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最近将軍府上新來了一個廚子,十分擅長做甜食,羹湯糕點酥餅每天都能不重樣的來。傅霜覺着自己最近被投喂的有些多了,連帶着臉蛋都圓潤了些。淩雪寒還打趣他,說什麽抱起來更舒服了之類的,他雖然又氣又惱,卻也只是臉紅紅的不理人,兇不起來的性子。

傅霜此時正去往前廳準備品嘗銀耳蓮子羹,手裏還捧了個湯婆子取暖。那湯婆子用兔毛做成的小軟套裝着,又暖又不燙手。

天氣漸冷,已是入冬,傅霜原是極其怕冷的體質,恨不得日日裹得像個小粽子。

傅霜捧着湯婆子迷迷瞪瞪的走着,居然正巧遇上了登門拜訪的魏凜。

“魏大哥!”傅霜嘴角挂着笑容,梨渦微微閃現着。

“傅小霜。”魏凜看着傅霜整個人毛茸茸的樣子,好不容易控制住想摸摸傅霜腦袋的沖動,只是微微挑眉笑了笑。

“你怎麽過來了?”傅霜歪着腦袋問道,“找雪寒嗎。”

“嗯,邊關傳來信,要他一個月後過去。”魏凜從懷裏掏出塊小牌子,在傅霜面前晃了晃,“陛下留了我任命為飛龍衛統領,護皇城安全,我沒辦法和他一起去。”

傅霜聽完便皺起了小眉頭,聲音也悶悶的,“可是雪寒說要帶我去江南玩啊。”

魏凜看着他的樣子,還是沒控制住,擡手拍了拍傅霜的腦袋,“這不還有一個月嗎,你們大可去江南好好游玩一番。”

淩雪寒告了假便帶着傅霜兩人輕裝從簡下了江南。

自兩年前江南王造反失敗株連九族之後,江南便再無藩王,不過是設立了巡撫縣令之類的,倒是一點沒影響它的繁榮昌盛。

雖已入冬,不時也會下着微雨,細如粉塵的白雨點點落入這悠閑景色。而江南最著名的,莫過于煙柳繁華之地溫柔富貴之鄉。只是這一切和傅霜沒什麽關系,淩雪寒自然不可能帶他去逛花街。

十裏長街燈光輝煌,人聲鼎沸。雖然寒風陣陣吹着,卻絲毫不影響這花燈節的華麗。各種栩栩如生的金魚燈,美麗紛繁的荷花燈,樸素典雅的官燈,看得傅霜眼花缭亂。

觀燈的人也是絡繹不絕,各種各樣色彩紛繁的花燈宛如天上繁星,大放光彩。

傅霜一邊賞花燈手裏還捏着一串糖葫蘆,不時地咬幾下,他吃的不多,大部分糖葫蘆倒是進了淩雪寒的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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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雪寒在路邊攤子上瞅見了一個漂亮的兔子燈籠,雪白的毛絨絨的兔子燈籠,在蠟燭的輝映下活靈活現。這街上吵鬧得很,淩雪寒擔心着傅霜的身子,不想讓他待太久,便俯下身來在傅霜的耳邊問道。

“買了這個兔子燈就回去好嗎?”

傅霜點點頭,咬了一顆糖葫蘆在嘴裏嚼着,裹着糖衣的山楂酸酸甜甜。雖然很想再放個孔明燈,但是看淩雪寒擔心的神色,他倒是不敢說了。

傅霜手裏提着那個漂亮的兔子燈籠,映襯着他身上雪白的兔毛披風,精致的不得了,整個人像畫上走出來的小仙童一般。

淩雪寒将傅霜的手緊緊握在手心,二人穿梭在絡繹不絕的人群之間。

前方正是一堆放飛孔明燈的人,孔明燈代表了願望,許多人放上孔明燈都許下了美好的願望。一盞一盞孔明燈冉冉升起在明亮的夜空中,越飄越遠,遠遠看去宛如一閃一閃的星星。人們仰着腦袋看着天上的燈火,臉上的表情皆是期待又滿足。

淩雪寒不過随意一瞥,竟看見一個熟悉的側臉。他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想再看清一些的時候卻被人群擠壓着失了那人的方向。只能依稀看見一截紫色的輕紗随風拂過。

怎麽會是女子?

自兩年前那人墜崖,雖然成莫其昭告天下說江南王一族已死絕再無血脈。許是這漫天煙花絢爛,終究還是影響了自己的判斷。

淩雪寒按了按太陽穴,又将傅霜拉過來摟在了懷裏,手也自然而然的放在了他腰上。

傅霜見了他剛才尋人的樣子,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雪寒,你剛剛在找人嗎?”

“背影很像一個故人,不過那人不會是女子。”

噼啪——竟是放起了煙火。

滿天燈火琉璃,把大地打扮的絢麗多姿。煙火在寂靜的夜空中爆開,在這盛大的煙火之中,破滅前的壯麗,爆發時巨大的響聲。淩雪寒捂住了傅霜的耳朵,将唇輕輕的覆在了他微粉的唇上。入口是香甜裏裹着酸的山楂味道。

不過一會兒,那漫天煙火漸漸變成一道道星光瀑布慢慢墜落。

兩人在這燦爛盛放的煙火之中忘情的相擁着親吻着。

傅霜在回去之前還想再去一趟靈隐寺,只是那心痛喘不上氣的毛病又隐隐泛了上來,只得作罷。

待二人從江南回來,淩雪寒就要收拾回軍營了。臨走前那晚傅霜反反複複的犯病,淩雪寒把人抱在懷裏照顧了一整夜,原本心裏那些旖旎心思全然收了起來。

第二天淩雪寒原本想着早早出門直接走了,只是沒想到傅霜竟然掙紮着起來送他,拽着他的衣角輕輕地說讓他早點回來一起過年什麽的。

淩雪寒捏着他的下巴狠狠了吻了許久才放開,“嗯,陪你過年,還有十八歲生辰。”

傅霜圓睜着眼,眼裏卻是滿滿的笑意,“啊,我都忘了……”

“嗯。為夫會準備一份大禮給夫人。”

“?!”

