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下)

趙衰和叔隗的喜宴定在幾日後的夜裏。那天孟伊帶着季隗姐妹倆用上次婚禮時候留下的紅色帷帳,把內院布置得洋洋。而為避口實,“悅鄢酒肆”的外部則依舊雲淡風輕,毫無跡象。

夜幕降臨,介子推帶着下人們把燭火點亮,趙衰用紅綢牽着叔隗從門口走了進來。今日的叔隗雖然穿着中原服飾,卻仍舊難掩來自異域的美豔。

因席間布置的需要,孟伊和季隗坐在了離門口最近的席位上。她們都微笑地看着新人緩步走進席間,只是其中一個的眼中充滿對妹妹的喜悅,而另一個的眼中則充滿了對姐姐的羨慕。

重耳和其他五個兄弟也為趙衰感到欣慰。自蒲城解下“暮虹之約”以來,七人中唯一尚未婚配的就只剩下趙衰了。他至今仍獨自一人倒不是因他長相醜陋,或是性格暴虐,只是他執着地信奉着“所謂大丈夫,理應先立業而後成家”的觀念。倘若此次不是胥臣以他那三寸不爛之舌,以“螺祖候黃帝凱旋”的典故說服他,恐怕衆人又只是空歡喜一場。

重耳借此宴席之由,敬了這幾個患難與共的兄弟。衆人把酒言歡,高談闊論,從周朝王室談到各國諸侯,從王孫貴胄談到升鬥小民,從戰亂紛争談到飲食起居。期間妙語相連,笑聲不斷,好不盡興。

酒過三巡後,重耳只覺得有些昏沉,便辭了衆人先回房休息。待他的意識重新回歸到他的身體時,已是翌日清晨了。

恍惚間,他仿佛聽見一聲重物铿锵的聲音,腦子雖還有些暈沉,卻仍舊努力地想看個究竟。當他迎着晨光張開雙眼的時候,便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季隗正躺在自己的身邊,而門口則呆站着給自己送水洗漱的孟伊,身前銅盆傾覆在地,水流四處!

他的思緒有些淩亂,雖顧不上詢問昨夜發生了什麽事情,但他清楚地知道要快步追上已跑開的孟伊。他光着腳奔了出去,孟伊早已不知去向,而他因衣衫不整也只能先退回房裏。

此事的季隗已從被褥中起身,半跪在腳踏上請求重耳治罪。重耳無心懲罰,只想問個究竟:“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麽?”

季隗依舊低着頭,只是開始抽搐起來,嗚咽道:“公子恕罪,我也是被逼無奈啊。”

重耳本就心煩意亂,卻礙于季隗哭得可憐,也只得耐着性子輕聲道:“我沒怪你,也不治你的罪。你只告訴我,昨夜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便好。”

季隗見他無心怪責,才擦拭了淚水,把昨夜的事情複述了一遍。“昨夜孟姐姐送公子回房休息後,因酒席上抽不開身,便叫我送來一壺清茶,好讓公子在醒來時解渴。誰知公子神智有些迷亂,竟因我身上的披風錯将我當成孟姐姐,欲與之纏綿。”

重耳聽到這,心裏頓時覺得又羞又惱:“認錯了人是我的不是,可你為何不躲避?”

這話讓季隗的哭聲突然間又響了起來,“奴婢不敢躲避,更不願躲避。”

“那是為何?”重耳越發地不明白了。

季隗頓了頓,啓聲道:“不敢躲避是因公子為上,奴婢為下;不願躲避,是因奴婢愛慕公子,且祁大司曾對我說,如若嫁後未能有所出,他将鏟平此處。奴婢不想大家遭殃,這才想沾得雨露,綿延子嗣,以求逢兇化吉。”

重耳聽聞此言,原先不明白的事情終于解開了,他贊許季隗的天真善良,也痛恨祁羽的老謀深算,更愧疚于對孟伊造成的傷害,他知道,推開門的那一刻,孟伊的心肯定比冬日裏的冰窖還要寒冷。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從重耳房裏跑出來後 ,孟伊将自己獨自所在房間裏,任憑別人怎麽詢問、勸誡她都一聲不吭。她安靜地坐着,眼神呆滞暗沉,心中又傷感又氣憤,卻不知道究竟該怪誰。

怪重耳麽?但他何錯之有,雖說與自己情投意合,但自古王孫貴胄哪個不是妻妾衆多,更況且他與自己并未成婚,又何來背叛之說。

怪季隗麽?她又有何過,雖然明知自己與重耳兩情相悅,卻仍瞞着她與之同房,但她畢竟是重耳正式迎娶進門的妻子,為他開枝散葉,綿延子嗣也在情理之中,又怎能算是背離了姐妹之間的情感呢。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怪自己了,但自己又做錯了什麽呢?這“待嫁宮娥”的身份畢竟并非自己所能選擇的。

這一番思來想去,到頭來,終究還是無果。看着當日重耳送給自己的那塊紅色鳳凰玉佩,她不禁想起與他在日常時的喜悅。雖說此事讓她對重耳有些失望,但她仍覺得那些記憶的片段中滲透出來的幸福是真實的,一點也不讓人覺得虛僞。兩行清淚落下,孟伊胸口上的酸楚被淅淅瀝瀝地沖刷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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