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隔壁那位

距離最後見面, 大概過去了十多天。

半個月的日子裏,陰雨連綿不斷,淅淅瀝瀝地下着,無數次勾她想起了——

撐傘, 連帽衛衣, 那間公寓, 還有……

許柏成, 那個名字。

就在剛才的那一秒裏, 看着充滿夢幻色彩的屏幕,看着上面英俊挺拔的男人, 她腦海中閃過的是許柏成的臉。

她是記不清上回玩這種游戲是什麽時候了,可她還記得上回她把戀愛游戲交給了他, 把游戲裏男朋友的樣子按照他的模樣進行了設置, 還有……

好像, 還是沒有誰長得比他更好看。

念頭還沒完全成形, 耳邊就跟着出現了熟悉的話音。

她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又或者是心存餘念的幻聽,結果一轉頭, 措不及防就看到了想着的那個人。

暖陽給他的面容蒙上了一層霧。

太不真實了。

又像是把所有的虛無,都瞬間具象化。

這麽多天不見,他短發長長了些, 稍微擋住深邃眉眼, 可單看五官,就能讓人覺得是帥的, 臉比之前更瘦了, 幾乎沒有肉, 鋒利下巴上冒出點青茬, 帶着種流氣,也還是帥,簡單的黑色棉衣,和休閑褲,也還是帥。

也還是帥。

蔡莞一邊很沒出息地想着,一邊死死地把手掌下的手機蓋住了。

她杏仁眼微微睜大,嘴裏不知怎麽就囫囵回了句:“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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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對剛才那句開場的回答。

許柏成眯了眯眼,似是不信:“沒有?”

“……嗯。”

“那怎麽誇那個男人長得帥?”

“……”

還沒等她回答。

男人站在她的後方身側,撐在桌上的手收回來,微弓下的身體緩緩立直,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嘴角噙着笑,又補了句:“也沒聽你這麽誇過我。”

還是懶懶散散的語氣,還是*T  不太正經的玩笑話語。

終于,蔡莞緩緩醒過神來。

與此同時,她也才反應過來,方才巨大的驚訝情緒下具體發生了什麽:他應該很早就進入了這間辦公室,最遲也是在她犯花癡時,就已經在了,站在身後不吭聲就算了,還注意她手機上的內容,還這樣明目張膽地打趣調侃她……

真的是。

她沒順着他說下去:“你幹嘛偷聽我說話?”

“偷聽?”他聽笑了。

“不然呢。”

“行吧,偷聽就偷聽。”他毫不反駁地接納下來,也沒表現出半點做出的事的歉疚感,很自然地,吊兒郎當地又繞回到先前問題上,“所以,怎麽沒聽小姑娘也這麽誇過我?”

“……”蔡莞冷着臉,“你又不帥。”

“怎麽不帥?”

“就是不帥。”

幼稚到不行的對話,卻能将兩人再次拉回到某些似曾相識的情景當中,也将許久不見的那份生疏感沖淡了些。

可蔡莞還是別扭。

好一會,終于談起正事,她問他:“你怎麽過來了?”

此時,許柏成正單手撈過旁邊那張沒人坐的椅子。底下的桌角是滾動的,他一邊手拉過來,一邊解釋:“來給你講題,陳教授有個臨時會議,一時半會應該回不來。”

“……哦。”

蔡莞還是挺奇怪:“你今天怎麽在學校?不用去研究所?”

“回學校,忙點其他的。”

“哦。”她又随口評價,“……還挺忙。”

許柏成在她身側坐下,手上已經拎過卷子,拖到自己面前。他垂眸在看,嘴上倒還在和她閑聊:“你呢?”

“什麽?”

“你忙不忙?”

“還行。”

她自覺語氣真是有些太冷了,頓了下還是補了句:“就是寫寫論文什麽的。”

男人撿起躺在桌上的黑筆,清瘦指節握住,在某道題號上劃了一筆,是個圈,随意卻不潦草,蔡莞記得這是他給錯題打上的慣常标記,邊上附上簡單的知識點說明,方便講解。

他問:“高數題呢?”

