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家的

明明是問句, 他卻沒有給她選擇的機會。

男人彎下身來,湊到近處。那張漂亮的臉上,借着遠處不太明朗的路燈,她看清了那些被夜色蒙上的細節, 數不清的濃密睫毛, 眼角揚起的恰好弧度, 以及看不出毛孔的肌膚……

遠遠比她方才口中所總結的, 還要多得多。

多到, 她還是不得不承認下來,他是真的很好看。

也幾乎能感受到他鼻息間的呼吸, 極近的距離,輕輕地, 緩慢地傾灑在她臉上, 帶着一點點溫熱, 熨帖過皮膚, 又漸漸散去。

微癢。

好像,又不止臉上。

這是赤·裸裸的勾引嗎?

蔡莞恍惚片刻,心裏再次冒出這個問題。

從在公寓門口看到他開始, 從他替她拎起圍巾帽子開始,從他從她手裏接過行李箱,從她受了誘引上車, 從他在她身側坐下, 以及現在。

每一回,她的心都止不住搖擺。

如果放在以前, 放在她沒在醫院病房外面聽過他那些直白的話之前, 她想, 她應該會給出肯定的回答。

可眼下, 她半點拿不準,看不透他到底是什麽心思。

也不太喜歡,這種雲裏霧裏的暧昧感覺。

因為,她聽他親口說過的——

他不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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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楚認清這一點以後,蔡莞眼裏沒了迷離。

她往後退去一步,想決絕地說“不要”,可到底還是看在他這張臉的份上,決定委婉一些。于是,她指着兩人拉開的距離開了口:“這樣近就可以了。”

敷衍兩眼後。

她嘆口氣,把臉扭向窗前的那些海報:“我不太想評價。”

幾句話瞬間消弭那些微妙氣氛。

許柏成笑笑,也沒直起身,依舊盯着她看,語氣很耐心:“還是覺得不行?”

“單看還行。”

“嗯?”

“但看完這幾個帥哥再看你,就……”她省略了後面的字眼,但意思已經格外清晰了。

“……”

前頭窗戶上粘着四張海報,也就是四個帥哥。

許柏成勾勾唇角,看着別過腦袋,只留給他一個側臉的小姑娘,不太氣餒,自我安慰的說法:“那也還行,排第五。”

“……”他怎麽說得還很驕傲似的。

蔡莞繼續跟他唱反調:“第五又不是你。”

“不是我?”他問。

蔡莞點頭,望向四周,像是在找什麽。下一秒,随手一指,指向不遠處站在樹下那個高高的男生:“是他。”

視線朝那處看過去,那位個子挺高的男生旁邊還站着個嬌小的女生,兩人正在低聲私語,看行為舉止,沒猜錯的話是情侶。

許柏成打趣她:“還盯上別人家男朋友了?”

“……”

蔡莞确實覺得這樣評價別人男朋友不太好,可嘴上還在鬥氣:“反正你就不是第五。”*T

男人聽笑了,也終于直起俯下的上身,面上脾氣還是一如既往的的好。不生氣,也不惱,像是看出她的情緒,把手邊行李箱推到小姑娘面前:“行吧,不是就不是。”

沒等蔡莞伸手把箱子接過來,彎着眼的男人,又學着她說話的口吻,不太在意補了句:“反正,在你這小姑娘找男朋友的人選裏——”

“我也還是排第五。”

女生寝室不準男生入內,許柏成自然是不能進來幫蔡莞把行李提上去的。

好在她住的宿舍樓層不高,行李箱和上回相比,也不算太沉,她雙手提着,借着足夠用的力氣将行李箱一路拎了上去。

結果一不留神,走着走着,就多走了兩層。

等到終于反應過來,她發現自己站在六樓。

這是那幢公寓她所住的樓層。

臉感覺燙燙的,呼吸不太穩,心跳的頻率也不對勁。

看着樓梯間貼着的那個醒目的方正的阿拉伯數字,她愣了下,又提着行李折返回下樓,回到寝室所在的樓層。

接近十點,寝室裏開着燈,有人在。

一聽見門邊的動靜,坐在書桌前的黃之瑤立馬轉過頭來:“菜菜,你回來了啊?”