淩雪寒走後,傅霜只覺着夜裏一個人睡着也冷冷清清的。他平日裏依舊去書房寫未完成的小說,之前的話本賣的極好,他又寫了新的故事。

葉宸例行過來給他診治的時候,傅霜正好在書房。

“葉大哥。”

葉宸照例給他號了脈,只道一切都好。他眼角微微一擡,看到了傅霜挂在自己這邊的畫像,便是淩雪寒給他畫的那副。

“将軍是真喜歡傅小公子。”葉宸微微噙着笑打趣道。

傅霜鬧了個大紅臉,沒有說什麽只是低了低頭埋着腦袋。

“他從前也一直畫畫。”葉宸像是在回憶什麽似的眯了眯眼,“他雖是武将出身,可琴棋書畫樣樣不比那翰林院的學士差。”

傅霜驚訝道,“這,這麽厲害啊。”

葉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輕咳了一聲,“他畫了許多,只是都沒挂着的。”

傅霜環顧四周,才發現書房了除了自己這邊挂着一幅畫,的确都沒有挂着畫卷。

“可能放起來了吧……”傅霜扁了扁嘴道。

葉宸把新制的藥放在桌上,輕輕地笑了聲,“找找看說不定有呢,附小公子也想看雪寒的畫吧?”說完他便攜着藥箱走了。

傅霜反複思量着,覺着偷看不太好,但是被葉宸撩撥的又很想看淩雪寒畫的畫。

他在屋裏四處轉悠着,但是淩雪寒那些書籍物品他還是不敢翻閱的,怕有什麽重要的軍事秘密叫自己看去了。傅霜看來看去都覺得書房沒什麽啊,想着不如喊茯苓進來問問。

傅霜這麽想着便想往外走,結果不小心腳滑了一下,整個人歪了歪撞着櫃子上的白瓷花瓶。本以為會落地摔碎的白瓷花瓶竟然只是轉了個圈兒,爾後書房牆壁竟然轉了過去。這書房內裏竟然還存着一個密室。

傅霜咬咬唇,沒按捺住好奇心便走了進去。

本以為密室內會暗無天日,竟沒想到這屋裏雖然無窗透光,卻是用着天然發光的水晶燈映襯着,點點華光。

那是一間普普通通的屋子,收着淩雪寒用的畫具,立着些許雕花櫃子,紅木案桌上隐隐好像還有畫卷攤在桌上。

傅霜走了過去,發現桌上竟平鋪這一副未完的畫作。畫中人竟是自己,身上還是那日去宮裏赴宴時穿的那身錦衣華裳,脖頸間的玉兔墜子和發帶上點點小兔子竟然都畫了出來。傅霜坐在椅上細細的看着這幅畫,淩雪寒畫的很細致。畫中傅霜漂亮極了的杏眼圓睜,整個人都是懵懵懂懂的單純樣子。

傅霜一眼掃到畫尾落款處。

贈吾妻傅霜。

傅霜的臉蹭的一下就紅了,他拿手摸了摸,溫度都有些燙手了。他又看了眼這幅畫,發覺這畫像是剛畫完不久的樣子,許久後才起身準備離開。他經過雕花櫃子的時候發覺有個櫃門沒有關上,竟在他走過的時候被內裏的東西壓着打開了門。

也是太巧了些,好幾幅畫卷落在了傅霜的腳邊,有一副竟然掙開了那捆着的細線散了開了。傅霜蹲着,想把那些畫卷收起來,随意掃了一眼,見着了畫的內容竟是愣住了。

那畫上畫着的是塞外的草原之景,只是那畫中央竟還有一名少年陽面躺着。少年身着玄色衣衫,閉着眼,陽光勾過臉嘴角噙着微笑,一臉的張揚朝氣。

只是那閉着眼的面容,和傅霜像極了。

可是傅霜知道那不是自己,他從未出過長安。傅霜鬼使神差的将畫展開至畫尾,只見那上面落款處。

贈吾愛魏且。

作畫的時間,竟已是七年前。這畫卷保存的甚好,許是畫紙昂貴許是主人小心翼翼。

傅霜覺得那悠悠蔓延的心口疼又一點點的泛了上來。他忍着疼,又伸手扯開了幾幅畫。都是魏且,全部都是,一個櫃子裏的畫,都是魏且。

有笑着的,皺着眉的,騎馬的,舞劍的……魏且睜着眼的時候,張揚而肆意的少年郎,和傅霜完完全全不同的樣子。

傅霜像是再也遏制不住,喉嚨湧上一股腥甜,他松開畫,緊緊的捂着嘴,不敢讓血絲落到那些畫上一分一毫。眼淚和鮮血都被他用自己的衣衫擦拭幹淨了,這才敢用幹淨的雙手将那些畫卷又收拾整齊疊進櫃子裏。

他狠狠的關上櫃門,身子像是再也支撐不住一般,整個人滑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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