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因為中場休息,戲院二樓上人來人往,忙着淨手或者張羅零食,買香煙。

眼瞅着兜售香煙汽水的小販往張德榮那邊的包廂過去,白豔加緊腳步,跟着一同走了過去。

緋蘭向來最讨厭看戲,這會兒休息,她肯定要出來活動活動。不過,即便她不出來,也不乏辦法見到面。

白豔剛往那包廂外面走了一轉,果然見到緋蘭掀開了門簾,招呼小販過去。

緋蘭一露臉,白豔便轉過頭去,只裝作是去淨手的。沒走出兩步,就毫不意外地聽到緋蘭的聲音:“白姐姐!這裏,這裏!”

白豔搖曳着停住腳,轉頭看過去,對上緋蘭的連。她故作驚訝道:“哎呀,緋蘭!你怎麽也在這裏?”

緋蘭幾步迎上來,小聲道:“天老爺見的,果然是姐姐你!”

白豔故意用茫然的語氣道:“怎麽?平白無故得急成這樣?”

緋蘭年歲尚小,性子也活潑,素日裏與白豔的關系不錯,這會兒也幹脆地開口道:“這張老板天天只想着泡在戲園子裏,可煩死我了!聽說後面還有一個多鐘頭的戲呢。白姐姐,你可是個無往不利的巧嘴兒。你可行行好,有沒有什麽法子給我招呼出去,別讓我在這兒受刑了!”

白豔道:“這有什麽難,你撒個嬌不就成了?”

緋蘭嘟起嘴來:“那怎麽成,我要是說不喜歡聽戲,萬一下次張老板就不叫我的局了呢!”

緋蘭又央求了一會兒,白豔才答應往她包廂裏去一趟,探探張老板的口風。

一進包廂,張德榮原本正在抽煙,見緋蘭進來,便順手掐了煙。又看見白豔,還起身問了好。

白豔看在眼裏,心道這樣的人,若與穆公子合作,倒也還不錯。老狐貍也總比那些整日吸着大煙,濫嫖濫賭的腌臜東西好。

如此想着,白豔便堆起笑容道:“張老爺好雅興,不知道今日的戲可還合心意?”

張德榮和她客套了兩句,緋蘭悄悄拉了拉她的手,白豔便又道:“說來也巧,我正在對面和穆三公子看戲呢,過來淨個手的功夫也能遇上自家妹妹。便想來打個招呼,想帶緋蘭過去坐坐,不知道張老爺願不願意放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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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意輕飄飄提了句穆三公子,張德榮自然也敏銳地察覺到了,他這才轉頭認真看一眼白豔。

聽說這個白豔現在是穆三少爺力捧的紅人,就是不知穆三讓她過來招呼,究竟有多少分量…

視線一掠,定在了白豔扶着沙發的左手上,一枚鑽石戒指在昏黃的燈下散發着熠熠輝光。

他不是拍賣行的,說不上來這枚戒指有多麽好的工藝,但光是看上面鑲的鑽石就知道,即便談不上價格不菲,也不會是随手買來哄女人開心的禮物。

看來,穆三是真的挺寵這個女人啊。

心中有了數,張德榮一笑,道:“緋蘭年紀小,性子也活潑,跟我在這看戲只怕也會悶壞了她,還請白小姐照顧照顧她。”

點點頭,白豔道:“那是自然。”又閑話幾句,她拉着緋蘭正要告辭,張德榮這才做出一副突然回神的樣子道:“對了,說起來,穆三公子回國也有一段時間了。我苦于沒有時機,一直聞名而不得見面。現在剛好有機會,不如一同過去,若能與穆公子認識認識,倒也不虛此行。”

他以為白豔定然一口答應,不料白豔抿唇一笑,卻道:“張老爺,卻不是我們穆公子托大,實在是這幾日許多人請着穆公子見面,門檻都要踏破了。穆公子正是因為耳根子不得清淨,我才勸着他來聽個戲休息一下。好不容易得了片刻清靜,若是我又請張老爺過去,只怕穆公子是要怪我了。”

張德榮原本還想托大,雖是求人辦事,但只因覺得穆星是個小輩,便有意說得冷淡。這會兒聽說有許多人請穆星辦事,他心中不由疑慮起來:難道除他之外,還有人想走穆星這條路子?

