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公子并沒有叫人在錦帛上寫什麽東西,更沒有在城門上派人展開,僅是謊言而已。”趙衰好心地為魏犨解釋。

“啊!這麽簡單就唬住祁安了?”魏犨好像還不相信。

“正所謂‘做賊心虛’,公子,老夫佩服,佩服。”

“舅父過獎了。”雖說是自己的舅父,但狐偃如此直白的表揚讓重耳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便揮着手,謙遜地推辭,“只是舅父從何得知祁安欲殺我滅口之事?”

“自與公子分別後,我們二人便按照公子吩咐到達鄢鎮城門,與公子會合。”狐偃回憶道,“誰知等了三天仍不見公子,我們便先行前往‘悅鄢酒肆’聯絡祁羽大人,他痛罵自己的兒子是畜生,說出了祁安要處決公子滅口的陰謀。”

“祁羽并未提及子餘問斬之事,只說有耳目在集市中看到公子回了此處,狐大人便命我守在巷口,這才誤劫了孟姑娘。”魏犨把事情的經過補充完整,這讓大家頓時疑惑叢生:為何祁羽只告知狐偃和魏犨祁安要将重耳滅口的消息,卻只字不提趙衰替公子問斬一事?

重耳把事情的經過細細地捋了一遍,而後只一滴水的功夫,他緊鎖的眉頭便舒展開來,眼神裏閃着洞悉始末之後睿智,“看來,這是也只老狐貍啊!”

“以虛掩實?” 狐偃反問道。

“哎呀,什麽以虛掩實?”急性子的魏犨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雲裏霧裏的話。

“祁羽和祁安之間的對立是虛,父子二人聯手是實。祁羽扮演翟國的忠臣、公子的盟友,祁安則竄通骊姬。二人表面上看相互對立,暗地裏卻在聯手,坐看公子與骊姬之争,以收漁翁之利。最終不論誰獲勝,他都有立足之地。”狐偃的解釋與重耳心中所想頗為一致。

重耳道:“當年母親曾救過祁羽,他自然不敢公然與我對抗。但眼看骊姬在晉國獨占朝堂,随時可能占領翟國,他也害怕自己在翟國的位子受到損害,便假意與兒子決裂,讓祁安倒向骊姬的一遍。”

“原來是這樣!” 經他們這一解釋,魏犨豁然開朗,“那這就不是老狐貍了,那是小狐貍和老狐貍啊!公子,他們竟然如此戲弄你,待我提斧把他倆的性命了結了!”

說罷,他便急匆匆地要出門去。重耳和狐偃都着急了,連床上的趙衰都趕緊起身站起來想出門攔他。只聽重耳一聲吼:“站住!”

魏犨被怔住了,狐偃趕緊上前幾步,擋在魏犨前面,勸慰道:“魏犨為何如此性急!”

“我是看不慣他們這麽欺負公子!” 魏犨嚷道。

重耳見他有些孩子氣的忠誠,頓時怒氣盡消,緩言道:“那也不着急啊。先留着他,我還有用。”

重耳思量了一會,扭頭轉向趙衰,眼睛裏充滿對下屬的關懷,“你先歇着,等身體好了,再就下一步計劃做商議。”

“諾!”趙衰這才放心地坐下,低下頭表示遵命。

重耳照顧地拍了拍趙衰的肩膀,之後便帶着狐偃和魏犨出了門,吩咐道:“去‘悅鄢酒肆’!”

“這……諾!”狐偃和魏犨登時有些意外,才剛還是重耳攔着魏犨不讓去,這會兒功夫卻又突然改變主意了。不過既然是公子的命令,他們倆也沒有二話,只接下了重耳的命令便随他起身向外了。

正在院子裏閑坐的孟伊見他們三人從房裏出來,下意識地迅速站起身來,雙手握着那塊勃鞮給她的紅色玉佩,上面的鳳凰紋飾已是光潔亮麗,清晰可見得連它的羽毛都可以一根根細數出來。

