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瘋狂

“阿郎!”

随着火焰熄滅, 一股焦肉味伴随着哀鳴聲一道傳了過來。

顧弦望腹背受敵,死死拉着那山民做盾,在草席上原地轉圈, 三個弓手各站一位, 死角很小,她餘光瞥向側面, 就見先前那女弓手正抱着個燒得黑紅一片的細瘦人幹,雙肩微顫不止,卻沒再嚎啕。

是她的親人?

顧弦望提肩蹭了蹭自己的下颌,挺疼的,一箭換一命,她不知道這對他們而言到底值不值得, 但她的內心似乎已經發生了某種轉變, 對眼前一條生命逝去, 她好像開始變得不那麽容易共情了。

從方才的情況推測,髓蜂應該不會主動攻擊落了神眼的人,這次進林子的弓手眼裏都見重瞳, 恐怕在樹上偷襲她的那個孩子原本并不在伏擊隊伍裏, 是偷偷跟了過來。

那三個弓手聽見阿秋的話音,臉上也現出哀怒交加的神色, 弓更滿,眼更冷, 仿佛那把火正是眼前這個罪魁禍首放的。

“我要你給我弟弟賠命!”

顧弦望正猛吹一口氣, 将飛近的髓蜂吹遠, 便聽見那女弓手低喝了一句她沒聽懂的土話, 眨眼間,兩支冷箭速射連發, 根本不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

顧弦望頭都沒擡,只聽破風聲就知道,這女人已經不在乎她手上人質的性命了,當即她雙手一松,朝男人背上狠推一把,借推力向後倒躍,落地瞬間,還不忘把地上那草席一并抽走。

她有預感那個女弓手不會輕易放過她,草席一入手,她兜身披挂,正對着最近的男人撞了過去。

與此同時,身後傳來兩聲悶響,顧弦望一回頭,見龍黎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一捏一砸,瞬間放倒了兩個。

不等龍黎卸下箭筒,阿秋又射兩箭,躲避間,龍黎只得五指在箭筒中迅速一抓,指縫夾出五根竹箭,她并不急于反擊,反倒是一矮身,又沒入了灌木中。

顧弦望:?

她什麽時候掌握了不被活土吞沒的辦法?

方才被她推出去那男人手臂上中了一箭,愣是一聲沒吭,原以為失了草席他很快會被活土吞沒,沒想到他借坡打滾,險在陷入之前,摔進了葉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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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弦望順着草葉縫隙見他藏青的衣色飛快移動,像是弓身疾走,正往活土林外撤去,難怪龍黎和這些伏兵都能在活土林裏活動,原來是灌木叢下鋪設了暗道。

龍黎本意想借我暗敵明之勢倒逼阿秋将目标轉移,沒想到這女子竟毫不顧忌自身安危,直沖顧弦望而去。

她左右兩筒箭囊挎在腰側,其中一筒正是阿郎落下的,她既要複仇,自然要帶着阿郎一起!

顧弦望還沒摸清暗道鋪設的走向,身後女弓手已經亂箭齊發,其中一箭恰好射穿了一只髓蜂,瞬間橙炎将箭身包裹,火龍一般刺來。

阿秋咬得死緊,根本不給對方躲閃的可能,顧弦望咬牙舞刀,險些被那箭火沾身,灼熱的溫度燙過她的手臂,一陣燒燎的刺痛緊随其後,髓蜂能引燃的溫度與尋常不同,頃刻間便能将一個人身上的水分盡數蒸去,顧弦望這才明白剛才那少年為何會在短短一分鐘內就被燒得碳化了。

突然在相反方向處又聽一聲破風,那竹箭正中阿秋的小腿,顧弦望擡頭便見龍黎挽弓現身,似也不準備再躲藏,她這一箭意味明确,是在警告她莫再前進了。

阿秋腳步驀地一頓,冷眼回眸,只觑了龍黎一眼,一彎腰便将那支箭生拔了出來,連血帶箭一并甩落。

她不但沒停,反而提速沖了起來。

要玩瘋的是嗎?

顧弦望眼見此景,胸膛莫名火燒,整個人随之沸騰振奮,像是烈酒入喉,當下矮身一滾,落在被龍黎打暈那人的草席上,腰刀鋒刃垂低,由下至上劃出一道抛物線,刀面如棍,直接将一只髓蜂當球拍了過去。

你不是仗着有神眼不怕髓蜂攻擊麽?我直接送你一顆火球可好!

顧弦望這一刀拍出,人不留步,緊接着躍上長藤,借力兩蕩,将草席一抛,落地踩踏翻滾,再起身已是置身吊頭林中。

她未見着,阿秋方才起手如電,一箭破空,直接将那只爆然的髓蜂射穿,若非龍黎恰好對位射斷了她的箭頭,那箭火怕是直接就燒穿了她拽的藤。

顧弦望直身而立,身後便是無數只髓蜂的巢,這裏既可能是他們的祭壇,又可能是他們培育神眼之處,只要這女弓手還存留一絲理智,便該知道朝這個方向射箭的後果。

“龍黎,”顧弦望喚了一聲,正想叫她趁機把那瘋女人給撲倒捆上,誰知阿秋竟然真的絲毫不顧髓蜂所在,擡手就射!

铛铛铛,三只銅釜接連落地,顧弦望趴在地上,還沒回頭就聽見了成片的嗡聲乍起,緊接着龍黎猛地從側面沖出,一手刀砍在她後頸,直接将人敲暈過去。

薩拉一直摁着葉蟬躲在一旁的灌木叢裏,為了防止被活土襲擊,她還刻意選了個交界的位置,剛才那瘋婆娘幾支箭一通亂射,險些把離她們最近的一只銅釜給打下來。

射顧弦望就射她一個就好了,這箭到底是個什麽準頭?

