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驅趕

“哦, So?”薩拉一挑眉。

葉蟬眼珠子轉了轉,琢磨出一點意思來,“所以, 這個天坑其實是一座棋盤, 我們都是棋盤裏的棋子?圍獵圖也不是紀實,而是預言?不至于吧, 這是不是顯得略微離譜了點兒。”

預言嗎?

顧弦望不這麽想:“未必是預言,這裏的陷阱年代久遠,但保養得卻很精細,還有那些鳥,想要訓練也并不容易。如果只是想要保護金礦的話,我想溶洞裏的那些東西就已經足夠用了, 為什麽還要費那麽大的功夫改造天坑?”

她想了想, 接着道:“如果改造天坑的是古人, 進一步說,是那些遷徙過來的巫族人,他們從哪來的那麽多鐵器?即便說他們有開采鐵礦, 自行冶煉的能力, 他們有蠱、有錢、有地理位置的優勢,還怕什麽?”

薩拉一眼瞟來, 莫名地嗤笑了一聲。

顧弦望蹙眉道:“你笑什麽?”

薩拉聳聳肩:“沒什麽,想笑就笑咯。羨慕你, 什麽都不知道也敢莽上來, 這就叫什麽?無知者無畏吧。”

她這話直戳顧弦望的痛點, 既輕蔑又鄙夷, 讓人怎麽聽怎麽不是滋味。

顧弦望道:“我們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如果你知道些什麽, 大可以直說,沒必要陰陽怪氣。惡心我,也不會有人給你發獎金。”

薩拉不以為然地笑笑:“我什麽都不知道,沒什麽可與你分享的。哦,硬要說的話,倒也有。”

她挑釁似的湊近,一手遮唇,盯着顧弦望用微弱的氣聲諷刺道:“跟緊龍隊,小命不廢。”

顧弦望:“……”

葉蟬不明就裏:“你倆說啥呢?神神秘秘的。”

龍黎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深思中,片刻後突然說:“金礦只是幌子,天坑祭壇才是他們真正要守衛之處。只有進入祭壇,才能知曉他們的敵人是誰。”

顧弦望看過去,龍黎的眼神仍舊顯得有些悠遠,似乎還未徹底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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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前後兩句話差出了十萬八千裏,不知其中的邏輯是怎麽在她腦海中貫通的,但顧弦望隐隐的卻也在其中感覺到像是有一條看不見的線——敵人,誰是那個敵人?難道是為了阻擋前來追殺蚩尤殘兵的黃帝部屬嗎?

不太可能,就算有再深的恩怨,幾千年的時光過去了,黃帝蚩尤早已作古,這些夜郎舊民為什麽還要維護機關呢?只是出于氏族的教誨嗎?

還是,幾千年來,仍舊存在着所謂的’敵人‘,曾來進犯?

正思索間,遠處林子裏猝然傳出兩道哧哧的火芯騰空聲,随即一條紮眼的光帶在半空炸開,煙氣四散。

見紅色信號彈,薩拉一怔:“媽的,老狐貍已經拿到東西了?”低頭又一看表,這時間也不對啊,從遇險到絕處逢生,效率這麽高?

很快,另一只信號彈後腳炸響,這次是綠的。

龍黎立刻反應過來:“他們出事了。”

他們公司統一配置的三色信號彈每人只有一套,紅色代表任務完成,等待接應;黃色代表此路不通,立刻撤退;綠色代表遇到問題,請求支援。

就這麽片刻功夫,那頭連炸三只信號彈,把所有顏色輪了一圈。

這種情況發生在查克和老狗身上,還是第一次。

薩拉收起戲谑,臉色徹底沉下來,自個兒喃喃道:“看來這鬼地方,是真有點東西。”

顧弦望問:“你們既然配備了信號彈,那外面的人是不是看到了就會來接應?”

她這話明擺着有試探的成分,薩拉白了一眼,沒理會。

龍黎道:“我們攜帶的預定裝備是三日份額,三日時間未到,外圍是不會提前上山的。”

葉蟬腦補了一下,覺得這個規定很不合理:“那要是你們都遇險了咋辦?等三天後人都涼了啊。”

薩拉煩躁道:“你以為我們是來過家家的?既然來了,就生死自負,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還想等着人救你?嘁。”

被她這一說,葉蟬眼神反倒還帶出點同情了。

“那我冒昧問一下,你們到底掙多少錢啊?要不考慮找個正經班上上?”

