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魏且……魏凜……七年前……

傅霜怔愣着坐在雕花櫃門前,腦海裏不停閃過好多畫面,好多人,他覺得自己越發喘不上氣。可是想不明白這些事,他又不甘心,就這麽焦灼着,他想站起來走出去,最後卻是整個人暈了過去,暈倒之前額角不小心磕着了櫃門的把手。

也不知過了多久,蜷縮的指尖緩緩顫着,傅霜才漸漸恢複了知覺。他攀附着那雕花櫃子緩緩起身,蒼白着臉,連嘴唇都失了血色,額角傳來絲絲疼痛,他卻也顧不上了。

密室入門處的關卡,在傅霜進來之後便又合上了。內室和屋外相同,機關便在矮櫃的白瓷花瓶上。傅霜上前轉開了花瓶,那關卡便又大開了門。

傅霜實在是沒有多餘的力氣走的太遠,他伏在案前,右手緊緊捂着嘴。

這會子人好似清明了許多,腦子裏也不再混沌不堪。他想起皇上第一次見他的樣子,想起他說的那些莫名的話,想起葉宸魏凜等人見着自己的第一反應。

還有淩雪寒。

明明原本那麽抗拒與自己的婚約,為什麽只是見着一面便換了模樣。為什麽要合着自己的眼睛,為什麽那晚醉酒後在自己耳邊喊得是——

阿且……

傅霜想到此處,臉上竟失了所有的情緒,唇角顫着,卻是顯露着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魏且,魏凜,西北的酒……一切都說得通了。想來自己的哥哥,又怎麽會和不熟的将軍深夜飲酒還酩酊大醉呢。

傅霜将臉枕靠在手臂,一臉空白。

若晴急急忙忙推開書房門的時候只看見傅霜病恹恹的坐着的樣子。

“小少爺,你什麽時候來的書房,這……”

傅霜聽見她喊自己的聲音才回了神志,只是并沒有其身也并沒看着她,輕聲道,“我一直在書房。”

他斂着眉眼,這才發覺自己的喉嚨幹澀的過分,又伸手按了按額角,竟已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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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奴婢剛剛過來見您不在書房,還讓下人找遍了府裏,以為您出門了……”若晴滿臉驚詫的看着傅霜,只是看着自己少爺一臉蒼白的樣子,擔憂勝過了疑慮。

“少爺,您這是怎麽了?又發病了嗎?”若晴緊張萬分的向傅霜走去,這才發現傅霜傷着了的額角,暗紅的血順着眼角便流了下來。

若晴忙的拿出絲帕将傅霜臉上的血漬拭去,又将帕子按在額角處,聲音裏帶上了惶恐,“小少爺,您這是在哪撞着了,流着血您也不說!”

傅霜搖搖頭,收斂着所有情緒,撥開了若晴的手,只是自己按着那帕子。轉而他微微擡臉,怔怔的看了一眼那牆上挂着的畫像,唇角微微抽着,似是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若晴,”他轉過臉,不再看着那畫,人也撐着案臺站了起來,“把畫拿下來吧。”

若晴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眼神又落在牆上那畫上,想不通。明明主子之前還特意吩咐人把這畫像挂上去的。

“就收在,櫃子裏。”傅霜補充道。

年關将近,傅霜自那日後,像是收斂了所有的情緒,只是将自己關在屋子裏,書房也再未踏足過。若晴見着他這個樣子,甚是擔憂。只是傅霜也不與人說話,宛如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成了空氣。

若晴想着葉太醫為傅霜例行診治的日子似是近了,稍稍心安了些,想着将傅霜的狀況告訴葉太醫,求他幫着看看。

“若晴。”傅霜突然輕聲道。

若晴這才回過神來,見傅霜整個人坐在床上,抱着雙膝蜷縮着,怔怔的看着她。

“少爺,怎麽了?不舒服嗎?”

傅霜極輕的搖了搖頭,垂下眼眸,他唇角彎彎,“你吩咐下去,讓廚房做點甜的吃食來。”轉而他又擡眼看向了若晴,“這幾日,讓你擔心了,不過以後,也不會了。”

若晴這才松了一口氣,少爺許是被什麽吓着了,便應聲出門吩咐後廚去了。

傅霜将那碗清甜的黑米粥喝完,又吃下了幾塊桂花糕,便不再吃了。他起身去衣櫥裏選了身素淨的衣衫,又似是十分怕冷的披上了兔毛披風,懷裏還拿上了那湯婆子。他額角的傷疤已是好了,只是結了痂,突兀了些。

他吩咐了若晴雇了轎子,便是打算去魏府。這個點恰好是魏凜與他提過的換班之際,過去便是正正好。

傅霜坐在轎子裏,雖墊着舒适的毯子和軟枕,但他的病自那日後越發厲害了,恍若又成了那個絲毫吵鬧都聽不得的病簍子。許是心病難醫。他手裏捂着那個湯婆子,暖意從手心傳遞到心間。

魏凜見着傅霜過來,驚喜多過于吃驚。

“傅小霜,你怎麽過來了。”

魏凜剛換了班回來便在門口遇見了傅霜的轎子,身上還穿着當差官服,配着那腰間長劍,當得上玉樹臨風,潇灑不凡。

傅霜從轎子裏出來,先是被寒冷的天氣凍上了一凍,鼻尖微微泛紅。若晴站在傅霜身側,為他掖了掖那披風。

“我有些事,想問魏大哥。”