“有。”

他筆下又是一個圈,“都會?”

蔡莞怎麽好意思回句嗯:“……沒。”

翻過面,筆下繼續一個圈。

視線掃過幾行,後頭的題沒有問題。他沒動筆,黑筆在指間打了個漂亮的轉,算是收尾。

幾秒的空白間隙,蔡莞迎上他擡起的目光,聽他問道:“那怎麽不問我?”

“啊?”

“不會的話,怎麽不問我呢?”他把話說完整。

“……”

他問得溫和,語氣就是朋友之間交流的口吻,沒有咄咄逼人,也沒非要她給個回答的意思,可蔡莞聽着卻是難以言喻的難受。

因為心裏真實的答案,她一點也不想去回憶。

“我找陳教授問了。”她說。

“這樣啊。”

他淺淺勾了下嘴角,低頭把第二張卷子換上來,繼續看,“那怎麽之前也不見你問陳教授,有時還非得上我家來?”

“……”

“還一聲不吭就搬走,拿我當工具人啊?”

“……”

蔡莞捏着毛衣袖子口*T  的毛線擰啊擰:“又沒有一聲不吭,發了微信的。”

許柏成:“也就兩個字。”

“……”蔡莞小聲辯駁,“兩個字,也不是一聲不吭。”

“行吧。”他像是被說服了,話裏帶笑地應,把看好的卷子重新推回她面前,“冷漠的小姑娘。”

“……”

這次上課陳教授講的知識點不難,蔡莞基本上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所以錯的題目不多,講的時間也不長,弄明白最後一題時,也就過了半小時。

不到四點半,冬天的天暗得快,往常這時候外頭都是一片灰蒙蒙的了。今天卻不然,久雨初晴的傍晚,是鋪滿天空的橙紅色晚霞,揉着乳白色的雲朵,一望無際。

明亮的,帶着暖意的。

坐久了,有些熱。

蔡莞把頂着下巴的外套拉鏈往下拉了些,轉身把一直壓在後頭的書包抱到前頭來,試卷水筆什麽的都被收拾進去,她放得快,顯得有些雜亂無章。

許柏成沒帶什麽,空手站起來時,帶滾輪的椅子順着被往後推,拉出的空隙,正好夠他側身抄兜倚着。

他問她:“一會去哪?”

“吃飯。”

“一個人?”

“很多人。”

惜字如金的回答。

許柏成把座椅移回原位,幫忙關掉陳教授的電腦,蔡莞蹲下來在系散掉的鞋帶,書包還倚靠在椅子上,估計是塞了許多,形狀圓鼓鼓的。

他提起包,連帶着把椅子推進去,很是順手的模樣。

再之後,是拉上一半的窗,倚在門邊處等人。

蔡莞是起身時,才發現包被人提走的。

她糊裏糊塗地想問,就被許柏成差使着去關窗,這一打岔,問題沒問出來,人已經跟在他後頭,走下樓梯,出了教學樓。

這個時間接近飯點,又是學校最後一節課下課,不少學生從一幢幢相似的樓宇中魚貫而出,聲音哄鬧。

身邊擦過一個踩着滑板而過的男生,蔡莞差點被撞上,下一秒就被男人拎到路的裏側,拎住的是她後頭那只帽子,穿在裏面的毛衣自帶的。

帶着力道,擡起又放下,催促着某些記憶慢慢蘇醒。

如果換做以前,她肯定會覺得這動作還挺暧昧,可現在,腦子也就在第一秒閃過了這樣的念頭,再然後被直接丢掉,取而代之的是:他怎麽就這麽喜歡……

很煩,真的很煩。

她偏過頭,和他的視線交織在一塊,接下來,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蔡莞:“你能不能——”

許柏成:“準備去哪吃飯?”

空氣靜默片刻。

許柏成捕捉到她蹙起的眉頭,主動做出讓步:“能不能什麽?”

大概沒想到他也會同時說話,蔡莞剛莫名就卡了下殼,像是一下子失了氣場,這會再說,也別扭起來,她換了種委婉的說法:“我不喜歡別人扯我帽子。”

許柏成看着她,沒說話。

“扯得有點不舒服,而且,你這種行為,”她大着膽子扯理由,“真的,很像小男生扯女生的辮子玩,很幼稚。”*T

許柏成聽笑了:“我有扯着玩?”