好吧,又被瞪了,葉蟬撓了撓鼻尖,驀地聽着周遭崖壁上再次吹響了那種牛角聲,這次的頻率挺特殊,聽着跟沖鋒號似的。

周遭的黑羽八哥一聽這個動靜,都和打了雞血一般,振翅盤旋飛上天空,竟有些遮天蔽日的意思。

顧弦望皺眉道:“它們這是在标記我們的位置麽?”

不管是不是,這陣黑旋風刮得已經甚是詭異了。

薩拉站起來催促:“我看這裏是不能待了,幹脆往老狐貍那裏走吧。”

葉蟬一骨碌爬起來,朝着先前爆開信號彈的方向張望了眼,這會兒霧氣終于散得差不多了,日光出來以後整個天坑裏開始回溫,空氣清新得要命,甚至讓人覺得有些醉氧。

身體很沉重,也很酸痛,但腳步卻覺得輕飄飄的。

顧弦望輕輕扶了她一把,“怎麽了?搖搖晃晃的。”

葉蟬拍了拍臉:“沒事,就是感覺點兒困似的。”

“這都什麽時候了——”

龍黎突然打斷道:“不對,是鳥群在攪擾空氣。”

薩拉話說一半,眨了眨眼,伸長手臂去試風,還是有點不解:“總不會是要靠翅膀卷出個小旋風把我們給刮飛吧?”

顧弦望吸了吸氣,很快感覺到腦子裏有些臌脹,說:“這裏的氧氣含量的确比別處要更高。”

這時,崖壁上的牛角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男人們的嘶吼,有點像毛利戰舞的呼喝,夾帶着讓人聽不懂的土語詞彙,原始的呼聲像極了野獸的叫嚷,莫名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葉蟬打了個寒戰,有點兒怵了:“我們是不是從別的方向繞過去比較好?萬一那邊兒有埋伏呢?”

沒等到萬一,天頂鳥群猝然傳出’嘎嘎嘎‘的急促叫聲,幾人擡頭一看,瞬間撒腿就跑。

眼見着漫天的黑八哥猶如炸彈般收緊羽翅,豎直地紮下來,那尖利的鳥喙在日光下既像是箭雨黑潮,又似是釘板蓋頂。

鳥群剛才已經盤旋到了十幾米以上的高空,再利用自己本身的重量,現在她們四個人都沒有安全頭盔,一旦被砸上,鳥喙說不定會直接貫穿頭蓋骨,人說沒就沒,也就是眨眼間。

葉蟬這次是拼了老命,死死跟着龍黎的速度狂奔,幾乎不用特別注意,她就能聽見身後咻咻咻的刺穿聲,這感覺怎麽說呢,就像是冒着槍林彈雨,再稍微跑慢一點都很有可能被子彈打成篩子。

問題現在子彈不是平行射擊,而是從頭頂上來,她現在終于有點理解為什麽爺爺輩的人總是喜歡提到抗戰那會兒自己是怎麽鑽防空洞躲避空襲的事兒了,這什麽東西從腦袋頂上砸下來,要命的程度都得成幾何攀升啊。

龍黎頭一個沖過空地,蹿進密林裏,這個方向是陰面,受到光照的時間相對較短,樹木便生得很高,彼此間葉蓋犬牙交錯,像是遮篷。

如此一來八哥就不能再從高空俯沖,即便是追進陰翳裏,也得避開曲折的枝丫,只要有了這一點緩沖時間,對她們來說危險性就大大降低了。

幾個人先後沖了進來,喘息聲此起彼伏。

顧弦望慢下步子,抹了一把額頭的汗,她回頭觑了一眼,似乎成群的八哥并沒有追進來,只有零星幾只停在外緣的幾棵樹上沖它們拍着翅膀亂叫。

四周樹影幢幢,剛露頭的日光被遮得嚴嚴實實,只有幾個非常狹小的罅隙間傾斜着投進絲絲白光,白光刺過葉牆擁裹不散的淡霧,呈現出一條條寬窄不均的光路。

顧弦望有點被眼前的景色驚豔到了,她聽見身後的葉蟬驚喜道:“是丁達爾現象欸。”

因為是在天坑陰面,這裏的藤蔓和蕨類比先前她們走過的林子更密,幾乎到了大藤裹小藤的地步,走幾步路就需要鑽空或者攀爬。

薩拉沒有那個心情欣賞風景,她在高低起伏的藤根間走了一會兒,突然停下腳步,朝向龍黎說道:“龍,我怎麽感覺不太對勁,我們剛才到底是自己跑進這個林子來的,還是被那群死鳥趕進來的?”

