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花會
葉蓁介紹說, 這中原酒樓的一二層都是普通的用餐區,平日對外開放,三層是會議大廳, 接待婚宴商宴比較多, 這次花會就是在三層舉行。
“四樓不對外,這數字不吉利, 就用來做辦公區了。”
顧弦望忽然想到:“但是我師父也來了,一會進場怎麽才能躲開他?”
葉蓁擺擺手:“這你放心,大佬們都不在這一層,上頭還有五六層呢,做的空中花園,流水茶座, 專供大佬們品茗談事兒的。”
從電梯出來, 葉蟬探頭探腦一打量, 嘀咕道:“到這裏應該不用再蒙面了吧?”
葉蓁:“……不用了,快摘下來吧,真夠丢人的。”
顧弦望從上了電梯就沒怎麽說話, 連表情都很少, 她心裏不知怎的直在打鼓,像怯場似的, 等真正邁入了花會大廳,這才發現整個形式和她想象的還真完全不同, 就跟那戲園子沒什麽太大差別, 前頭搭着臺子, 下邊兒分區置座, 三兩凳子圍一小幾,幾上可以點來茶水小食, 嗑瓜子都沒人嫌棄你。
根據距離臺子遠近的差別,不同區域從前到後用不同的花類标注,這會兒已經過了正式的開場時間了,廳裏零零散散的大概已經坐下了十幾桌人,還有三分之一的位置空着。
葉蟬小小聲問:“這些位置是不是随便坐啊?我看你們這個八門聚會好像上座率也不高啊。”
葉蓁偏頭答:“扯呢,咱們只能坐在牡丹區,看見沒,就剩那兩個空桌了。”
“這麽偏?”
“又不是老爺子親自來,我能混上這個位置就不錯了。你別以為這就是全部的人,花會開場時間沒幾個人在意,等會兒到兩點,就會有真正的開場拍賣,那時候人就來全了。”
說着話,三人在第五排的右手邊貼邊兒的桌子坐下了,葉蓁點了一壺鐵觀音,要了兩疊堅果,顧弦望看了一眼價單,倒是不離譜,雖然稍貴于市價,但在場的多半都能接受。
茶水上來的時候,之前與他們一起進門的那個楊家人也進了場,他一進門徑直走向最前排的蘭花區,然後在唯二的兩張桌邊上看了看,撓了撓頭,又走到了第二排,這才坐定。
顧弦望問:“最前排是供給什麽身份的人坐的?”
葉蓁說:“第一排那兩桌基本上是不坐人的,專留給走鼠一派的兩位把頭偶爾下場來觀禮的時候坐,第二排開始才是真的蘭花區,那是給幾大世家和一些大金主客戶留的位置。”
走鼠一派的把頭,午餐的時候葉蓁倒是給她們科普過,這兩位神龍見首不見尾,江湖名號’流雲蒼狗‘,聽說是一女一男,女的管經營,男的管業務,因為太過神秘,甚至還有句打油詩用來形容這兩位,叫’流雲如幻常無形,禍盈死枉蒼狗現‘。
葉蟬詫異地觑着前頭那剛點了杯可樂配着鱿魚絲的街流子,“世家?就這?”
“別沒譜了,沒點兒眼力價兒,進門的時候你沒看見那小哥脖子上帶着玉觀音?那就是閩南楊家的标志,聽說楊家這一代出了個極有天賦的,觸覺感知力遠勝于常人,我看他找請柬的時候戴着手套,多半就是這一位。”
“哦,聽着還挺像那麽回事兒的,叫什麽名字啊?”
葉蓁拈了顆腰果吃,想了想說:“我記得他是白字輩的,好像叫…叫楊白白。”
楊白白…顧弦望默默地盯着他的一舉一動,腦子裏卻已經飄過了無數往昔畫面,随着一聲銅鑼響,她的思緒才倏然回歸,一看表,馬上就要兩點了。
方才還沒察覺,現在一看,整個場子基本上是坐滿了,在後面的位置因為人多,許多桌子邊上都是四五個凳子這樣加塞,之前在樓下的保安現在也都已經站定在廳門外,看樣子是不會再來人了。
一名身穿月白繡花旗袍的長發美人走上主持臺,開始調試耳麥和收音的信號,後面的大屏幕已經打開了,畫面靜止在一張跌了角的古瓷碗的照片上。
葉蓁奇道:“今天挺奇怪,主持都上來了,怎麽還不關門?”