如此一想,他面上頓時和緩下來:“這我自然知道,穆三公子年少有為,比不得我們這些碌碌商人,自然許多人求見,聽得耳根不爽。只是白小姐應當也知道,穆公子府上做的藥材生意,我貼臉與穆府順了路,日後總有接觸的時候。還請白小姐替我引薦引薦,自然有許多好處。”

說罷,他又看一眼緋蘭,得了他的暗示,緋蘭雖然一頭霧水,但也忙道:“姐姐最是個體貼的人,平日又多得穆公子愛護,若姐姐肯幫忙引薦,即便穆公子不喜叨擾,凡事又哪裏有不成的呢?”

白豔還是推脫不願,三兩句下來,竟從張德榮說的“彼此認識認識”變成他求見穆星了。

心中估量火候差不多了,白豔一嘆氣,道:“既如此,我也不好拒絕張老爺,只一樣,還請讓我們穆公子清靜清靜,莫要多說生意上的事。”

張德榮自然一口答應。二人随白豔出了包廂,一路往穆星的包廂走去。白豔一邊走,一邊悄悄松開手,大了一圈的戒指頓時滑進手掌。

摩挲着戒指,她一擡手,将戒指收到了荷包裏。

而這一邊,自白豔出去後,穆星一邊給白豔剝瓜子,一邊心事飛轉。

在最開始,她真的沒有想到白小姐會對自己動情。

而現在,若說她是在玩弄白小姐的感情,可她确實是真心對待白小姐,半分沒有摻假。

可白小姐眼下确實喜歡上男性身份的她,若她再欺瞞下去,後果一定無法想象。如果為着她的一點私心而讓白小姐傷心痛苦,她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如此說,她必須向白小姐坦白了。至于之後,白小姐若是不能原諒她,那她…

一想到此處,穆星不由手一抖,細碎尖利的瓜子殼猛地紮在了手上,她卻沒甚麽反應,只是愣愣地看着面前一堆剝好的瓜子。

那她,和她的情誼,又怎麽辦呢?

難道她要繼續死纏爛打地糾纏白小姐嗎?

白小姐早就說過,她是要找人将自己贖出去的,到那時候,她又該怎麽辦呢?

是了,她不僅欺騙了白小姐的感情,還耽誤了白小姐的時間,讓白小姐錯失了那麽多的良機。

“太壞了你,穆星,你太過分了…”低下頭,穆星第一次感到對自己由衷的否定和厭棄。

“怎麽會這樣呢?我只是,喜歡和她在一起而已啊…”

一進包廂,白豔就感覺不太對勁,看到穆星埋頭趴在桌上,她連忙走過去,急道:“穆公子,穆公子?怎麽了?”

穆星直起身,沒敢看白豔。她甕聲甕氣地說:“我給你剝瓜子呢,紮到手了。”轉頭看見張德榮,她不由有些尴尬,低聲打了個招呼。

聞言,白豔頓時哭笑不得,她先轉頭招呼張德榮和緋蘭坐了,然後捧着穆星的手湊到面前:“我不過随口一說,你怎麽就當真了,還這麽不當心。”

她細細看了一會兒,發現有一小塊瓜子殼紮進了手裏,便從發間取下一支發插,準備用尖針的一頭把刺攆出來。她看穆星一眼:“會有些疼,你忍一忍。”

側臉看着白豔,穆星點頭,心中輕輕嘆了口氣。

這樣好的白小姐,今晚之後,再也不屬于她了。

“好了。”把刺挑了出來,白豔送開手。

手上一空,穆星不自覺握了握,卻什麽也握不住。

她收回心神,轉頭對張德榮道:“讓張老板見笑了。”

