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石階

“卧槽, 這特麽哪兒變出來的?”薩拉連退兩步,不可置信地抻着脖子往兩邊瞅。

剛才她和龍黎就并排走在玉子身後,明明白白看着是一條通暢的土道, 那手電光也就滅了兩秒不到, 怎麽可能就在眼前大變石牆?

而且這面石牆與兩側的洞壁契合完美,渾如一體, 也不像是踩動什麽機關後擡升出來的木板贗品。

難不成是她被鬼迷了眼?

薩拉轉過頭問龍黎:“剛才你看見這面牆杵在這兒了麽?”

龍黎搖搖頭,微笑道:“玉子小姐好手段,此舉可是想讓我們一群外鄉人開開眼麽?”

玉子也還來個神秘莫測的笑意:“我知道你們外鄉人生活在大城市裏,受的是現代的教育,與我們不同。但是我想告訴你們的是世界上未知的事情還有很多,特別是老祖宗們傳下來的, 被你們稱為是迷信的東西。”

“你們見過的那些蠱術, 都只是基本中的基本, 也許你們會覺得我們這些鄉巴佬祖祖輩輩都守着這個祭壇很愚昧,但從現在開始我将帶你們見識真正的神跡。”

薩拉嗤一聲就樂了:“不是,姐們兒, 你們的神跡靈不靈我們不在意, 我比較疑惑的是你不是很恨這個寨子嗎?怎麽現在話裏話外聽着又感覺你好像還是很崇敬這座祭壇似的。”

她說得很輕巧,但眼神已經飛快的與老狗龍黎對了一圈, 言下之意甚是明确:

這娘們兒不會是在诓咱們吧?

玉子嚴肅道:“祭壇是祭壇,寨子是寨子, 這是兩回事。修建祭壇的并非是你我這等凡人, 我崇敬的, 也不是長太婆這樣的伥鬼, 懂麽?”

薩拉還想再說什麽,龍黎卻打斷道:“可以理解, 既然你說祭壇非人造之物,那就請你帶我們去見識見識吧。”

姚錯默不作聲地退到最後,俯身在顧弦望耳邊低聲問:“你剛才有沒有看清她用的是什麽戲法?”

顧弦望搖了搖頭,剛才時間太短暫了,而且前面還擋着兩排人,光查克一個虎背就遮掉了大半視野,但不管是什麽樣的戲法都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憑空變出一堵牆,而且這牆不論從風化程度,還是石紋脈絡,都與周遭環境相當。

不可能是人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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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錯又說:“她現在故意把祭壇說得那麽神秘,多半是想給我們造成心理暗示,一會兒開了門,要是見情況不對,你就先跑,知道嗎?”

顧弦望敷衍地點點頭,往邊上踱了兩步,踮着腳往前望,她見玉子并沒有急于推門,而是先面對左右洞壁鞠了兩躬,鞠躬時雙手做儀,儀軌也是她從沒見過的,透着一股說不出的古怪。

怎麽形容呢,就是看着就讓人覺得邪勁,不正。

敬完兩側,後跪中間,這一跪更是正式,她先是走到近前面對面緊貼石門,用前額輕叩門頁,而後邁着類似于梅花步的步伐倒退,退行時箭步走五,蹲步走三,各走九九,最後才定下了位。

如果有人見過西藏的轉山,就應該知道五體投地式的磕長頭是什麽樣子,玉子磕頭的方式與磕長頭略有不同,不同在于她趴下去以後并不完全貼地,腹部中空,類似于在做平板支撐,僅用肘尖作為支點,然後掌心向上如掬水,再用手背重敲三下地。

這一套流程走完,當真算是把故弄玄虛四字演繹得淋漓盡致,薩拉抱着雙臂還打算再接着看會兒熱鬧,沒想着最後一磕輕咚聲落地,那碩大的石門同時不啓自開,發出沉悶的聲響。

這玩意絕對造不了假了,門開到底,裏邊也藏不住人,手電筒打進去,迎面是一片虛空,而後白光下壓,才照出石門後的那條陡峭的石階來。

說實在的,在這種地方出現一條向下的石階,就和在山頂上修一條向天的臺階一樣,顯得荒謬又令人本能的生出畏懼。

那是一種嵌入人基因深處的不安全感,上天入地,都不像是平常人該幹的事。

這條石階又陡又窄,兩側沒有任何攔扶之物,再往外稍微一照,邊上就是深淵般的懸崖,就好像是在火山口裏建了條樓梯,十幾米之外才能朦胧見着石壁的影子。

火山中的深淵,薩拉這麽想着,甚至還真嗅到了一絲硫磺味兒,但是在這地下怎麽會有這麽深的一個空洞?比天坑更低,更深,簡直像是通往地獄的路,她不由瞧了眼龍黎,見她神色仍常,自己當下便也穩了穩。

她轉頭和老狗說:“要不你倆走前頭去吧,這階梯夠陡的,查克跟頭熊似的,萬一滾下來我們都得玩完。”

老狗一點頭,沒意見,玉子也笑了笑,把前面的位置讓給他。

那一笑便讓顧弦望渾身覺得難受,不是因為她的臉,只是直覺,就像是在家中看見了一只無害的蜘蛛,但還是被吓得毛骨悚然的那種感覺。

這次每階臺階只走一人,隊伍更長了,等顧弦望邁上石階的時候,才終于将門後的景象看清,最下面的玉子還是用那根老式手電筒在照明,石階約莫六十度左右,這一段大致有個十米長,下面又是一條橫梯,從上往下看便是許多不同方向伸來的階梯高低錯落的搭在一起,像是建設工地裏的吊塔。

