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飯局最後是如何散的,傅霜已是記不清了。和皇帝一桌吃飯的壓迫感導致他幾乎沒敢動筷子。而且自打皇上說完賜婚的事,父親的臉色也是變得十分奇怪。
傅霜甚是不解,望向兄長的眼神裏滿滿的救助。只是傅淼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同樣極其迷茫,只覺着這飯局氣氛好生奇怪罷了。
那日打道回府後,傅霜在丞相府好生休息了幾日,本想着是不是該回山間別院了,卻被父親告知,今年開始不用回去了。
其實丞相早有打算,這幾年傅霜的身子精心将養着,氣色也是比以前好上了許多,也不必時時日日住在那深山別院裏。丞相敲定結果後,便知會了若晴,讓其先回別院将傅霜的衣物和書籍等行李好好整理一番,再雇人運回相府。
同時再順便将那些原本配在別院裏的廚子和仆人們也一并遣送回相府,只留了幾個老仆人看管院子。
傅霜也是愛極了那些精致的點心,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別提多開心了。
然而另一方面,皇上那日在飯桌上說的話讓傅棠霖沒辦法不多想。他也收到了消息,這幾日淩雪寒便該從邊關那邊趕回長安了。再聯想一下陛下的态度,怕是賜婚之事也近了。想到此事,丞相便愁眉深鎖,日夜嘆氣。
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委身嫁給男子,原本便是想着待傅霜身子養好了便為他物色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誰成想遇上了此等變故。若是真賜婚,也必然是傅霜嫁過去,淩雪寒又是習武之人,自己兒子有沒有什麽本事他還不是一清二楚麽。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在淩雪寒回長安之後,隔日皇帝便派了兩位公公給相府和将軍府各送去了一道聖旨。
傅棠霖跪在正門接聖旨,裏邊的內容果然是給淩雪寒傅霜賜婚。
待接完聖旨,送走了那位公公後便輕嘆了一口氣,丞相便攜着聖旨便往傅霜住着的廂房裏走去。
傅霜正在親自打點那些由別院送下來的行李。聽聞要常住在相府,他也是極其高興地。只不過送來的好幾箱子書啊畫的,整理起來倒也麻煩。
傅霜擡頭的時候,恰好瞧見了父親走進自己的小院,便放下了手裏的書籍,轉而吩咐了若晴幾句就迎了出去。
“爹。”
“霜兒,進屋去,爹有話和你說。”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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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霜吩咐了若晴繼續整理那些書畫,自己則是跟着傅棠霖進了裏屋。
傅霜怔愣着看着父親十分嚴肅的臉色,也感覺到了一絲不安。轉而又看見了父親手中拿着的聖旨,又是一愣。
“爹,這是?”
“今日聖上送了一道聖旨過來。”傅棠霖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兒子,輕微的閉了閉眼,正了正神色道,“是賜婚,要你即日與鎮北将軍完婚。良辰吉日都已選好。”
傅霜聽聞後,不自然的睜大了眼睛,一臉不敢相信的神色。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嘴唇輕微的顫抖了一下。
“這不可能,不會的,我與那将軍從未見過,而且都是男子,怎可婚娶…”
“我朝娶男子之間婚嫁之事,并未有那些約束。”丞相皺了皺眉看着自己的小兒子冷冷道。
傅霜咬着唇,聲音之中已是帶上了些許哭腔,“爹,可是,我只想和兩情相悅之人成親。我不想和從未見過的陌生人……”
他話音未落便被丞相粗暴的打斷了。
“你怎可說出這般混賬的話。兩情相悅?世上哪有這麽多兩情相悅,你是話本看多了腦袋混賬了?”傅棠霖幾不可察的搖了搖頭,“霜兒,你莫不是要抗旨不遵?要全家給你陪葬不成?”