“公子!”孟伊怯怯地叫了一聲。

重耳停下腳步,轉身囑咐狐偃,“舅父先到前面等我。”狐偃點頭,帶着魏犨快步走到門外。

重耳見狐偃走開,回過頭來,看着孟伊,緩緩走了過來,嘴角洋溢着一絲刻意繃住的微笑,看上去很是生硬。

“公子,您的玉佩!”孟伊雙手捧着,恭敬地把玉佩奉給重耳。

“留着吧。”重耳的聲音很簡潔,但不冰冷。

“什麽?”孟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按照“暮虹七子”的約定,玉佩作為個人标示,是結下“玉盟”的人必須時刻佩戴的,除非被人搶奪,否則不可輕易送人。今日的重耳顯然慷慨得有些過了頭了。

“我是說,你自己留着。”重耳看着吃驚的孟伊,緩慢而溫柔地重複了一遍他方才說的話。

“可是……這……”孟伊知道這塊玉佩的重要,便有些支支吾吾。

“就當是我欺騙你的賠禮吧。”重耳爽快地給玉佩下了新的含義,他的雙眼盯着孟伊,直到她擡起頭,明澈的雙眸落在他的眼裏時,他才想起:好像還有人在等他。

“咳……我先走了,你……你……準備些吃食吧。”說完,重耳沖門外看了看,飛快地走了出去,左手背在身後緊握拳頭,右手則貼着臉頰使勁捂着。

孟伊的目光随着他穿過院子,有些不知所措,半天才從嘴縫裏漏出一句:“諾!”

“公子,您上火了麽?”門口的魏犨着急地看着重耳,關切地問道,“臉為何這麽紅?”

“啊……天有些幹。”重耳迅速地把右手放下,滿面鎮定地搪塞了魏犨。

“哦,那我去給您弄些梨子來。”魏犨的體貼讓狐偃有些哭笑不得,他知道,公子的這團火,不是幾個梨子就能降下去的。

“梨子是不夠的。”狐偃擠着眼睛,善意抛給魏犨一句忠告。

“哦?那還需要什麽?我一并弄來。”

“唉……走吧。”狐偃被魏犨的執着打敗了,垂着頭,催促着他跟上已在前頭走得很遠的重耳。

路上重耳向他們說明了來意:自從逃出晉國,他手中便無任何基業,為了重振旗鼓,完成霸業,他必須先有安身立足之地,才能慢慢籌劃回國之事。狐偃和魏犨都表示贊同。

順着狐偃的指引,重耳來到“悅鄢酒肆”。“悅鄢酒肆”是個山腳下的酒坊,門面比市井間見到的要大得多,又因遠離鬧市,沒多少酒客光顧,看起來便有些冷清。栅欄外的酒旗迎着風懶洋洋地飄着,茅草屋頂的下面,幾張酒桌整齊地擺着,因是香樟木所致,故四周雖雜草重生,酒肆裏卻無蚊蟻爬蟲。

掌櫃的和小二在賬臺垂頭睡着,鼾聲四起,絲毫不擔心有人偷偷地把他們的店一掃而光。

“來客了,還不起來做生意。”魏犨一聲大喝,直把小二從椅子上震了下來,掌櫃的也被吓得站了起來,慌亂地喊着,“誰?誰敢放肆!”

“把你們東家找來,就說貴客到了,讓他出來倒酒。”狐偃看着店裏人狼狽的摸樣,淡定地說着。

重耳滿臉的冷靜,雖無怒,但自威。

店家看這幾個人來頭不小,便立刻把聲調從譴責模式調為逢迎模式:“喲!幾位爺是貴客,小的這就去叫東家過來,請先上座,先上座!”店家熟練地弓着腰上前,把幾張本就不亂的椅子重新擺了擺,邊弄邊沖後面喊,“小二,招呼着。”

魏犨撿了最近的椅子放在重耳面前,讓他坐下,自己則恭敬地和狐偃一起站在重耳的身後。

“幾位爺,要點下酒小菜麽?”小二很熱情,在沒有上酒的情況下就直接要給下酒菜了,“店裏有有冷盤,也有熱菜,幾位要些什麽?”

“東家來了再說。”沒等小二說完,狐偃就不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狐偃簡潔地推辭,小二似乎一下就明白了。“那行,幾位爺先歇着,有事就叫我。”

小二的離開讓酒肆變得安靜了許多,重耳依舊滿臉的冷靜,耐心地等待着。過了一刻鐘的功夫,東家終于從後院出來了。

重耳等一看,果然是祁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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