最底下有水,應該不太深,沒有流動聲,只有一絲粼粼水光折射,四面圍壁如桶,她看得還算清楚,不太像是溶洞的質地,感覺像是土岩,隐約間,甚至能看見嵌在土層裏的一些古生物留下的痕跡。

一開始顧弦望還沒注意,姚錯走在她身後,他本身就是個常年登山的老手,所以顧弦望并沒有額外關注他的情況,直到無意間回了一次頭,她才發現自己師兄居然在以類似于下攀碎石陡坡那樣的姿勢側着往下探步走。

四周太安靜了,沒有人說話,顧弦望不想引得前面注意,便只用眼神詢問。

也不知姚錯是看見還是沒看見,他眨了眨眼,還是無比專注地在下臺階。

好吧,顧弦望之前也沒有同他一起爬過山,也許這就是他個人的獨特方式吧。

自老狗調換了順序後,顧弦望與龍黎之間就只隔了一個薩拉,加上臺階又高,龍黎一舉一動倒是都落入了顧弦望眼裏,她下望,顧弦望也下望,她看岩壁,顧弦望也就跟着看看岩壁,顧弦望覺得這是在借用龍黎敏銳的觀察力,絕對不是學人精之舉。

不過學人精也并非沒有意外收獲,在第三次凝目看向岩壁之時,顧弦望突然發現先前隐約凸顯的土線脈絡,随着下降越來越清晰,它們是綴連在一起的,像是一根蜿蜒盤旋的根系,根系外又張開無數條分叉,但是什麽樹會有這麽粗的根?

她越看越覺得這個東西不像是植物,甚至還有點熟悉,又走了幾步,方才被另一條斜梯遮擋的部分露了出來,那片岩殼有些地方剝落了,在碎石土屑之中,那被認為是根系分枝的東西顯出一角,白色的,弧形內勾,有點像…有點像一截骨頭。

顧弦望悚然一驚,忙上下将這根長骨脈絡一掃,只見她周身如木桶般的岩壁上,都透着那種骨骼的痕跡,當間最粗的是椎骨,兩側如扇葉脈絡一般的是肋骨,模樣與蛇的骨頭無異,但是有什麽蛇能大到把整個岩腔纏住?

僅僅是粗淺的一瞥,這根’蛇骨‘起碼也有幾十米長,加之肋骨在內,它活着的時候得有多大?這哪裏是蛇,分明是條龍啊。

想到這裏,顧弦望已經無比想要去叫龍黎了,此處的怪異遠超出了常理可以判斷的程度,但是他們都還沒有發現,四周依然阒靜,那時候顧弦望還沒意識到,之前在夯土洞裏的悶熱感已經不見了。

她剛收回目光,腳下突然一歪,好在她反應及時,很快穩住了重心。

奇怪,好像是腳底被什麽凸起來的石塊給蹭崴了一下,從他們下石階到現在,一路雖然陡峭,但走久了也便習慣了,不必每一步都看着腳下,分明前面落腳點都還算平坦,怎麽這一階這麽不規整?

顧弦望正想提醒身後的姚錯,忽然發現下一階的腳感也不對勁,她這才低頭,一看之下當即駭得全身寒毛直立,她腳下的哪裏是不平整的石塊,分明是一張從石頭裏凸出來的臉。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腳下的階條也就比小臂略長,可密密麻麻凸出來了四五張臉,那些臉孔不生五官,而是面具的模樣,有的在哭,有的在怒,有竊喜,有大笑。

顧弦望忍着骨髓裏發出來的微顫,向更下方看去,只見薩拉的腳下,龍黎的腳下,前面每一階的石梯上,密密麻麻都生着臉譜。

但每一個人看起來似乎都神色如常,沒有一個發現,他們的腳步正踩在無數張嬉笑怒罵的臉上。

“師兄……”顧弦望僵着脖子,小聲喚道。

身後無人回應,只能聽見喘息聲,好像很累,那确實是個男人的聲音,顧弦望也是這個時候才發覺,她自己并沒有累到需要粗喘的地步,為什麽師兄會這麽累?

不對勁,這一切都不對勁。

“龍黎!”顧弦望猝然低喝一聲。

她的聲音仿佛是刺破了一層無形的膜,隊伍最前方同時傳來一聲喝罵,那聲音聽來像是查克的動靜。

顧弦望勉強站直了向下望,就見那一頭金毛猛地從老狗背上跳了下來,也不知是神智不清還是因為自己被捆起來的緣故,他看起來憤怒極了,随着他劇烈的活動,顧弦望覺得腳下的石階就像懸崖上的鏈橋一般跟着一道搖晃起來。

這石階越晃越厲害,左右牽拉的幅度甚至超過了半米,這時薩拉似乎才發現他們快掉下去了,罵道:“查克,你是不是瘋了?快把老狗放開!”

查克嘶吼道:“誰瘋了?你們才瘋了!你們是瞎了嗎?這些眼珠,這麽多眼珠!”

那話音飄遠,顧弦望只聽得呼一聲,緊随着薩拉的驚罵聲一起,兩道魁梧的人影雙雙栽進了黑暗中。

同時,他們腳下的石階猛然一墜,自頭尾兩端疾速崩裂,裂縫猶如閃電,分秒間便已劈碎了顧弦望唯一的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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