直到三支箭連中三靶,正對面那只銅釜骨碌碌滾落了地,薩拉才冷不丁發現,對面山坑裏邊兒那不是還卧着兩個人嗎?

只見查克一把推開身上的蠱婆子屍體,連帶着草席和薄土一并滾落,緊接着老狗也同他一起爬了起來。

薩拉眼睛都瞪大了,這兩只老狐貍在這裏躲多久了?

竟然一個人都沒發現嗎?

要是這次蜂群不起,他們是不是還準備一直趴到她們被山民圍死才起來?

“媽的。”生怕驚動了髓蜂群,她壓着嗓子啐下一句。

顧弦望左右一掃就想明白了,他們幾個的位置一直便在這些山民的眼裏,躲與不躲全憑他們放與不放罷了,這次看來她是一個都不打算放走了。

龍黎低聲道:“這裏過不去了,得想辦法從側面繞出去。”

顧弦望卻緊盯着查克和老狗的方向,凝目仔細查看了片刻,冷然道:“我師兄不在這。”

查克轉過身與她遙相對視,他冷笑着露出一口森白的牙,拇指剌過喉管,做了個斷頭的手勢。

這是在暗示她姚錯已經被他們殺了嗎?

顧弦望緊攥着拳,轉頭先看龍黎,她本心裏還是帶着一絲不可言說的期待,她許過諾,顧弦望希望龍黎不要騙她。

但龍黎似乎并未第一時間發現查克的舉動,她目光掃過吊頭林兩側的樹林,眉心立蹙:“來不及了。”

顧弦望沒聽清:“什麽?”

來不及了,兩側山林間可見數張巨幡在快速推進,剛才逃脫的那個弓手果然是去通風報信的,從巨幡的顏色模樣看,多半是阻火之用。

這便是說,這群山民現在是鐵了心了要把他們活活燒死在這片吊頭林裏。

眼前上百只髓蜂圍着周遭白骨繞了一圈,也不知是不是在為自己逝去的老巢重新定位,很快它們似乎發現了自己老家已經被端了的事實,立刻将矛頭指向了——顧弦望。

比髓蜂更快到來的,是從密林中射出的暗箭。

先前是少量埋伏,現在是傾巢而動,巨幡在前,箭陣在後,很古老的作戰方式,但在這樣的老林子裏面對毫無熱武器的顧弦望等人來說,簡直和碾壓虐殺沒什麽區別。

薩拉本想就地伏倒,學着老狐貍們先裝一波死,沒料到腦袋後頭十幾箭從各個方向射來,全然不講武德,就算不把她倆射成篩子,也力求把銅釜給射下來。

薩拉:???

這特麽是個狗屁祭壇啊?你們說射就射?

孝道呢!?

罵也白費功夫,她一蹬腿,先一步丢下葉蟬,猴子似的貼着吊頭林邊緣往深處鑽。

圍三面,留一面,傻子也知道這是在請君入甕,咻的一聲,龍黎回身擡肘,五指猛一緊攥,生将身後來箭止在身前,捏斷了。

随即她見顧弦望的視線緊随着查克與老狗的移動而移動,再一結合她過往的行為慣例,龍黎剛想抓她的手,讓她冷靜,誰知身後突然異動,那阿秋不知什麽時候醒了過來,猛地蹬地蹿起,指間夾着一截箭頭,照着顧弦望後心便紮。

龍黎想也未想,一腿橫鞭,照着阿秋肚腹直将她整個人踢飛出去。

顧弦望只回頭看了一眼,人卻已經冒着蜂群沖進了吊頭林,髓蜂橫豎是沖着她來,天坑的雨林一旦着火,他們誰都跑不了,她還沒有喪心病狂到要拖所有人一起下水的地步。

死可以,總得有個理由,她進山是來救人的,如果真的力有不逮,那麽起碼她得把師兄完完整整的送出去。

她上蹿下跳地狂奔過吊頭林,卻不知為何這次髓蜂雖然追着她跑,但卻并不攻擊,那時顧弦望根本沒有意識到這點,她雙眼緊盯着查克,如虎豹般沖襲過去,撲倒查克時他們幾乎已經到了吊頭林的盡頭,連薩拉都被甩在了後頭。

沾身瞬間,顧弦望躍上查克寬厚的背脊,小臂作刀,繞過他的脖頸,手腕一搭,便要将他卡死,那查克也是個經驗老道的,第一時間縮下肩膀,腦袋一歪向後猛撞,同時雙手緊攥顧弦望的肩,腰一擰,以人作墊,整個砸向地面。

查克一米九零的身高,壯如水牛,整個人兩百多斤的體重,幾乎把顧弦望砸得五髒颠倒,她雖然拳腳不俗,但與人搏擊的經驗極少,更別說這樣實打實的挨上壯碩男子的重擊。

當下她腦子裏精光四射,神智就如砸碎的玻璃花瓶,空蕩蕩的散着,根本聚不起焦。

查克本以為這一撞一壓就足夠把這娘們弄暈了,沒想到這女人怔了一瞬,竟然力道更大了,不僅死不放手,甚至一口咬上了他的脖頸。

這一口正在他的大動脈上,不等她咬合,查克撐地蹿起,右拳向着頸側便砸,顧弦望雙腿環着他的腰,藤蘿絞殺也似,支起一臂硬扛他的砸擊,她叼着查克的脖肉,雙眼紅得駭人,磨牙吮血般地低嘶:“你抓的那個男人,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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