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升天
走到這一步, 好像離開啓出口越來越近了,但問題到這裏才是真正的死路。
他們要如何得知一個根本沒見過,甚至沒有證據證明她是否真實存在過的這麽一個人的生辰?
要知道哪怕有《史記》作為記錄, 大部分皇子皇孫具體的生辰也不得而知, 更何況這千百年歷法幾經變化,就算這裏真刻下了一個時間點, 他們都未必能成功活過開卷考。
要在一個人的四神星陣中擺出她誕生時真正的星圖分布,別說星圖了,顧弦望連每個星陣裏哪個孔位對照的是哪一顆星都不知道。
眼看着水過胸膛,吊着手臂的繃帶漂浮起來,她已經明顯感覺到呼吸困難了,空氣裏全是那種泥腥味兒, 圓盤已經有一半都浸在水下, 如果再不抓緊時間, 別說思考,就算是蒙一個答案,都未必還能再轉動石盤。
姚錯劃着水走近對側的那兩扇門, “要不我們一人選一個盤, 随便轉個數,聽天由命也比幹站着等死強啊!”
龍黎皺眉道:“再等等, 這四個盤統合十二孔位,機會只有一個, 一旦浪費, 我們就再也出不去了。”
顧弦望道:“現在只能賭一把, 不管這個人是不是, 我們就當她是,如果她也是一個巫女, 龍黎,你知不知道巫族選拔巫女有什麽條件?”
唱,跳,RAP?如果水沒那麽深,空氣沒那麽薄,姚錯一定會貧這一句嘴,緩和氣氛,只可惜現在不行,他正經道:“氏族的神官應該都是世襲的吧?”
龍黎思忖道:“未必,從這一支巫族的壁畫來看,她們似乎全由女子組成,氏族之內如何繁衍尚不可知,倘若她們實行的是某種走婚制,由全族共同撫育後代,便不存在世襲一說。”
“女兒國啊?”
龍黎想到:“據記載,屈原的生辰八字為寅年寅月又逢庚寅,以’三寅一庚‘為吉瑞,照《日書》的說法,’凡庚寅生者為巫‘,而庚為陰正,若是女子之命,我想應該是三庚一寅或為最佳。”
顧弦望仰起頭,因為踮着腳尖已經很難平衡重心了,她用右手高高舉起那支手電筒,呸着水說:“但是…我們怎麽知道三庚一寅要怎麽對照?而且…呸,同樣都是巫女,封印她的那個人地位應該比被封印的這個高一些,是不是說明,她可能不是最佳的?”
因為水流快速湧動,耳旁的水聲轟轟隆隆,顧弦望不得不大口喘氣,這個地宮高不過三米,現在水面已經掩到了姚錯頭頂,而且還在加快,好在三人都會游泳,顧弦望打水上浮,她有一條胳膊幾乎不能動,平衡得很費力氣。
的确,同樣是庚寅命格,都還有幾種組合模式,他們手邊又沒有歷書,情急之下,腦子也轉得更慢了。
姚錯幾乎要放棄了,完美演繹了笑比哭難看:“我這人這輩子買彩票從來都不中,來這一趟也沒能把你好好的帶出去。”
他看着顧弦望,眼眶都熱了,啞聲說:“我來之前還和我媽說,這個中秋要帶你回家吃飯呢。”
顧弦望一怔,忙擡起手臂蹭去了眼睫上沾的髒水珠,她偏過頭說:“還沒到最後,別放棄。”
話雖這麽說,但希望有多渺茫,他們心裏都清楚,龍黎已經連續兩次下潛去查探不同組合的可能性,現在卻也未能決定最後的答案。
嘩的一聲,她從兩人之間冒了頭,一把抹去臉上的泥水,問顧弦望:“說一個你最喜歡的數。”
顧弦望腦子發懵,恍然間覺得自己是不是聽岔了,“什麽?”
“數字。你喜歡哪一個數字?”
“……十一?”她說得小心翼翼,生怕無意中又墜進了某個死前的幻境,“你問這個…呼,幹什麽?”
手電光貼近天頂,照得人眼疼,顧弦望索性将燈筒浸入水裏,能供呼吸的空間只剩下一指多的間距,她看不清龍黎的表情,或許她是在笑,又或許她也感到無奈?
思索間,龍黎的聲音傳來:“好,那便這樣定吧,是生是死,悉由天命。”
語罷,咚的一聲,人已經潛了下去,顧弦望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輕碰了一下,而後她拿走了手電,就在水面幾乎沒頂的同時,她感受到一陣來自液體的共振,震動傳導來咔啦咔啦的響動聲。
她最後一口氣吸得不足,只屏了三十餘秒便覺得肺葉幹癟,自己就像個抽了真空的塑料袋,真的好想張開嘴,哪怕吸進的是水也顧不上了,喘氣、喘氣、喘氣……
四周灰渾一片,顧弦望五官緊皺,這麽久沒有變化,看來龍黎也失敗了,對嗎?
