來,只剩下從浴室裏傳出的嘩嘩水聲。

蔡莞分心瞥了眼桌下的人,黃之瑤正好塗完護膚品,起身把挂在椅背上的那件濕透了的衛衣扔進了髒衣簍,趿拉上拖鞋出門去了洗衣房。

蔡莞看着她背影消失,一時間就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她只記得,抓着許柏成的手,跑過馬路的那個雨夜。

穿的也是這樣的衛衣。

一樣的,拎起後頭帽子,就能遮住雨的。

時間很快就到了十二月末尾。

今日是周五,明後天是周末,再往後,日歷上顯示出成排的浪漫節日,平安夜,聖誕節,跨年夜……

如果真要論和實習那會有什麽不同的話,蔡莞覺得學校內過節的氣氛絕對是要比那時候濃烈的,畢竟大學生是種神奇的物種,不論什麽節日都過,甚至還有提早慶祝的說法。

學校外頭的商鋪也一早就訂購起大批量節日禮物,各式各樣的禮品盒,系着各種材質款式的蝴蝶結,擺滿了店門外的小桌,旁邊還置放着打包出售更加優惠的鮮花玫瑰。

蔡莞早上在去教學區論文導師辦公室的路上,在經過的這條常逛的街上囫囵看了眼。

玫瑰五十元一只,還挺宰人。

回來的路上,蔡莞收到黃之瑤的消息。

吾黃:【晚上一起吃火鍋。】

吾黃:【具體哪家,晚點發你。】

自從她回宿舍住以後,黃之瑤和她的約飯頻率呈直線上升趨勢。

身後有車摁喇叭提醒她避讓。

蔡莞往身後看了眼,很快讓出道路。

手機裏,她還沒回,那頭又來了新的。

吾黃:【鐘浩還叫了幾個他們系的。】

蔡莞不太介意:【行。】

吾黃:【聽說都是帥哥。】

睡不醒的蔡:【行。】

吾黃:【?】

睡不醒的蔡:【?】

吾黃:【反應這麽冷淡?】

睡不醒的蔡:【哇塞!!!】

吾黃:【……】

這兩天氣溫又降了兩度,收了手機,蔡莞加快腳步回寝室換了件更厚的外套。

早上被導師指導了許久,然後又被隔壁辦公室的輔導員抓着,幫忙去輸學生的系統表格,這會回來都快一點了,半個*T  小時之後,還有重修的高數課要上。

她一手抓着三明治啃着,一邊奔波在前往教室的路上。

大概是受還有幾日才到來的節日影響,今日課堂內上座學生的态度都很松散,尤其是坐在蔡莞後頭的那對小情侶,從上課起就叽叽喳喳個沒完沒了。

結果,如此做的代價就是被系裏出名的注重上課紀律的陳教授直接趕出教室,除此以外,加罰兩張地獄級難度的卷子。

殺雞儆猴,以儆效尤。

而後,教室內的學生都學乖了,竊竊私語地默默停了嘴,魂游天外地默默收回了心。

蔡莞跟了好幾次班,早就習慣了教授的做派,倒是波瀾不驚。

下課鈴聲打響後,她背着書包跟着教授往辦公室所在的樓走。

兩人進了辦公室,陳教授跟她就今日上課的現象跟她插科打诨了幾句。

他在桌後坐下來,從旁邊櫃子裏翻出幾張卷子,就着今天這堂課講過的知識點,勾選題目,遞到蔡莞面前:“來,今天題不多,做完講解完,咱們就回去,不能耽擱我一會去接我家老婆子。”

蔡莞點頭,熟門熟路地坐上另一張辦公桌,動筆在卷子上開始解題。

她做卷子的速度不快,但比起以前,在正确率方面還是有所提升的。

現在論及格,應該是沒問題的,就是怕考試時腦子突然一抽,又摔在及格線面前,又得重修,還不如現在趁着現在開小竈,好好鞏固。

兩張卷子,加起來大概二十題,選擇,解答都有。

蔡莞慢騰騰地寫完,收起筆往身後要打報告。

結果發現辦公桌後沒人影,她這才猛地記起來,十多分鐘前,陳教授跟她說過有事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的事。

那就等等吧,蔡莞拿過手邊的手機。

黃之瑤的消息在前半小時進來了。

吾黃:【晚上定了那個隔學校幾條街的撈一撈。】

蔡莞順手回:【我這邊弄完就去。】

黃之瑤秒回:【你還在陳教授辦公室?】

睡不醒的蔡:【嗯。】

睡不醒的蔡:【一會講完題就好了。】

那邊估計是在玩,也沒再回她。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蔡莞打開了剛下的戀愛游戲。

最近才剛上線的,是“戀愛超超超超甜”同一制作公司出品的另一款游戲:

“戀愛超×18甜”

與前者不同的是,這款游戲推出了全新的戀愛模式——

玩家邂逅四位男主,并與其培養感情,進行戀愛。

全新的玩法,全新的劇情,全新的人物,大大增加了戀愛的體驗感和刺激感。

進入游戲,先出現的開發公司的标識,再是那四位男主的同框照。

從衣着服飾面部神情能瞧出四位男主有着不一樣性格,不過從女性玩家角度來看,有點相同的是,長得都很帥氣。

尤其是右下角西裝革履的那位。

看看看着,蔡莞就慢慢勾起了唇角。

然後用手指,往上輕輕戳了戳,笑嘻嘻地嘀咕了句:“好帥哦。”

大概是最近有些*T  忙的關系,她都快記不清上一次玩這種游戲是什麽時候了,不過,她好像還記得的是……

記憶在腦海中慢慢有了輪廓,只是還沒成形。

在努力思索的人就先注意到腦袋下方的手機上,屏幕亮着的地方尤為明顯地覆下來一道暗影,模模糊糊,看着意外地像是個人影。

她坐在這張桌子靠着牆,是看不見外頭有人進來的。

所以第一反應,陳教授。

蔡莞反應很快地滅屏,把手機往桌子上一倒扣,再是偏頭。

一系列動作,幾乎是同時發生。

下了整個半月的雨在今天終于停了,窗外是陰雨之後冬日的暖陽,光線明媚又柔和,落進屋內,照在這間辦公室,灑在這個側目就能看到的男人身上,有種說不出的不真實感。

她看着他,男人短發被光鍍了一層白。

光影交錯間,還是熟悉的清隽面容,還是散漫的嘴角笑意,然後聽着他用一如既往的話音語調,在吊兒郎當地跟她說:“小姑娘——”

“喜歡這種類型的?”

作者有話說:

老許來啦~

摸摸難過了好多天的菜菜同志,很快,就是農奴翻身把歌唱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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