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騎馬
卧室裏空調打得很低,更加顯得予舟身上散發出溫暖熱量,隔着薄薄襯衫,我可以聞見他領口裏的森林調味道,像曬過陽光的樹木。他平時都不是這味道,今天大概是換了沐浴露。
一定要找個機會把他的東西都換成這味道才行。
予舟向來有健身習慣,身材修長結實,襯衫下的肌肉柔韌度剛剛好,枕起來很舒服。這姿勢并非我慣用睡姿,但是他身上太暖和,足以彌補睡姿的不足。
我一覺睡到下午,醒來覺得神清氣爽。
予舟一早換好衣服,只剩領帶沒打,坐在窗邊看書,我慢吞吞找了衣服領帶過來,剛走到他身邊,掃了一眼他的書,吓了一跳。
他看的哪裏是書,壓根是我店裏賬目表。
被我發現,他索性點評起來:“你今年店裏利潤下降很多。”
我如同被老師抽查作業的學生,感覺如芒在背。
“也,也沒有下降很多。還有大半年呢……”
予舟擡起眼睛來看我。
“你第一季度的利潤比去年低一半。”
這人真是天生的壞老板,一點臺階不肯給人下,還好我不用在他手下做事。
“其實也還好,就是賺得少了點……”
我還在想辦法開脫,他眼中忽然神色一凜。
“其實我有個想法。”
我整個人寒毛都豎起來。
“別。我這店開得挺好的,你別動它……”
當初也是這樣,我還沒開自己的店時,有個國外的奢侈品牌找我合作,請我做他們家居産品的設計師,條件很優渥,基本是剛畢業學生能拿到的最好的條件了,只是要去那邊定居一段時間。我那時候正因為到處賣瓷器的事跟自己老師——就是沐蓁的老爸弄得不可開交,這工作又優渥,說出去也不算對不起自己美術出身,不禁有些動搖,跟予舟順口提了一句,第二天那品牌在國內的經銷商直接帶着獵頭公司登門道歉,說自己鬧了大烏龍,挖人挖到紀老板家了。
他向來是這樣,控制欲強,一點點事不按自己安排的走就不行。不過我也想得通,像我這種,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就算懶點也出不了什麽大事。他不行,從小被當作領導者培養,骨子裏根本容忍不了自己失去掌控力。
這世界很公平,書上說君子之澤三世而斬,按這邏輯,傳承越久的家族後人風險越大,我也不是沒見過他同輩裏那些不成器的現在有多慘——不然哪有餘地給邢雲弼他們爬上來。
大概我杯弓蛇影的樣子太滑稽,予舟終于笑起來。
他唇薄,不笑時候有點冷漠,笑起來就很好看,唇角帶勾,因為不常笑,我幾乎忍不住想親他。
“不會,我逗你玩呢。”
我才不信他還會逗人玩,明擺着是敲打我呢。
看來還是跟邢雲弼玩一起的事惹到他了。
其實我對騎馬真的沒什麽興趣,但是我對馬比較有興趣。
馬這種動物,看起來就很溫順,我記得我人生第一次騎的是一匹栗色馬,眼睛又大又溫柔,很安靜地吃我手裏的胡蘿蔔,我一摸它鼻子就打噴嚏。
其實我還挺喜歡這些溫順的動物,但我不太适合養動物,以前沐蓁的金毛放在我家養了兩天,一進門就被予舟的杜賓來了個下馬威,從此夾着尾巴做狗,吃飯都是等它們吃完才敢吃,惶惶不可終日。回去時萎靡不振,跟變了只狗似的。
予舟騎馬樣子很好看,開始還騎在馬上等我,後來看我實在不成器,不管了,自己圍着馬場跑了兩圈,回來問我:“你是來給馬改善夥食的嗎?”
我認真跟他講道理:“我在跟這匹馬建立感情。”
予舟見慣我的歪道理,自己騎着馬又跑了。
其實我就是喜歡看馬吃胡蘿蔔而已。
這馬場的馬都養得很好,身形矯健牙齒結實,咬起胡蘿蔔來幹脆利落,看起來有種莫名其妙的快感。以前我那孤兒院裏的小孩沒有玩具,但是院子裏有棵大桑樹,所以孤兒院的小孩一直有養蠶的傳統,一代代傳下來,帶蠶卵的紙還成了內部流通貨幣,一張紙換一小疊畫片。
我那時候就有這惡趣味,常常蹲着看蠶吃桑葉,一看就是一整天。
下午陽光曬得很舒服,我坐在草磚上喂了半筐蘿蔔,忽然聽見背後有人笑着問我:“請問你是新來的飼養員嗎?”
我回頭看,邢雲弼穿着騎裝,戴個帽子,帶着笑意騎在馬上。
原來他不戴眼鏡是這樣子,反而更平易近人些,他其實長得非常好看,眉眼間看得出當初美少年的輪廓,只是更鋒利些了,他當年在學校時外貌就不比予舟他們差,不然天之驕女葉雲薇也不會看上他。
“你怎麽在這裏,”我笑着打量他,大概手上胡蘿蔔實在誘人,他騎的那匹白色馬眼神裏也流露出些許渴望的意思,我笑着也給它喂了一棵。
“完了,現在我成了壞主人了。”他笑着打趣道。
這馬場裏的馬動辄七八位數,看來他遠比我想的要富。
好歹當年還是并駕齊驅的啊。
真是讓人灰心。
我這匹馬大概被我喂出感情了,看我情緒低落,竟然拿頭蹭蹭我的臉。當然也可能是等胡蘿蔔等急了,提醒我繼續喂。
“對了,瑞瑞怎麽樣了,病好了沒?”
也是邢雲弼涵養好,估計見到我就想問了,我都沒想到這層——我實在太像标準壞爸爸了,扔下生病孩子不管,和小情兒出來騎馬。
“還沒好呢。”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要跟他解釋:“瑞瑞最近有點嬌氣,我在他身邊他還更怕吃藥了,所以我讓衛平看着他,自己跟予舟出來騎下馬。”
邢雲弼又笑起來。
他剛要說話,誰知說曹操曹操就到,我的“小情兒”已經騎着匹黑馬氣勢洶洶從馬場邊跑回來了,予舟從小騎馬,姿态真是幹淨潇灑,我看得目不轉睛,如果不是看到他臉色有多冷,我幾乎想喝兩聲彩。
予舟沖到面前才停下來,回了個半圓,馬都沒停穩就瞪起邢雲弼來。
邢雲弼一臉笑意:“紀總早,真巧,到哪都能碰到你。”
“是嗎?那是我出門沒看黃歷了。”予舟毫不客氣。
其實他們倆人就完全是兩個典型,一眼就看出差距,予舟從小是人上人,所以脾氣很壞,邢雲弼自己一路辛苦爬上來,什麽都能笑臉相迎。
“對了,你們要不要……”
“沒你事,喂你的胡蘿蔔。”予舟完全不給我圓場機會。
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
我從人遷怒到馬,無視了予舟那匹馬渴望胡蘿蔔的眼神。
還好邢雲弼擅長給人臺階下,自己輕飄飄轉移話題:“我剛剛在跟林湛說瑞瑞……”
“林瑞在家打針呢。”予舟神色傲慢:“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了。”邢雲弼笑得淡定,臨退場還學德州牛仔,摘下帽子跟我鞠躬告退,我被他逗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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