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穆星正擔心地檢查白豔腳上的傷口,沒想到白豔會突然如此說,她不由一愣,擡頭看向白豔。
逆着光,那雙垂着的眼睛睫毛微顫,泛出盈盈光芒,鼻尖也漸漸地紅了。
只一眼,穆星就不忍心再看下去。
她這幾日沒有來找白豔,不是被吓到,不是沒有了興趣,更不是嫌棄抛棄。她只是,無法忽略心中的愧疚感。
她是在欺騙白小姐,是在拉着白小姐一起越陷越深。她能為自己的隐瞞找無數借口,但永遠無法跨越那道底線。
可這些糾結與不安,她不能告訴白小姐。
愧疚與心疼翻湧而起,嘆了口氣,穆星輕輕放下白豔的腿,略略起身,将白豔摟在了懷裏。
“怎麽會呢?我只是…太忙了。”
回抱住穆星,白豔埋在她的肩頭,感受着彼此的溫度,委屈漸漸消散。
她悶悶地說:“以後別一直不來找我,我知道你忙。可我也會想你…”
她每說一句,穆星心中的愧疚就越多一分。
“好。”手在白豔的背上溫柔撫過,穆星輕聲道:“我會的。”
如果暫時不揭露真相,能讓白小姐開心,也能讓她更多一秒留在白小姐身邊,多看一眼白小姐的笑顏。那她情願閉上眼,不去看那可以預知的未來。
心事各異的兩個人靜靜地擁抱着,直到包廂門突然被推開。
浮光走進來:“少爺,我拿藥…啊!”
小小地驚呼一聲,浮光馬上移開了視線,胡亂把小藥箱放在了門口的立櫃上,她強撐着理智道:“我把藥放在這裏了少爺,我去外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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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不等穆星反應,浮光一閃身退出了房間,還不忘從外面把門闩關上。
穆星與白豔在浮光進來時就松開了手,此時見她如此大反應,穆星頓時只覺頭有些疼。
…怎麽搞的像她在與白小姐偷情似的?
心虛地沒有去想某個暧昧的方向,穆星想,兩個女子擁抱是很正常的行為,所以她等會兒只需要吩咐浮光,不要告訴娘親她又穿着男裝出來玩就是了。
如此想着,她頓時覺得自己非常理直氣壯。走過去将送來的藥拿過來,她又蹲下給白豔的傷口上藥。
垂眼看着她,白豔意有所指道:“那是你的貼身丫鬟吧?被她看到也沒事嗎?”
穆星不以為意道:“咱們又不是在做什麽壞事,當然沒事。”
白豔又道:“你不怕她回去告訴穆夫人,說你在外面與我厮混?”
“她不知道你的身份,”穆星說完,又覺得這麽說似乎不太好,補充道:“即便知道也沒事。”
這也算實話,畢竟,想來娘親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的女兒會女扮男裝與長三堂子的先生約會。
給白豔的腳上擦了藥,又将藥貼剪小貼好,穆星囑咐道:“晚間休息時記得将藥貼撕下,透透氣才更好愈合。”
白豔看着她,笑道:“你現在這樣卻十分像個醫生。”
穆星挑眉:“我之前不像醫生嗎?”
白豔搖搖頭:“之前即便在醫館裏遇到,總覺得你像是去玩的,這會兒感覺卻十分不同,很有醫生的樣子了。”
穆星嘆口氣:“我就當白小姐你是在誇我了。”
處理好傷口,穆星這才想起來叫浮光進來收拾東西,又因為要吩咐浮光不要說漏了嘴,她便直接出了包廂。
方才白豔還未到時,穆星就吩咐了宋叔等會兒帶着白豔的娘姨去喝茶,只留浮光在這裏伺候。
因此一推開門,她就看到浮光一臉緊張地守在門口。見她出來,浮光頓時瞪大眼要說話,穆星馬上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到了樓梯拐角。
來不及站穩,浮光已經嚎了起來:“小姐我沒有看到我什麽都沒有看到啊!”
穆星笑眯眯地看着她:“我建議你重新組織一下語言。”
眼睛一轉,浮光馬上說:“剛才我送藥進去,小姐給那位姑娘處理好傷口,我就把藥拿出來了。”
穆星繼續笑眯眯:“再想想。”
皺巴着臉想了好一會兒,浮光才慘兮兮地開口:“我和宋叔把菜送給小姐吃了,我們就回家了。”
穆星滿意地點頭:“乖。讓你送到醫館的碗收回來沒有?去把裏面的收拾了,你和宋叔先等一等,我可能還要去別的地方。”
嘴上答應了,浮光眨眨眼,又小聲問:“小姐,裏面那位小姐是哪家的閨秀啊?長的跟月份牌上的美人像一樣。”
“那是當然。”穆星的語氣帶着莫名的驕傲,“比月份牌還好看。”
“都說美人配好姓,她姓什麽呀?”浮光追問,企圖用滿臉的天真掩蓋她打聽消息的本意。
然而穆星早就清楚她的小花招。收了笑容,她看着浮光:“是月份牌上的小姐,你今天看到的是月份牌,記得嗎?”