張德榮自然客氣一番,又做了自我介紹,兩個人一來一往商業互誇,沒說幾句,戲臺上鑼鼓齊鳴,壓軸戲已經上了。

之前還沒留意,方才聽了白豔的話,穆星自覺确實應當轉換自己的思維,因此她也不急着談合作的事,只是看戲,偶爾還和張德榮聊兩句。

“張老板也喜歡看戲麽?覺得這一出怎麽樣?”她閑閑道。

張德榮說:“這出戲好啊,聽聽,這梆子味兒!正宗的荀慧生的味兒。”

穆星點點頭:“是,我也覺得好。之前在北京還聽過一個據說後起之秀的童伶的腔,自稱學的梅派,我聽着卻不是這麽個味兒。”

張德榮忙道:“我知道,李小童嘛,我也聽過。唱的尖又急,聽的人心裏慌腳下亂迷迷瞪瞪,跟急着趕火車似的。”

穆星笑起來,嘴角往一邊咧,刀似的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笑,帶着點兒嘲諷的感覺,但那笑聲裏仿佛又很誠懇,看的人心裏有些沒底。

白豔坐在一旁看着,不由地也帶上了笑意。

穆星平時看着都是很爽朗的模樣,熱情又溫柔,偶爾還透着點兒傻氣。這會兒卻像換了個人,冷冷的,沒有情緒的,但她還是很喜歡。

他的每一個模樣,她都會喜歡。

一來一往間,一場戲就這麽看了一半。張德榮起先還沉着氣和穆星接話,到後面卻漸漸地有些焦躁。

瞥一眼坐在一旁,一派閑适的公子哥。他不由想,自己是不是打聽岔了消息。

都說這個穆三原是嫡出,又寄養給那位負雪夫人,與生身父母皆不親熱。這會兒回來了,人家嫡出的兩位公子,即便一個從政了,也還有個二公子繼承家業,遠遠輪不到穆三。

那位二公子回來兩月,從不出現在社交圈裏,倒是這個穆三鋒芒畢露,同唐二公子都有了交情,想來分明是想出頭拔尖兒,引起穆家注意。

他原本以為這個穆三初出茅廬,愣頭青一個,只怕是沉不住氣。聽唐二少說穆三也有意同他合作後,他還暗暗想擺個譜。沒想到如今見了,這寄養的公子竟也不必嫡出的差幾分,只怕不是能打馬虎眼的。

何況方才聽那妓.女的意思,分明還有別的人也想通過穆三巴上交情,如果是真的,已經有人捷足先登,那他能拿出來的籌碼豈不是大打折扣。

張德榮自己暗自琢磨着,越想越着急,看穆星的動作也越來越頻繁。白豔看在眼裏,心裏琢磨着。

恰逢一場戲終,她便站起身,對穆星道:“公子,我去補個妝。”

穆星看向她,她眨了眨眼,拉着早就迫不及待的緋蘭出了包廂。

兩人一走,包廂裏沉默了一會兒,張德榮終于開口了:“穆公子…”

在戲院售賣點買了一支汽水,緋蘭咕嚕咕嚕直喝了大半,很爽地打了個嗝。

“注意點兒形象。”白豔補着口紅,提醒道:“這兒可多的是少年公子,可別把人家吓到了。”

“怕什麽,我也不像白姐姐你,那麽多人認識,我可自由多啦。”擦了擦嘴,緋蘭又道:“白姐姐,你和穆公子已經好了兩個月多月了,他是不是會給你點大蠟燭?”

“啪”地合上手鏡,白豔揉了揉了緋蘭的卷毛:“別瞎操心。”

“才不是瞎操心。”緋蘭說:“我可聽說了,越是要緊逼着的男人,越不靠譜!”

看着戲院外亮的刺眼的光芒,白豔輕聲道:“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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