龍黎雖然算是領頭的先鋒,但剛才情勢緊急,即便不考慮老狗查克所在的方位,這片林子也會被她判斷為躲避的首選,現在要回過頭推測到底是人選擇了路,還是路在引誘人,其實是非常難的事。

這就必須要承認,這些鳥不僅可以做到通風報信,而且具有圍圈打點的戰術思維,它們知道該在哪裏觸發陷阱,也知道在哪裏發起自殺性襲擊,甚至可以用這種單一的襲擊方法,倒逼人選擇逃跑路線和場地。

區區一群野八哥,可能嗎?

龍黎搖了搖頭:“很難講。”

顧弦望走到她身邊,提出了一個可能性:“鳥畢竟是鳥,不可能擁有人的智慧。我覺得我們或許可以站在山民的角度來考慮這個問題。”

龍黎:“怎麽講?”

顧弦望道:“你們訓練過狗一類的動物嗎?我曾經與雜耍班子的老師傅們聊過,他們說就算是訓練猴子這樣聰明的動物,也需要把指令拆分成每一節來做,每熟練一節就給予獎勵,最後再将幾節組合起來,歸攏在同一個口令下。”

薩拉挺喜歡狗的,難得沒有不耐煩:“就和教狗打滾一樣呗,先讓它學趴下,然後學向一側躺倒,最後再置入打滾的口令。”

顧弦望點頭:“對。”

薩拉一挑眉:“所以?”

顧弦望說:“所以這些鳥的每一個動作應該也對應着山崖那裏傳來的不同指令。但我不認為有什麽獎勵可以讓鳥群把指令置于自己的生命之上,趨利避害應該是所有生物的本能行為。”

葉蟬突然插嘴:“醉氧啊。”

薩拉問:“什麽?”

龍黎了然道:“空氣,剛才鳥群盤旋的指令目标并不是我們,而是鳥群自身。”

顧弦望突然打了個寒噤,莫名覺得這種猜測很駭人,難道訓練鳥群的人一開始就想到了要利用天坑底下高濃度的氧氣來使鳥群喪失意志,繼而執行那種從天俯沖下的自殺性襲擊?

如果這個猜測可以成立,那麽那些人如此煞費苦心的布置這一切,将她們引進這片樹林,目的是什麽?

沒再聽清她們的話語,顧弦望下意識握了握刀柄,向周遭掃視過去,一切看起來好像都沒什麽不對勁,蟲鳴,鳥叫,樹蔭,薄霧,日光,藤蔓,土壤……

等等,土壤。

顧弦望皺起眉心,凝目重又盯向剛才樹根下的那一片松軟的黑土層。

一簇簇嫩綠的苔藓從樹根上一直長到石頭邊,那黑土看起來很肥沃,像是被照顧得很好的稻田,仿佛經常有人來施肥松土似的,不管種什麽好像都能長得很壯實。

顧弦望一瞬不瞬地看着,在那極其細微之處,細碎的表層土屑似乎在很有節奏的一拱、一拱,每次間距不同,有長有短。

薩拉以為她在發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幹嘛呢,再想也想不出個屁來,走走走。”

這一晃,顧弦望的視線就像被她拍落似的順勢滑到腳下,一瞥瞬間,竟見着她們腳下的土層好像也帶着這種幾不可察的浮動感。

這種浮動太細微了,隔着鞋底根本無法感覺出來,顧弦望心裏一突,下意識看向身前:“龍黎。”

龍黎停步回頭,還未應答,猛然間足下一軟,仿佛是土層裏被抽去了一層隔板,人的腿瞬間陷進了看不見的空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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