蔡莞嗯了聲,把行李搬進來。

黃之瑤從位子上起來,神秘兮兮地說着:“隔壁寝有人和我說,剛上來時看到有個長得超帥的男生送你回寝室,這是真的?”

她嘴角是笑,眼裏帶着探尋八卦的意味。

蔡莞手在打開箱子。

不想說,可現下腦子似乎亂糟糟的,看着箱子裏帶回來的物品,一瞬間腦中更是閃過:剛爬錯的樓層,那間公寓,許柏成那張臉……

還有她匆匆去拉行李箱時,那句不明就裏的話——

反正。

在你這小姑娘找男朋友的人選裏。

我也還是排第五。

找男朋友的人選裏。

找男朋友。

男朋友。

男、朋、友?

男、朋、友!

三個字,心跳又開始加速,手上動作明顯慢了半拍。

蹲在地上蔡莞想了想,還是正色地擡起頭,雙手托着腮幫子,不打算掩飾:“嗯。”

“你談戀愛了啊?!”黃之瑤激動起來,“和誰啊?我認識嗎?怎麽就突然談了啊?一點風聲也沒有?”

一連串的問題砸得她腦殼疼,蔡莞糾正她:“沒有談戀愛。”

黃之瑤:“還在暧昧?”

蔡莞搖頭,點頭,又搖頭,最後無助道:“我不知道。”

“什麽叫不知道?”

蔡莞悶着一股氣:“就是感覺像暧昧,又感覺不像暧昧,反正最近他就老微信上找我,送我回寝,跟我出去吃飯還要坐一邊,說的話也奇奇怪怪,看人的眼神就是那種……像在勾引別人的樣子。”

黃之瑤忍不住下結論,“這就是暧昧啊!”

“但是……”

“但是什麽?”

蔡莞糾結着還是說了:“但是我聽他和別人說過,他說對我沒有那種想法,他對我好是因為其他原因。”

“什麽原因?”

涉及隐私,蔡莞含糊道:“就是一些特殊的*T  私人原因。”

“那得讓我想想了。”黃之瑤抿起唇,做思考狀,“不過,這男的是誰啊,我認識嗎?還是你在校外認識的啊。”

蔡莞直接道:“許柏成。”

“???”

黃之瑤雙眼瞪大,在确認:“別名是許神、許臉蛋、許系草的那個許柏成?”

蔡莞吐出口氣,淡定道:“對。”

她還沒從驚訝中緩過來:“你們什麽時候搞在一塊的啊?!”

“……”

之前,蔡莞因為喜歡人,暗戀人。

對誰都沒說過許柏成住在她隔壁屋子的事,黃之瑤也不知道。這會反正都已經說了這麽多,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股腦倒了出來。

她删繁就簡,避開許柏成的私事,幾句話說個大致。

黃之瑤聽完,一面覺得她這人不夠意思,一面還是操心地替她出起主意。

“所以,你現在還是覺得他是因為那個特殊原因在對你好?”黃之瑤問。

蔡莞搖頭,點頭,又搖頭。

意思很明顯,她判斷不出來:“我就覺得他奇奇怪怪,要是想對人好的話,也不是這樣對人好的……”

他現在這樣,給人的感覺就是赤·裸裸的勾引。

還是用,她最容易被人擊潰的美色。

可……她都已經不住在那間公寓裏了。

黃之瑤:“那要不然你就直接問問他?”

蔡莞表情凝住,她不敢,而且,“這要怎麽問?”

黃之瑤:“當面問啊,或者你要是覺得尴尬的話,用微信問也可以。”

“……”她好像還是不太敢。

見她沒說話,黃之瑤又是半分鐘的思索,最終給出個想讓她定心的結論:“反正吧,我覺得許神應該不像是那種,會玩弄女孩子感情的人。”

“為什麽?”

