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玩笑

我第一次發現予舟有讓人跟着我,是在大三的時候。

我那時候忙得焦頭爛額,常常深夜還在外面跑,有次在學校附近的小巷子裏被人拿着刀堵住,還沒等我拿出錢包,那人已經從背後被人打翻在地。

我只記得那人非常高大,看不清面容,一句話不說就消失了,深夜三點,說是有人剛好經過見義勇為也太牽強了點。

何況後來我又碰見那人一次,有次我把設計稿忘在店裏,走出了半條街,又折回去,回去時路邊一個高大的人側身對着馬路在打電話,聲音很含糊,我當時心裏就有點奇怪,過了大半天才想起來,原來那就是當初“見義勇為”的那個人。

那之後又是許多年過去了,不知道跟我的還是不是那同一個。

其實要知道也很簡單。

臨完秋時圖的那天,我随便找了條酒吧街,在街上找了個醉漢,跟他撞了一下,前兩個都很和平,到了第三個,對方暴跳如雷,揪住我衣領就打。我躲過一下,正要挨第二下的時候,有人上來直接揪住那醉漢衣領,扔去一邊。

果然還是當年那個。

大概我當年大學之後就沒再長高過,所以他還是跟我印象中一樣高大,看不出年紀,大約三十多歲,五官平常,眼神卻很銳利。

“貴姓?”我笑着問他。

“林先生,我會把您的行為報告紀總的。”他一眼就看穿我心思。

“那真是大事不妙了。”我笑得無辜:“有什麽辦法可以讓你不去告狀嗎?收買你可以嗎?”

“我們是保護客戶安全的,不是獄卒。”他對我的玩笑毫不買賬:“我希望您以後不要再開這種玩笑了。”

“好的。”

“還有,我叫陳斂。”

其實我并不是在開玩笑,他知道,我也知道。

我猜陳斂也許不會把我這個“玩笑”告訴紀予舟了,因為在那之後,他就跟我一前一後地走着,我穿過酒吧街,開車回家,他也開了一輛不起眼的小車跟在我後面,我故意繞了幾個圈,也沒法把他甩掉。

正玩得高興,車過路口,橫刺裏開出一輛SUV,擋在我車前。

車上下來幾個人,一色黑西裝墨鏡,下來敲了敲我車窗。

我以為紀予舟消息這麽靈通,這麽快就來抓我回去,但是後面跟着我的陳斂竟然也停下了車,飛快地朝這邊跑了過來。

我本來要把車窗放下來的,現在也不敢放了,隔着車窗和那些保镖模樣的人對峙着。

陳斂似乎在跟他們交涉什麽,神色很冷,眼神警覺,對方倒是很彬彬有禮,講了半天,對方忽然轉頭看向我。

“林先生,”他隔着車窗高聲問我:“方便談一談嗎?”

我放下了車窗。

“貴姓?”

“姓葉。”

這姓氏實在抵過千言萬語。

我有點好笑,看陳斂,發現他臉色非常沉重。

我知道這是什麽情況,事實上,這種情況我在這圈子裏聽說過許多次,但還是第一次有幸親身經歷。

我把手臂枕在車窗上,平靜地看着那個保镖模樣的人。

“談什麽呢?”

“您去了就知道了。”

“這恐怕不太行。”我對着他們笑:“你們要找我談,最好自己上門來比較好。”

那保镖神色凝重。

“紀總并不知道……”

“誰說要讓他知道了。”我随手一指:“就那邊那個茶餐廳吧,我在那裏等你家主人。”

這茶餐廳的東西還不錯,老板人也和善,只是沒什麽生意,我一說包場,對方很開心,我在甜點櫃裏選了個小蛋糕,拿着勺子吃。

蛋糕吃了一半,葉家的人來了。

其實我本來猜的是葉修羽,畢竟這種做派太像他風格,葉家長輩本來也有可能,但是他們恐怕不會這麽好說話,還上門來找我。

店門裝了自動提示,音樂聲響起來時我還沒反應過來,後知後覺擡起頭,門口一個高挑人影,葉家的人其實比例很好,而且葉修羽的身高,放在女孩子身上,就很完美。

葉修羽走了六七年,我也有六七年,沒有見過葉雲薇了。

她比我記憶中還要美許多,葉家的美總是這樣的,鋒利而耀眼,豔光四射,她和葉修羽是雙胞胎,都是貓一樣的眼睛,肌膚勝雪,烏發如雲,我第一次見她穿職業裝,花瓣腰的紅色套裝,裙子下露出修長小腿,匕首高跟鞋,真是讓人不敢直視。

她神色倨傲地看了一眼店內環境,朝我走了過來。

我看見玻璃牆外站着的那許多黑衣保镖。

她戴鑽石耳釘,坐下來,交疊雙腿,側臉時有銳利的微光一閃,她有非常漂亮的側臉,下颌線條實在像極葉修羽。

我早該想到的。

“所以要聯姻的其實是你嗎?”我失笑:“我實在是太缺乏想象力了。”

店主過來遞點餐單,她只擡手做了個制止的手勢,店主就連忙唯唯諾諾地退下去了。我實在太懷念這個姿勢。

葉家人總是這樣,與生俱來的優越感,這和顏仲他們那種虛張聲勢完全不同,他們是真的打心裏就看不起任何人。

“哦,你已經知道了?”她貓一樣的眼睛看着我:“你比我印象中要聰明。”

“你也比我印象中要有出息。”我笑眯眯:“是因為葉修羽躲在國外不肯回來,所以你成了繼承人嗎?”

其實我當年有些打挨得也不冤,因為葉雲薇這個被激怒的眼神我早在葉修羽那看過不少次了。

她的膚色本來就白,一沉下臉,真是如同籠罩着霜雪一般,連聲音也冷起來:“林湛,你真是陰溝裏的老鼠,一輩子也上不了臺面。”

“我是老鼠,你連老鼠的伴侶都搶,你是什麽呢?”我從來都覺得葉家人罵人毫無殺傷力:“況且紀予舟要不要你也難說,你不如把頭發剪了,那樣更像葉修羽一點。”

葉雲薇并未如我想象中般暴怒。

她站了起來。

“哦,看樣子你還不知道嗎?”

“知道什麽。”

她笑了起來,真是貓一樣的笑容,說起來,還是葉修羽笑起來比較可愛。

她俯身下來,湊在我耳邊,輕聲告訴我。

“那天在缇閣,紀予舟房間裏的人,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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