蔡莞不管三七二十一給他直接扣帽,點頭,然後撇下人加快腳步往前走。

許柏成落在後頭,有些苦笑不得,走幾步又和那雙小短腿持平,他應着她的話:“行吧,還真是有點幼稚。”

“……”

他又問:“那不扯帽子,還能扯哪?”

蔡莞:“哪都不能扯。”

許柏成:“那要是被滑板撞到了呢?”

蔡莞:“不會,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言下之意,很明了:你不要動我。

蔡莞又朝他伸手:“我的包。”

“嗯?”

“我要去吃飯了,跟你應該不順路。”

許柏成扯唇笑了下,倒也不在意:“你怎麽知道不順路?”

蔡莞編不出理由來。

他也沒等她說話,徑直道:“送你過去,包我幫你拎着。”

“為什麽?”

“有什麽為什麽。”他擡腕看表:“差不多到飯點了,我不也得吃飯?”

蔡莞奇怪:“你要和我們一起吃?”

許柏成眯了眯眼,像是在思索她這個提議的可行性,而後語氣勉為其難的:“也不是不行。”

“……”

後頭有輛車要駛出校門,兩人在喇叭聲的催促下加快腳步往外走。

蔡莞覺得自己對他厚臉皮的程度還是沒有一定清楚的認識,她辨不出這到底是玩笑話,還是真話,要是真的,那要不要先給黃之瑤提前打招呼?

她沉浸在斟酌中,聽見許柏成問:“在哪吃?”

“……”蔡莞硬着頭皮報了地址,“前面兩條街上的撈一撈。”

“火鍋?”

“嗯。”

“和朋友?”

“嗯。”

“好吃?”

“嗯。”

“吃辣嗎?”

“不。”

“一般喜歡點什麽?”

“肉。”

“冷漠的小姑娘。”

“嗯。”

蔡莞應完才發覺不對勁,下意識地轉頭,結果就和對上那雙盛滿笑意的眼睛對上了。

笑什麽笑……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路上三不五時會有人看過來,尤其是那些三五成群的年輕女孩,仗着人多,眼神灼熱,往許柏成身上亂瞟。

連帶着她也受到波及。

兩條街,不到十分鐘的路程。

站在火鍋店門前時,許柏成把手裏的包遞還給她:“進去吧。”

蔡莞看他沒有要進去的意思:“你不是要一起?”

許柏成笑:“逗你玩的,一會還有點事。”

“……哦。”

