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混戰

滴答, 滴答。

什麽味道?

顧弦望仰頭向樹冠上方看去,那一絲本就模糊的光線,此刻似乎變得更為暗淡了, 薩拉蹲伏在她們左上方, 突然抽了抽鼻翼,驚詫道:“哪來的汽油味兒?”

顧弦望一怔, 立時小心躍過幾個空隙,從背光處眯着眼觀察,果然見到非常隐蔽的水流正順着石頭枝丫的紋理向下蔓延。

悚然間,龍黎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淩厲,“快, 向上爬!”

顧弦望皺眉道:“但是汽油應該是從上面的岩縫傾倒下來的, 往上走, 豈不是——”

話到一半,她驀地反應過來,轉頭盯向玉子膝上的那只銅釜, 髓蜂并不會攻擊落了神眼的人, 如果這個祭壇對夜郎山民而言是極為神聖之地,那麽能進入此處的, 不可能沒有神眼。

也就是說,這裏真正的火芯子不是別的東西, 正是他們幾個人!

往下跑必定沒有活路, 只有往上, 趕在髓蜂沖進石樹前爬到樹冠的頂部去才有可能會有一線生機。

剛想通這點, 顧弦望便聽得薩拉驚罵了一聲,空中破風聲左右同時傳來, 其中兩聲箭鳴尤其勁道,她循向看去,就見查克猝然掙開了身上的繩圈,同時上臂迅速勾住垂落的長繩,他胸前那只黑罐順勢下落,被他用雙腳一夾,虎腰猛然上提,直接把黑罐子給抛了上去,他人借力一蕩,繩頭當即偏過了弩箭的箭尖,松手時人就已經翻到隔壁平臺上。

那平臺上站着的兩個夜郎弓手根本沒料到捆成這樣的人竟然還能有機會反殺,愕然間就已被榔頭般的鐵拳給砸倒在地,查克看了一眼剛才自己抛起來的髓蜂巢,見那東西好死不死落在了拴他的那個平臺上,平臺上四五個夜郎人現在動也不敢動,生怕驚擾了已經開始嗡嗡震響的銅釜。

“媽的。”他暗罵一聲,彎腰将老狗拉上來,見老狗還未完全清醒,直接一巴掌扇在他臉頰,“喂,別愣神了,腦袋都他媽要掉了。”

老狗緩緩眨了眨眼,悶聲道:“人沒傻,我能看見。”

他只是年紀有點大了,恢複得慢而已。

查克看着他那樣子嗤笑了聲’去他媽的‘,接着便從他鞋幫子裏摸出那把折疊刀,拇指一搓滑出刀刃,反手割斷了老狗身上的繩結。

“這東西?”老狗捧着那只銅釜,看了看左右,神情活似捧着顆沒有合适攻擊位置,卻又已經點燃了引線的炸藥。

查克抻脖子向下望了一眼,這山洞半截腰以下看着黑黢一片,和飄着火山灰一樣,什麽也看不見,但與其讓炸藥爆在自己身邊,那還不如賭一把,“直接扔下去!”

兩支竹箭同時射在了銅釜之上,叮叮聲過後,玉子将銅釜輕放下來。

她用掌心感受着銅釜中的震動,眼神裏隐帶親切,随即便用镞鐵将銅釜的銷片撬開,低聲道:“去吧,現在開始,你們自由了。”

“不,應該是我們都自由了。”

随着振翅聲躁響,幾十只紅色蜂影從她懷中升起,薩拉人都看麻了,喊道:“你他媽是不是有病啊?想死自己去找個沒人的地方默默地死不行嗎?非得拉着我們陪葬?”

薩拉一邊罵一邊回頭,靠,這幫人什麽時候默不作聲地爬到她上頭去了!?

顧弦望四肢其實都已經使不上勁了,現在全憑着意志力跟着龍黎的背影在往上爬,好在這樹冠裏石枝子也密,許多地方可以容人匍匐下來,暫歇片刻。

她腳步一慢,葉蟬竟從她身邊不遠處跟了上來,她滿臉大汗,哆嗦地問:“顧姐姐…你、你是在等我嗎?”

顧弦望:“……嗯,沒事,你先上。”

姚錯緊接着超過她,回頭說:“你別擔心,走前面去,我看着小葉呢。”

葉蟬上氣不接下氣:“是、是啊,千萬別等,你們…你們不知道,那些青銅籠子…呼,青銅籠子面上裹着的都是、是鱗粉。”

“什麽?”

“鱗粉啊!一碰到高溫…就會爆然的那種!”

姚錯傻了:“你怎麽剛才沒說?”

葉蟬都要哭了:“我說了呀!”

顧弦望脊背上倏地便冒出一層冷汗,不等她低頭去看,就已經聽見了嗡嗡聲從四面慢慢圍了上來。

“快走——”

走字剛落地,側面嘭地一聲爆響傳來,緊接着一簇幽藍的火苗迅速從葉冠的側枝上向整個冠面延伸開去,幾乎只是一眨眼的時間,那股灼人的熱流就已經撲到了身邊。

同時,一道猩紅的飛影已經接近了顧弦望的後頸,她人一僵,沒敢回頭,但姚錯和葉蟬都停了下來,看她的眼神猶如上墳,便是不用親眼見也能感知到這東西究竟離她有多近。

先前龍黎留在她後背的血印在地宮裏已經漂得差不多了,現在也不知還有沒有效果,但事已至此,眼看周邊大火愈燒愈旺,她咬牙向兩人做了個口型:“走!”