傅霜斂着神色,沒有看着魏凜,眼神游移在自己捧着的湯婆子上。

魏凜眼皮跳了兩下,只覺着今日的傅小霜似是不同于往常那般,見着他額角上的傷口便皺起了眉,又想着天氣寒冷,便趕緊領着兩人進了屋子。

魏凜又吩咐下去讓人做些精致的點心拿上來,也不忘準備傅霜愛喝的牛乳茶。

屋子裏有取暖燒的炭火,傅霜已将那兔毛披風脫了下來,放置在一旁。牛乳茶入口香甜的味道伴随着溫熱的口感,只抿了一口,傅霜便将那茶杯放置在了桌上。

魏凜見他這副神色恹恹的模樣,眉頭皺着,“不合口味嗎?這茶點你也不吃。”

傅霜搖了搖頭,終是擡起眼眸,神色平靜的望着魏凜。

“魏大哥,你是不是有個弟弟。叫做,魏且。”傅霜說着,漸漸垂下眉眼,手指微微蜷曲。

魏凜聽見他提這個名字,微閉了閉眼,心想,傅霜終究是知道了。

“誰與你說的。”魏凜好看的劍眉此時緊緊皺起,聲音裏卻帶上了些不自然,“小宸嗎?”

傅霜搖了搖頭,手指捏着自己的衣角,“我發現了,雪……将軍畫的那些畫。”

魏凜微嘆了一口氣,“魏且是我的胞弟,只是他已經,不在七年了。”

傅霜安靜的坐着,聽魏凜說着那些過往,他又覺着自己腦子裏嗡嗡的,好像聽不進去,卻又都聽進去了。

年少相識,青梅竹馬,互訴衷腸,本該是水到渠成了的事。卻因着淩家的變故,淩雪寒披挂上陣,魏且也随他一道去了戰場。

只是他們中了那北蠻賊子的圈套,雖是殺出一條血路,卻再最後生出變故。

那明晃晃的刀子上抹了劇毒,原是往淩雪寒身上去的。卻被魏且硬生生擋了下來,以命換命。

說到此處,魏凜神色一暗,半晌才道,“我弟,死心眼,真的挺傻的。”

傅霜擡起眸子,定定的望着他,眼裏似是彌漫着水汽。只見他堅定的搖了搖頭,嗓音輕柔,“他很好,非常非常好。”

他虛弱的彎起嘴角,原本柔弱的眉眼此時卻帶着意外的美麗。

“我見着那些畫,睜着眼睛,便還好。”他眼神定定的,卻不知望着什麽想着什麽,“閉上眼睛,卻是一般無二,對嗎?”

魏凜見着他這副樣子,心裏突突的跳着,彌漫着不安的情緒。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半晌無言。

傅霜才起身道別,将兔毛披風仔細的裹在自己身上。魏凜也沒有過多挽留,他想了許多,卻又一句都說不出口。

上轎子之前,傅霜身形一頓,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回過身看着魏凜。外邊竟然飄起了細小的雪,一點一點落在人身上,落着便化成了水珠兒。

“七年前,魏且也是,十七歲嗎?”

不過是隔着幾尺,隔着些許小雪,魏凜卻覺着自己看不清傅霜的臉,他張了張嘴,喉嚨發緊。

“是。”

傅霜顯露出了一個虛弱淺淡的笑容,“謝謝你,魏大哥。”

他掀開轎簾,頭也不回的鑽了進去。

淩雪寒終究沒有趕回來過年,将軍府裏冷冷清清的。戰事吃緊,淩雪寒寄回來的信上也只是寥寥幾句,卻包含着滿滿的歉意。

傅霜将信件收好,放進了書房的櫃子裏。他沒有回信,他想不好,寫些什麽好,不如不寫。

葉宸例行來将軍府給傅霜診治,他號完脈,長長的嘆了口氣,語氣裏滿是擔憂。

“傅小公子的病,這藥竟是再無半分起色。主要還是……”葉宸皺着眉看了一眼傅霜,“你見着那些畫了?”

傅霜點了點頭,“見着了。”

“心病,還需心藥醫。”

傅霜搖了搖頭,輕聲道歉。

“別折煞我了,治不好病人,我不過一介庸醫。”葉宸按了按眉心,半晌後才道,“傅小公子這病,真的不适合再留在繁鬧的長安城。還是即日回山間別院靜養,比較好。”他收斂着神色,輕輕掃了一眼傅霜,觀察着他的反應。

“将軍那,我……”

“我不回去。”傅霜的聲音輕輕地,卻又堅定,半晌他又補了半句,“暫時不回去,将軍說,會陪我過十八歲生辰。待過完了,我便回去。”

傅霜環着自己的膝蓋,将下巴擱在上邊,一臉空白。

“也好。”

葉宸這回不僅留下了藥丸,還有個精致的香包。裏邊似是放着些許藥材,泛着好聞的香氣。葉宸将那香包放在了傅霜枕邊,傅霜怔怔的看着他,卻沒說什麽。

“這個可以助眠。”他自然是看出了傅霜最近都睡得不安穩。

“葉大哥有心了。”傅霜捏過那個香包,放在鼻子下邊聞了聞,香氣淡淡的不膩人,确實有些安神定心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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