蔡莞接過書包,也沒再說話。剛好收到黃之瑤問她到了沒的消息,她跟面前的許柏成揮了揮手,轉身直接進了的火鍋店。

明媚的光灑了她背影一身,混着她棉服的顏色,是柔和的。

如果能伸手,那應該是一種毛茸茸的觸感,掌心會是微癢的。

很潇灑,也沒回頭。

小姑娘一路往前,沒有停頓,這樣的瞬間,讓這個站在店門外的男人,不知不覺又想起了臨近她搬走前的那幾天。

他有意無意計算着她感冒的天數,換算成感冒顆粒的數量,然後每回都按最少劑量買。

好像次數一多,自然而然能把她搬走的*T  時間拉遠了。

也明明,藥品的使用方法都标注在包裝盒上了,他卻還是要拿出來,不厭其煩地對着她再叮囑一遍,看她發愣出神,就會在那顆飽滿的額頭上彈一下。

似乎多彈幾下,就能把她腦袋裏“搬走”的念頭全都敲散。

也常常會注意到她那張被口罩蒙上的臉,那雙明亮的眼笑得不太自然,就像是那天晚上看她掉眼淚,眼底滿是失落,一片黯淡。

他似乎有感覺,不會是表面上的那個緣由。

可真正是什麽?他不敢問。

他怕自己忍不住。

怕忍不住問了之後,開始想用另一種關系對她好,怕忍不住去挽留,去問她可不可以再留得久一點,可不可以再在隔壁屋再住下去,可不可以不搬走,可不可以……

只是都沒有。

他把自己克制得很好很好。

他知道自己舍不得,但總歸不能太自私了。

就好像是,這些天他把她安全送回家。

他拎在掌心的小劑量藥。

還有,彈在她額頭的每一下。

全都,已經是越界了。

是他先往後退的步子,也是他先放掉的手。

他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再去挽留。

所以在蔡莞搬走以後,他的生活還得繼續。

手頭上還沒寫完的那篇的論文,在往下編輯;沒有研究出結果的課題還在實驗;回去路上,會路過她公司所在的那條商業街,習慣性地瞧眼時間,卻才發現沒了要等的人;人來人往的斑馬線,會放慢腳步,卻始終不再見到那個慢了半拍的小姑娘……

還有,那幢公寓。

被收拾得幹淨整潔的樓道,沒了暫時會先擱置在外頭堆起來的快遞紙箱,沒了被她随意脫下,胡亂擺放的幾雙鞋子,沒了她大晚上開門又關門,從屋子裏接過外賣宵夜的聲響。

什麽都沒了。

如果住所再變一變,他住進的是對門的那間,那就像是回到了最初原定的軌跡,是他最初計劃住進來的模樣。

複舊如初,他卻并不高興。

他想起小姑娘告訴他的:“能跟你成為鄰居,是真的很開心。”

想起在她搬走離開的前天晚上,她敲開他公寓的門,把掌心的鑰匙遞到男人面前。她說:“這是鑰匙,我租的公寓到月末才退,你要是想外公了,可以進來看看。”

末了,她像是察覺到男人的神情,又補了句:“我還有幾天才搬走,就是怕這事弄忘了,才提前過來和你說的,也沒那麽快走。”

結果,第二天手機就收到了她發來的短信:

【再見。】

簡短的兩個字,是兩人約定的告別。

可……沒有當面。

于是他不知怎麽的,捏着那把帶着金屬固有冰涼溫度的鑰匙,在那間空蕩蕩的,挂着陳舊門牌的屋子前站了好久,久到似乎根本不會離開,也久到他根本沒有勇氣去開門。

站在這個狹小昏眛的樓道裏,他往前看。

他能看到面前是那間往前數住了兩年、仍存有老人記憶的公寓,也是那間往後數*T  住了兩個月、還留有小姑娘痕跡的屋子。

似乎什麽都變了,又似乎什麽都沒變。

有種酸脹的、飽滿的情緒充斥在胸口之間。

而後慢慢地,慢慢地,男人的視野開始變得不那麽清晰,有什麽溫熱而滾燙的徘徊在眼眶之中,最終,眼淚還是落下了。

周而複始。

那一刻,他才終于清楚——

他拼了力想要回到最初的這個地方,可卻始終弄丢了那個想要挽留的人。

……

所以他熬了好幾夜的通宵,把手頭上科研所的工作忙完了。

趕着最快的時間,來了她所在的地方,主動接過陳教授的忙,挑了個還算不太陌生的開場方式,給她講題,送她去吃飯。

希望沒有吓到她,也希望這小姑娘見到他是開心的。

只是,突然記起還有件事剩着沒做。

男人笑着翻出手機,拔出了那個電話。

很快,坐在火鍋店裏的小姑娘把電話接起來,只聽隔着一扇窗戶,站在路邊的男人在說:“突然記起,有句話忘說了。”

“什麽?”

“你回頭。”

蔡莞不解地轉過頭。

透過明淨的玻璃,在外頭刺眼光線的反射中,許柏成眯了眯顏,而後看清了不遠處的靠窗桌位邊,有個小小的女孩握着手機,目光落到這處。

兩人對視,宛若當面。

男人懶散地扯了扯唇,而後,用幾乎耳語的聲音在對她說:“再見。”

帶着幾分低笑,淺淺的。

很搭這冬日裏久違的暖陽。

因為這不是告別。

作者有話說:

明日老許同志正式追菜菜啦~

預告,他會有四個情敵哦。(老許,想想該怎麽追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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