燃燒的白煙逐漸彌漫,空氣極為嗆人,顧弦望忍着咳意,緩慢地嘗試向上移動,她剛伸出手,那髓蜂便從後頸飛到了她耳鬓處,若即若離地繞着她眉眼飛舞,那藍色的觸須險些便要戳進她眼睛裏了,驀地眼前白茫中疾速落下了一道黑影。

那影子幾乎是直接從上方枝丫間垂直跳落下來,她掌心一搭石條,緊急在顧弦望身邊懸停,接着人向上一翻,倒挂在她側面的斜枝上,對着那只髓蜂猛地吹出一口氣,髓蜂被這氣流驚擾,方向一偏,又閃匿在了煙氣中。

随即顧弦望便感覺面上一濕,有什麽東西被龍黎抹在了她的臉頰上。

若不是離得這麽近,她根本看不清對方的臉,這瞬間,顧弦望猛地咳了幾聲,終于把憋忍半天的那股勁給咳了出來。

龍黎在她身邊揮了揮手,将白煙驅散些許,輕托她的手肘道:“跟緊我的步子,別松氣。”

顧弦望點點頭,屏着一口氣踩實了下一步。

此時再往上看,除了龍黎的背影,已經幾乎什麽也瞧不清了,四周夜郎人的喊聲,火焰啃食空氣的呼鳴聲,還有上面不知是薩拉還是葉蟬的驚叫聲混作一團,這一切猶如地獄的幻影,将人心擠壓困鎖,讓人絕望,讓人想要墜落。

她的眼神又一次落在龍黎後背的那條口子上,莫名而又不合時宜的,她的思緒竟閃回到在地下河偶遇她的那一刻,她記得酒精塊燃燒的味道,記得人影晃在鐘乳石上的樣子,也記得那個扮豬吃虎的人是如何三言兩語混進了她的隊伍內部,唯獨記不清的——是那口巧克力的味道。

她的心突然就這樣毫無緣由地安定了下來,在漫天的大火裏,在肅殺的空氣中,她甚至有些想發笑,察覺出自己的不對勁,顧弦望忙搖了搖頭,便是這一晃,竟又有一股血流從鼻中淌了出來。

這次沒有先前那樣嚴重,食指一抹,暈開一片紅,顧弦望仰頭想止,卻見龍黎的身影倏地一頓,不動了。

她忙用手背胡亂擦去淌出來的血跡,剛想問,就聽上面隔着煙層傳出來争執聲。

“怎麽了?”她加緊與龍黎齊肩。

“上面出現了一間密室。”

顧弦望一愣:“密室?在這裏?”

在這樣百米高的石雕樹裏,怎麽可能會出現一間密室?

龍黎颔首,與她左右分道爬上去,就見薩拉葉蟬姚錯三個人都擠在一道石門前面。

因着樹冠本身分布是個立體的結構,顧弦望想象過如果真有密室,那麽建造者為了承重,就必須把那一片的枝丫疊地很密很厚,但先前她自下往上望的時候并沒有發現這樣類似的屋底,現在親眼看了才知道,這其實并不能說是密室,而更像是一個閉合在樹冠正中間的花苞。

條狀的石枝子就像葉脈一樣從下往上攏裹,隐約可從縫隙裏瞥見裏頭的樣子,但現在白煙實在太濃,他們三個在門外瞅了半天也沒看清裏面放的什麽東西。

眼看是火燒眉毛,這三個各懷心事的人愣是沒再往上挪半步,姚錯見顧弦望來了,忙說:“整個祭壇裏都沒有放東西的地方,偏偏在這個位置出現密室。”

他壓下聲音:“我們要找的東西,肯定就在裏面。”

無疑薩拉也是這麽想的,她朝龍黎一擡下巴,意思很明顯。

其實是她先發現了這個石苞,但是眼前這門立在這兒着實看着太詭異了,你說這是祭壇真正的本體吧,但是左右根本沒有路徑可以行走,那些夜郎的山民不可能每次都冒着生命危險爬進來祭祀,她估計夜郎所謂的祭祀就是隔一段時間派幾個人進來從那些青銅籠子把成熟的神眼給帶出去,就和果農到點了來采摘沒什麽區別。

所以,話就要說回來了,這個石室又是幹嘛用的?

這扇石門幾乎是外頭那道門的縮小版,正中也是個圓盤,但是這個圓盤是個內凹的結構,剛好可以摁入手掌,她不太敢試,生怕手一貼上去突然這門裏降下個刀片,直接給她斬手了。

葉蟬是他們三人裏心思最簡單的,她甚至都沒有想到這裏可能會有解蠱的秘藥,完全只是心疼這個遺跡居然被放了一把火,眼看着是什麽都剩不下了,眼前好不容易出現個石室,肯定藏着書簡一類的文錄,別的她救不了了,這個她得救啊。

在龍黎顧弦望來之前她都已經準備把手摁上去了,要不是姚師兄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哪兒還用浪費這些時間吶!

顧弦望道:“我來試試。”

“等等。”龍黎輕攔,一指她的鼻子,“血。”

顧弦望微微低頭,那血線便稀稀拉拉地落到胸口,沾了滿襟,這次竟連點感覺都沒了,沒有白菌絲,也沒有別的症狀,只是流血。

她的身體到底是怎麽了?

正發怔,前面的石門裏已然傳來嘎啦的石盤摩擦聲,龍黎伸手将那圓盤推至底部,內裏機栝軸承轉動,轟的一聲,石門向內一縮,再推,便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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