如果注定要死…她突然很想睜開眼,看看龍黎在哪裏,這沖動太荒謬了,以至于腦海中立刻又升起另一道聲音嗤笑起自己。
她的天人交戰還未有個結果,右手忽然被攥緊,有人正拉着她往上游,顧弦望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沉底了,迷糊中不知自己到底是在往哪裏去,渾以為是在升天,升到一半,拉扯她的人不再同行了,她心底裏一慌,腳下猛然受力一托,借着這道力,她半身蹿出水面,咳出好幾口氣。
那瞬間,顧弦望倏地想明白了一件事,她是如何發現幻境中的龍黎是假的,是因為手上的繭,她碰到她的時候,手心中缺了那細微的繭痕。
她甩了甩頭,才發現這裏好像是個地道口,眼前石階上通地面,溫熱的暖光從上方流瀉下來,顧弦望現在顧不得養手的問題,雙臂使勁一撐,整個人從矩形的石框裏爬了出來。
緊接着,姚錯也被頂了上來,他的神智就更不清楚了,老沉的一個人,只靠顧弦望單手拖也拖不動,情急之下,她暗道一聲對不住了,緊接着啪的一巴掌穩準狠地拍在師兄臉上,愣是把他給拍醒了。
姚錯口鼻噴水,一邊咳一邊狼狽地爬上來。
而後背包出水,顧弦望急不可耐地伸手探進水下,冰涼中,很快有一只熟悉的手掌與她相握,嘩啦一聲,龍黎躍出水面,身後撒下一片水霧,撞上洞頂日光,纏出道小小的彩虹。
姚錯攤在一旁,整個人猶如一條鹹魚,渾身上下一齊往出淌水,洩透了力似的,眼皮也撐不開。
掌心微動,方才龍黎好像是往她的手裏塞了件小東西,顧弦望低頭問:“這是什麽?”
龍黎擰幹了長發上的水,笑道:“猜中答案的獎品。”
顧弦望回頭觑了眼師兄,見他還和死了沒埋一樣,便蹲到龍黎身邊,拇指撥弄着這枚指節大小的黑石頭。
“你別唬我,這到底是什麽?”
龍黎拉開背包拉鏈,把裏頭的東西一應倒出來,抖淨包底的積水,說:“不确定,但感覺很像蛇靈珠,等回去後你可以拿給你師父瞧一瞧,蛇靈珠極為稀少,據聞有起屍之效,雖然多半是誇張說法,但我想若是真貨,以這個大小成色,吊人一命應當還是能做到的。”
說得這般輕巧,龍黎說約莫是的東西,大抵八九不離十,顧弦望完全沒想到這不起眼的石子兒能是救命的地寶,若是拿到京城裏內行的拍賣會上,不知能賣上什麽樣的天價。
顧弦望把東西推過去:“我不能收,照道上的規矩,誰拿着便是誰的。”
龍黎不禁忍着笑,還道上的規矩呢,這姑娘可知道那道兒往哪裏開麽?
“這小東西就卡在天頂暗門的機槽裏,若是沒有你猜中答案,我們也出不來,自然也拿不到此物,邏輯理順了,能收了麽?”
“我只是随口說了一個數,怎就是猜了答案,你這不是詭辯麽?”
龍黎’呵‘一聲:“奇數所對兩庚一寅,偶數所對兩寅一庚,若有相撞的年月,便用十位數字定策,總而言之,這是借你的時運在諸多答案裏猜中了唯一一個,拿一個小小獎勵,不應當麽?”
“那是你自己想的。”顧弦望不服。
龍黎也不在乎:“嗯,當隊長當慣了,是這樣強勢的。”
顧弦望啞火了,雖然還不知道這枚蛇靈珠到底有多大功效,但也許對她媽媽的病會有不小的幫助,龍黎是刻意給她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再賣乖就沒意思了。
成年人之間,她懂得承情,“多謝。”
龍黎一聳肩,專注地收拾起還能用的裝備,這包肯定是查克的,裏頭食水最少,卻有刀具、速幹衣、備用外套、和應急醫療器械,最離譜的是居然還放了一整包嶄新的襪子。
備用外套是防水硬殼,抖幹淨稍微一曬就能穿,正好顧弦望就缺這個,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頭。
龍黎從醫療包裏拿出一只白色的訂書機,說:“你脖子上這個口子不能再拖了,掙裂了兩次,又泡了髒水,必須得縫合。”
顧弦望心說那也不能用訂書機縫合啊,苦笑道:“其實現在也沒什麽太大的感覺……”
“這是訂皮機,醫療用的應急縫合器,不是你想的。”龍黎解釋完,伸手在她肩頭輕輕摁了摁,指腹沾了些血水,給她看,“還在滲血。”
這話點到即止,但顧弦望能看出來,她的意思不僅是在說傷口的嚴重性,也是在告訴她,她知道她的血有別的作用。
他們現在的位置像是在個小山洞裏,身前是天門機關,邊上就是十幾階長滿苔藓的石階,往上看有一縷天光從高處更大的洞口裏投進來,日頭很快就不再青睐這一小片地腳,只剩下陰涼。
顧弦望不知道從臺階上去以後,還會有什麽東西在等待着他們。
“好,你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