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近桑越變得接地氣了,不是指衣飾、氣質或喜好上的變化,而是他重溫了修為低下那些年的生活:慢吞吞地走路,遠遠就發出腳步聲,必要時流露幾縷氣息。

他不再突然出現在雲涅身邊,而是留出反應時間。

如此一來,小孩受驚的頻率很快就降低了。

但桑越又發現了另一件事:雲涅缺乏常識。

不是仙君們超凡脫俗的忽視,而是從未接觸過的缺乏。

更何況,他的洞府內處處都是陣法,本就不是凡人能随便駕馭的。

于是桑越開始教雲涅怎麽開燈、怎麽關燈、怎麽除塵,怎麽穿門……

以及,怎麽洗澡。

洞府往內通向山腹靈泉,有一口潭水,靈氣充沛清澈潔淨,周圍自然生着蔥郁繁美的靈花靈草。

更妙的是,擡頭向上能窺見天光。

這是桑越用來享受生活的地方,雖然有除塵術,有的時候仍需要在水中放松一下。

只是潭水太深了,雲涅不會游泳,暫時無法享受。

于是桑越給了他一個浴桶,會自動加熱,自動換水。

把雲涅按進桶裏的時候,他緊張地縮成了一團。

少年後背的脊骨仿佛要刺破蒼白皮膚穿出來,他看不到,桑越卻能看到,那些經年累月積攢下來的大片疤痕如何在上面猙獰盤旋。

淺的疤在治療後消失,深的卻要慢慢修複,桑越伸出指尖,碰了碰凝結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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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涅便狠狠一顫,癢。

于是臉皮緊緊繃着,微微回頭,試圖用眼神告訴對方:放開我。

只是他不知道,桑越已經決定要好好照顧他,并從中得到了樂趣。

也許是從未體驗過照顧別人的感覺,也許是獨行太久也終于開始感到寂寞,攢集的熱情與關愛一旦開始釋放就停不下來。

這位日常優雅迷人的美人師尊,此時褪去華服,挽起袖子,頭發團的松松垮垮墜在腦後,身上被水打濕,看起來毫無形象,但依舊美好。

他是這樣的親切溫柔和善仁慈,讓雲涅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

“這是浴發的香膏,多用幾次小涅的頭發就會變得和師父一樣順滑了。”

“這是洗身的皂子,搓出泡泡小涅就會越來越幹淨了。”

“這是擦身的長巾,可以把小涅整個包進去。”

“還有這個!”

桑越獻寶一樣捧出個精美的蘭花小瓷罐:“當當當當!這是潤膚祛疤的藥膏,用上幾次,小涅身上的疤就會消失啦!”

雲涅浸在水中的拳頭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終于忍不住,強行憋出來一句:“我不是,小孩了。”

十分委婉地表示,桑越大可不必這麽哄他,也不必屈尊降貴來幫他洗澡,他知道浴桶怎麽用了,完全可以自己來。

但桑越偏要。

桑越把他按着,在毛糙糙的頭發上搓泡泡,哈哈笑着:“怎麽不是小孩?知道自己幾歲嗎?”

雲涅:“……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

他一個一個的猜,不太懂察言觀色,無法從桑越笑吟吟的臉上看出對錯。

等他不猜了,桑越才說:“十七。那你知道師父今年多大嗎?”

雲涅遲疑着搖頭。

聽說,修道有為者可青春不老,他猜不出。

桑越拍拍他的腦袋,用瓢舀水為他沖頭發:“三百二十七,所以在師父眼裏,你這麽高,和這麽高,沒有什麽區別,都是小孩子。”

他比劃了一下,一個是雲涅現在的身高,一個是三歲小孩的身高。

雲涅:“……”

三百多歲的差距,确實,無法反駁。

他只好乖乖坐在桶裏,讓桑越盡情享受給徒(玩)弟(具)洗澡的樂趣。

這個過程對雲涅來說十分新奇,對桑越又何嘗不是新奇的感受?