“嗯……”她也有點說不太清,“第六感吧。”

“……”

毫無根據的第六感理由。

對話沒再繼續下去。

蔡莞低下頭去,兀自整理起箱子裏的東西,等全部收拾完,接近寝室關門時間,另一個室友謝馨也回來了。

她捧上手機的時候,發現許柏成給她發了微信。

估測時間,是在她剛進門那會。

許:【到寝了嗎?】

間隔十分鐘。

許:【沒到?】

再間隔十分鐘,估計是意識到什麽:【看手機的時候,記得回我。】

蔡莞突然想起,他在樓下說讓她回到寝室給他發消息的。

睡不醒的蔡:【到了。】

睡不醒的蔡:【我整理東西,忘了給你發。】

他的消息過來得很快。

許:【嗯,知道。】

睡不醒的蔡:【你在回公寓的路上了吧。】

許:【嗯。】

睡不醒的蔡:【打車還是地鐵?】

許:【打車。】

許:【回去挺快的。】

哪快了。

打車按照現在這個時間點也要一小時好嗎。

蔡莞自顧自計較着,忽的就想起今晚和黃之瑤談論的,想問又不敢問,想慢慢把話題引導到那去,又有點一籌莫展,

想了半天,還是沒在光标定格的輸入框上打下一個字。

最後消息是先從那頭過來的。

許:【三*T  十一那天晚上,有空嗎?】

這是……在約她?

睡不醒的蔡:【有事?】

許:【嗯。】

許:【想約你出來。】

心猛地往上竄,有種莫名的情緒融進血液裏。

好直接,他都不用跟她一樣把想說的話先修飾一下的嗎?

還有……他幹嘛要約她?她是那麽好約的嗎?

她努力把高漲起來的心摁下去,抿緊唇線,臉上是一派嚴肅。

回複的字眼在輸入欄敲打而下,轉而又全部删除,她不知道是要接受,還是拒絕,可三十一號那天晚上,她又确實沒事。

最後斟酌完,還是打算先在沒熱水之前把澡給洗了。

手機那頭的男人正在地鐵裏,這個時間點地鐵空曠,信號卻還是依舊不太好。

他坐在座位上,等不到手機上遲遲沒出來的消息,擡頭去望地鐵裏頭頂瑩白的光,有好幾秒的間隙,他想的都是——

還挺好,今天請小姑娘坐的是計程車。

沒有擁擠,沒有站不穩,也沒有這樣差的信號。

不貴,也沒有不劃算。

其實,一直以來,他都清楚做科研這一行的,收入并不會太高,不會太過清貧,也不是容易大富大貴的職業。

和同齡人相比,他花了更多的時間在讀書上,失去了不少的賺錢機會,也沒有優渥的家底支撐,只身一人。從前倒不覺得有什麽,可今天他卻在頭頂這束落下的刺眼光線裏,頻繁計較着。

他想的是,全是以後。

以後不能讓她過得不好,不能讓她為了省錢就去擠人滿為患的地鐵,不能讓她吃碗面只加個雞蛋,也不能讓她為了兩人的生計擔憂發愁。

要比現在好。

要讓她心安理得地去打車,讓她吃有排骨有雞蛋的面,要讓她一直開開心心的,一直有錢可以花,有數不清的快遞禮物可以收。

她現在是小姑娘樣,跟他在一起以後,也還會是小姑娘樣。

要是以後鬧不和,非要分手了,那松開人家姑娘手之前,也得再好好看看,這姑娘有沒有因為和你談戀愛就受委屈又或者是掉眼淚了。人家父母生她養她時是怎麽樣的,那把人還回去時,也得是什麽樣。

至少,至少不能讓她有損失。

這是在追她之前,就得想好的。

也是在他決定上前,主動牽扯住她時,就已經想好的。

他緩緩迷蒙起雙眼,視線焦點迷失在這片白亮燈光中,

忽的想起步行時,不經意在蔡莞手機上瞥見的消息,想起小姑娘好像是有個喜歡的人的。

也跟着,記起那天醫院手術室門外王箐說過的話:“你這人,誰遇上你,都沒好事。”

是嗎?他自嘲地在笑。

嘴裏默默念着的卻是住在隔壁的那個小姑娘,總在和他說的——

“我其實很開心的。”

“能跟你成為鄰居,是真的、真的很開心。”