撇撇嘴,浮光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浮光收拾好碗筷,穆星與白豔對坐着喝茶消食。
今天穆星只需上半天班,她原本的計劃是與白小姐吃過飯後,便去自家藥鋪看看,打聽打聽那個張德榮的消息。
但這會兒白豔走在身旁,她突然又不是很想離開了。
然而久經沙場,白豔早養成了察言觀色的習慣。這會兒看出穆星神色躊躇,她便道:“穆公子,你等下還有什麽安排嗎?”
知道白豔心思敏感,若敷衍過去,只怕又會惹得她傷心。因此沒有打哈哈敷衍,穆星直接道:“本來是想去打聽一個合夥人的消息,不過這會兒美人在側,便不太想去了。”
“是嗎?”白豔挑眉一笑,“要打聽人的話,穆公子何不向我打聽打聽呢?沒準兒我也知道,倒能給公子省點時間了。”
長三堂子本就是打茶圍夜話的地方,什麽形形色色的人都可能出沒。而張德榮又是生意場上的人,說不準還真能打聽到什麽。
如此一想,穆星便道:“這人聽說是德生藥房的老板,叫張德榮,不知你是否認識。”
娥眉輕皺,白豔想了想:“嗯…同名姓的人似乎有些多,須得好好想一想。”
穆星只是含笑看着她,并不着急。
因為剛用過飯,浮光便在包廂裏點了一束從穆園帶來的香。
醇厚溫柔的木香如雲飄散,午後的日光透過雕花窗臺,在地上灑下斑駁的痕跡。一只手支在下颌,白豔偏着頭看着穆星,嘴角帶着狡黠的笑容,眼中卻是眷戀的溫柔。
光芒照在她卷曲濃密的頭發上,可以看到絲絲翹起的絨毛調皮地顫動着,不服帖完美,卻鮮活如生命。
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織纏綿,你來我往,誰也沒有移開眼。
直到穆星突然對着白豔伸出手,白豔心中一跳,來不及反應,唇上落下了滾燙的溫度。
穆星微微眯起眼,手指輕輕地在白豔的唇上擦過,又折返,如同獸的鼻尖溫柔嗅過花瓣,她緩慢而輕柔地撫過白豔的唇瓣,描繪着她的形狀。
白豔微微張開嘴,唇瓣顫抖,心跳亂了節拍。
“你的口紅好像有些掉色,我給你擦勻了。”收回手,穆星說着,又眯眼确認了一下:“嗯,确實擦勻了。”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穆星的用意,白豔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沒有開口,臉頰邊的兩朵飛霞替她說了話。
咬住唇想了想,她道:“我原本想起這個張德榮是誰了,被你一打斷,又給忘了。”
穆星笑道:“那我再把口紅給你擦掉,是不是就想起來了?”
哼一聲,白豔道:“口紅是不用擦了,我再想想就是。不過此處太安靜,我想不出來。”
隐約知道白豔的小心思,穆星并沒有說穿,而是挑眉看着她:“不知何處有利于白小姐思考呢?”
狡黠一笑,白豔道:“聽聞臨江戲館今日有好戲上,是馮一樓的《霸王別姬》。大軸更妙,荀慧生從北京過來搭臺,唱的是《玉堂春》。”
聞言,穆星也來了興趣:“馮一樓的戲很不壞,聽聞是當年那位馮映天女士的弟弟,也很得了些真傳。何況還有荀慧生搭臺。”
白豔笑道:“那不知能否勞動尊駕,往臨江一走?”
知道白豔是在變相地表示想再陪陪自己,穆星自然願意,馬上決定把張德榮的事再緩一緩。
一拍即合,當下兩人便下樓,打發了白豔的娘姨後,兩人坐進車裏。
宋叔是過來人,一看見白豔的那位娘姨,心中便清楚了白豔的身份,此時見穆星還要帶白豔去聽戲,當下心裏便覺得有些不自在。
他心中不由想,咱們家小姐這麽聰明秀氣的,怎麽會和妓.女攪和在一起,怕不是被騙了啊…要不要告訴老爺?
而坐在副駕駛的浮光雖然不懂這些,但見自家小姐帶着另一位小姐去戲院,心中也十分別扭。
女子之間,親近一些也是很正常的。可是小姐和厲小姐,關系那麽要好,這麽多年也從沒見過她們一起摟摟抱抱的。更別說什麽一起去聽戲了,小姐以前分明還和姑奶奶抱怨讨厭聽戲的…奇怪,太奇怪了!
一時之間,坐在前排的兩個人心中又慌又怪,面上神情各異,連帶着氣氛也詭異起來。
然而沉浸在愉悅的心情裏,穆星與白豔都絲毫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