等洗完了,擦幹了,抹香香了。

看着桑越心滿意足煥發光彩的眼眸,雲涅恍惚了一下,心想,以後也都聽他的吧。

結果這次之後,桑越就放他自己洗澡了。

“說到底,就算是小孩,也要尊重對方的感受。”

新晉育徒師尊十分體貼,體貼的讓雲涅心裏莫名起了一點小小的失落。

日常的教學輔助雲涅适應新生活,修煉從最基礎的知識慢慢教導,不急着練,先修養身體。

雲涅體內有真氣,但太嘈雜渾濁。

桑越大概能猜到是怎麽回事。

因為需要奴隸做危險的任務,所以會訓練他們提升能力,但要防着奴隸反抗逃跑,所以要控制他們不能太強。

雲涅只修煉過低等的下品功法,他不知道功法有那麽多分類,也不了解這個世界有多麽廣袤。

桑越告訴他什麽,就聽着,去學習,去汲取。

在這個過程裏,桑越仍然在觀察。

相處的時間在修士漫長的壽命中,只占很少很少的比例,不足以看清一個人的全部。

即使雲涅是個很簡單的人。

桑越希望更了解他一些,一個好師父,理應因材施教,就該了解徒弟。

于是桑越觀察到了,雲涅從未在自己面前表現,而是悄悄進行的一些事。

起因是雲涅吃飯的時候總吃的很急。

幼時養成的習慣讓他吃得又急又快,長久的饑餓讓他控制不住吃撐,雖然沒再像第一次那樣撐,但這樣也很不利于身體健康。

一個好師父,要學會糾正徒弟的壞習慣!

“可他看起來實在太可憐了。”

說這話的時候,桑越正坐在好友青茯仙君面前飲酒,唇角挂着詭異的微笑。

青茯仙君,擁有三個好徒弟的前輩師尊,是新手師尊學習的好榜樣、好目标!

“我不忍心要求他停下來,所以換了個策略。”

青茯仙君:“哦。”

聲音冷漠又無情,沒辦法,月華仙君口口聲聲說要向自己請教如何帶徒弟,結果一張嘴,全是他在說。

等他說夠了,心滿意足地飲下一杯酒,拍拍袖子就走人。

青茯仙君根本來不及提供心得經驗。

不過他也沒什麽可提供的,徒弟和徒弟不一樣,他的三位徒弟,沒有一個是雲涅這般極端的情況,也根本不用他操心這麽多。

煩人。

天天說什麽,我們家小涅,好懂事,好可愛,好聽話,好軟……呸!

說得好像誰徒弟不是似的。

青茯仙君的耳朵都要被磨出繭子了,可惜,他打不過他。

只能繼續被迫傾聽月華仙君與其徒弟的二三事。

月華仙君桑越說:“一定是我這個師父在場,他太緊張了,畢竟我們家小涅,是那樣害羞、單純、聰慧、尊師重道的好孩子啊!”

青茯仙君:“……”

自從雲涅醒後,你們相處足半月了嗎?是如何看出這麽多東西的?

以及。

青茯仙君緩緩問道:“你的意思是,自他醒來,每日三餐,你都盯到他吃完?”

月華仙君頓了頓,說,是的。

他試圖解釋:“這很正常吧,畢竟我們家小涅,是那樣可憐、脆弱、敏感、容易受傷的小孩子啊!”

看着面前流風回雪般高雅出塵的美人,以及對方唇角慈愛中帶着幾分詭異,和煦中帶着一點變态的笑容。

青茯仙君情不自禁,露出了痛苦面具。

相識二百多年,他竟從不知月華仙君會有今天。

所以那個雲涅,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想知道,也就這麽問了。

于是月華仙君掏出留影石,當機立斷播了段錄像。

錄像中,一個膚色慘白瘦巴巴的少年面無表情地站着,桑越教他怎麽用真氣開關照明的聲音絮絮叨叨了半天。

一個問:“學會了嗎?”

一個說:“嗯。”

然後啪嗒關了燈,又啪嗒開了燈,再啪嗒關燈,再啪嗒開燈。

燈光一開一關,一明一暗中,因過瘦而顯的一雙黑沉沉眼睛突兀的大的少年,鬼一樣閃現。

桑越:“小涅真聰明!”

掌聲呱呱呱。

錄像停在了雲涅瞪着眼睛一動不動的畫面上。

青茯仙君盯着這雙眼睛看了半天。

月華仙君在旁邊吹噓:“怎麽樣,我們家小涅是不是很聰明、很乖巧、很可愛!”

就,這幹巴蒼白的跟鬼似的小孩子,到底哪裏能看出可愛了?

還有……

青茯仙君痛苦地擡起手,緊緊捏住山根揉了揉:“他只是開了個燈啊!”

這一天,青茯仙君慘失好友十二個時辰。

自然也就沒機會問,好友換策略後發生了什麽。

算咯,反正他也不好奇。

好像誰沒徒弟似的!

青茯仙君扭頭把三個徒弟全叫來,吩咐他們:下次月華仙君再來,都給我沖過來立刻馬上開始表演一個真正的尊師重道敏而好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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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就是說,如果沒有評論的話,那麽我的一些美好的品質,就是比如說我的容貌、我的身材,還有我的社交的禮儀,美好的品德,美好的性格甚至靈魂都會被毀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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