……

蔡莞這澡洗得有些久,想事情的時間也長,從浴室出來時,裏頭彌漫起的水汽像在眼前蒙上了一層紗。

可就是這麽二十分*T  鐘,她也還是沒思索出個結果來。

用毛巾把臉上的水擦幹淨,她走到書桌前,手機屏幕上顯示的還是那幾個坦率的文字。

許:【想約你出來。】

那種因為洗澡沖淡的亢奮感又微微湧上來。

她繃起臉,硬邦邦道: 【約我出來幹什麽?】

那頭等小姑娘回信的許柏成,這時已經出了地鐵站,腳下離所住的公寓只有幾步。

他看着隔了半小時發來的消息,笑了。

腦子裏想的是:行吧,不能怪地鐵信號。

他問她:【知道三十一號是什麽日子嗎?】

睡不醒的蔡:【跨年夜。】

許:【那我約你跨年夜出來,你現在知道是要幹什麽了嗎?】

這話說得雲裏霧裏,可意思卻很直白:

特殊的日子,約的是特殊的人。

蔡莞看得臉更熱,心跳幾下,差點把手裏手機丢出去。

她實在不太擅長處理這種問答,索性裝傻。

睡不醒的蔡:【不知道。】

許柏成剛好從公寓電梯裏出來,習慣性地擡一眼去看蔡莞住過的屋子。

垂下眸來時,看到剛進來的消息。

男人沒有拆穿她的打算,只是彎唇笑了笑,腳步停下,站在兩間屋子的過道中間。

他在想,怎麽回好呢?

寝室裏有五分鐘的沉寂,而後是手機連振,一連串他的消息。

每條都很長,蔡莞慢慢看下去。

許:【跨年夜那天,天氣預報說溫度零下五度,小姑娘怕冷,出門前要多穿衣服。】

許:【下午我會來學校接你,我們一起去城市中心廣場,坐地鐵打車,還是其他什麽的,都随你。】

許:【到了晚上,廣場附近的店人會很多,我提前定了一家火鍋店,不辣,涮肉種類很多的那種,要是你不喜歡,我們去吃別的也可以。】

許:【零點,廣場會有煙花表演,還有倒計時,你要是想看,我們可以一起看。】

許:【你要是想回去了,我也會送你回學校,就算是深夜,也會很安全。】

許:【我想讓你在今年的最後一天過得很開心。】

呼吸在緩慢地變得急促,那種隐約的、一直藏起來的那些情緒似乎化成了手機上的文字在開始一點點具象化,一點點融進血脈皮膚裏。

蔡莞覺得胸口的心髒會立馬跳出來。

因為下一秒,他問她——

許:【所以。】

許:【你現在知道我要幹什麽了嗎?】

知道他要幹什麽嗎?

蔡莞在心底用他的話反複在問自己,知道他要幹什麽嗎?

手機上的每條消息都是一段讓人遐想的畫面,在極力地,在充滿誘惑地蠱惑着這個曾經對這段情感,對這個男人抱有無限幻想的小姑娘。

她注視着屏幕的眼底有光在閃動,也有暗影在掠過。

她忽的就想起曾經的一些場景,想起那天晚上他來派出所接她,想起雨夜裏拎起衛衣帽子給她遮雨,想起那些天他接她回公寓,給她買奶茶捂暖手,還有替她計算着感冒藥的用量……

她也想起,他的母親指*T  着她住的屋子說,這是他外公住過的屋子。

還想起,他站在醫院病房前對着老人家說,他只是把她當成了那個已然逝去的人,想對她好一點,沒有任何其他的意思。

所以……這到底是蜂蜜還是毒藥?

蔡莞眨了眨眼,細碎的光影間雜在她輕輕扇動的長睫裏,眨掉了眼中那種酸澀溫熱的感覺,最終,她還是把話挑明。

熄滅了眼中因他而重新燃起的光,是隐晦的拒絕:

睡不醒的蔡:【可是我已經不住在隔壁那間屋子了。】

作者有話說:

好喜歡老許地鐵上的獨白,還有給菜菜短信那裏嗚嗚嗚

別害怕這次真的不虐!!!(親媽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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