傅霜聞言緊緊咬着下唇,似乎将要咬出血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搖搖頭,“不是的,爹,只是,我…”
“沒有只是,也不可以有只是。聖上決策,不容有變,婚期定在十日後的良辰吉日,這幾日你便好好待在府上,給我安生些。”
傅霜眼裏微微含着淚,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父親,紅豔豔的唇已經出血,他卻說不出話來。
若是抗旨,若是逃了,這傅家上下就要全給自己陪葬,傅霜賭不起,也不敢想。
傅淼知道這事後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可是聖上金口玉言,這聖旨已經給丞相和将軍府送了,即便是再難以置信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傅淼只能安慰自己的弟弟,說指不定将軍不同意這門婚事要求退婚呢。
淩雪寒那邊倒是面無表情的接了聖旨,只是接了那聖旨當時便輕裝從簡的騎着馬直接去了皇宮,直奔皇上的寝殿。
成莫其此時剛好下了朝,在大殿上被文臣吵得頭疼不已,正在養心殿裏休息。淩雪寒便帶着一臉生人勿近不好惹的壞臉色進來了。
“你好大的膽子啊,闖朕寝宮都敢不通報一聲了?”成莫其一邊呷了一口茶一邊沒好氣的說道。喲瞧着這位閻王的黑臉,脾氣還真不小。
淩雪寒撩了衣服的下擺便直接跪了下來,依舊面無表情道:“臣只是不懂殿下為何突然賜婚。”
“哪有什麽為什麽,你不也老大不小了,難道不該成親嗎,真當自己一輩子十八歲少年郎了不成。”成莫其邊說邊給了淩雪寒一個白眼。
“我沒這打算。”
成莫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挑了挑眉暗自笑道,“丞相的小兒子我見過了。我給你選的人,自然不會有錯。”轉而又想起什麽似的瞪了淩雪寒一眼,“你若敢抗旨不遵,可別怪朕無情了。”
淩雪寒握着聖旨的手緊了緊,卻不再說什麽,退出了養心殿。
“現在和我犟,見着人了指不定怎麽樣呢。”成莫其看着淩雪寒的背影,笑眯眯的喝完了茶。
婚期臨近的十天裏,傅霜天天茶不思飯不想,每天喝着苦藥都不抱怨了。
聽聞淩雪寒那并無要求退婚的跡象,意味着這親是結定了,他便也是死了心。
傅淼看着自家弟弟整天愁眉苦臉的小模樣也是不忍心。在離婚期還有三天的時候,傅淼半哄半騙半拉半拽的帶着傅霜出了府。
“哥。”傅霜皺着小臉,一臉的不情願。
“唉別悶悶不樂了我的傻弟弟。”
“可,可是…”
“沒什麽好可是的,走了走了。”
“……”
熱鬧的街市,喜氣洋洋的路人,高聲吆喝的商販,仿佛連空氣裏都帶着節日的甜味,但是傅霜依然是愁眉苦臉的。
兩人恰好路過一個面具攤,便停住了。傅淼拿起一個制作精細的兔子面具就往傅霜的臉上戴,那面具恰好把他的小臉遮的嚴嚴實實的。
“哥,你幹嘛。”
傅霜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去摘,卻被他哥一把抓住了手腕。
“別摘別摘,诶,還挺可愛的。”
傅霜鬧不過他哥,乖乖的戴着兔子面具挑選着攤子上的其他面具,準備給自己的哥哥也套上一個。
空氣中甜甜的味道仿佛更濃了些,傅霜微微擡頭,卻透過面具攤的背景布夾縫中,正正對上了一雙好看的眼睛。
一張極好看的臉。
一雙桃花眼,眼角微微下垂,鼻梁直挺,本該是極溫柔的長相,偏又生得兩瓣薄唇,神情冰冷。透過那縫隙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能見着那黑亮的長發用發帶束着,玄色的長袍随風飄拂。
那人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攤子這邊便收回了視線,和身旁的人道了句什麽便走了。
待得傅霜反應過來的時候也只看到了那人的一片玄色衣角。
“霜兒,怎麽了?”
傅淼看着自己的傻弟弟頂着兔子面具一副呆住的樣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沒,看到了一個人。”
“熟人?”
傅霜搖搖頭,“不認識,但是是個好看的人。”
傅淼又無奈又好笑,伸手把他弟臉上的兔子面具給摘了下來。
“現在不難過了?”
傅霜眨巴眨巴杏核眼,搖了搖頭,輕聲說道,“回去吧,我累了,哥。”
傅淼摸了摸弟弟的頭,轉而和面具攤老板買下了兔子面具,兩人便打道回府了。
婚期已至。
傅霜早早的便起來了,先是沐浴更衣,緩緩踏入了灌滿熱水的浴桶,任由貼身下人伺候着。
滿目望去,這房裏已是一片紅色,皆是喜慶之物。
男子與男子成婚,自然不用穿那繁複的新娘衣服。傅霜不過身着精致的新郎裝,頭發用紅色發帶高高束起。
只是床上疊放着一張喜帕,傅霜還是皺着眉蓋在了自己頭上。
原本男子與男子成婚,是不用蓋這紅蓋頭的。只是那心思難測的皇帝特意要求,誰也不敢說個不字。
這一日,傅霜便沒在怎麽吃過東西,一是不想吃二是吃不下。唯有那碟精致的桂花糕,散發着甜膩的香氣。傅霜沒忍住吃了好幾塊。
那花轎便停在相府外,傅霜蓋着紅蓋頭,由人拉着依次拜別了父親和哥哥,低頭上了花轎。傅霜收起心思,坐在花轎裏,心思一沉,手卻是不可遏制的捏緊了紅色衣角。
只聽得一陣熱鬧喧嚣的敲敲打打的聲音和噠噠的馬蹄聲。傅霜坐在花轎裏,不知外面是何情況。想來正是娶親隊伍。只見淩雪寒一身紅衣,也是新郎裝,騎着一匹白色駿馬,微風揚起他墨黑的長發,襯的一張俊臉舉世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