他話音剛落,後面就傳來一陣壓得很低的呼聲,顧弦望轉頭一看,見那後門裏走近兩個女人,前頭那位穿着朱紅色的旗袍,盤發,發絲中露出白玉釵尾,她手腕上帶着翠綠翠綠的镯子,正好與她的妝容相襯,整個人的感覺就像《夜宴》裏的章子怡似的,氣場迫人。
她聽見有人說:“今兒什麽風啊,紅三姐怎麽來了?”
葉蟬茫然問:“那是誰啊?”
“…是走鼠的把頭之一,沒想到她今天會來。”葉蓁說。
顧弦望的注意力卻被這位大佬身後的那個人給吸引了過去。
那人約莫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長發披肩,着一身純黑色的立領斜襟中式西裝套裝,腳上卻搭了一雙正紅的鬼帝馬皮靴,似是夜幕中刺出的一抹血,在這寬肩窄腰的行走荷爾蒙上,頂着的卻是一張平平無奇的臉。
莫如說,那也太平了,骨相圓鈍,五官呆板,既沒有走江湖的老道,也不見行商人的精明,整個人的氣質淡如白水,實在是看不出這人是怎麽坐到走鼠把頭身邊那座位上去的。
葉蟬給顧弦望把茶杯滿上,問:“姐,看啥呢?”
顧弦望一回神,搖搖頭,“沒什麽。”只是莫名覺得,那個人看着眼熟。
“嗐,大佬的事兒和咱們小蝦米都沒關系,還是看看拍賣會有什麽熱鬧的吧。”
随着紅三姐和那位無名的客人入座,大廳中前後大門一齊關閉,這花會就算是正式開始了,主持人沒多寒暄,三兩句便進了正題,今天用來熱場子的拍品只有三件,第一件就是圖片裏這個破了角的白瓷碗。
這會兒她們才知道廳裏前後座次這麽重要,這拍品除了圖片幾乎什麽信息都沒有,東西就擺在屏幕前面的展示臺上,想競拍的人員可以走到旁邊觀覽,但最遠不能超過蘭花區。
顧弦望雖說沒有參加過正式的拍賣會,但也知道要拍賣,起碼的信息應該給出來,“單單這一件東西放在那裏,怎麽會有人拍?”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葉蓁掩着嘴輕聲解釋道,“這雖然叫拍賣,實際上也就是熱場子的游戲,考驗的是各家的眼力,那瓷碗一看就是不知道哪個朝代乞丐用的讨飯碗,當個古董是不值錢的,但要是這裏有哪一位識寶的能認出來這飯碗有過什麽特別之處,用低價拍回去,這也是掙了。”
“在這兒用來拍賣的,大多都不是值錢貨,頂高的價到三五萬也就差不多了,所以在這玩兒,一手也就兩千,買貴買便宜,全都在自己的一雙招子裏。”
顧弦望了然:“這倒很像是為憋寶人設下的場子。”
葉蓁笑笑:“都能玩兒,花小錢圖個熱鬧罷了。”
這時葉蟬聽到邊上有人喊了聲:“撲了!”
不由奇道:“這是什麽意思?你們這兒不會還用撲賣那一套吧?”
撲賣是宋朝比較流行的一種博戲,簡單來說就是逛街的時候見着哪個攤子上喜歡的小物件,若是你兜裏只有兩文錢,偏巧看上了個二十文的東西,就可以問老板’撲不撲?‘,老板若是答’撲‘,那買賣雙方就算是立下了賭約,可以用擲銅錢、搖簽或是扔飛镖的形式一決輸贏,你贏了,就能用兩文拿走二十文的東西。
葉蓁說:“差不多,就是撲賣,不過規則變了。你看那人比了個一,這意思既是一千,也是一倍,如果這場沒有競拍人,那他的出價就是一千,如果有競拍人,那麽他這個一就是一千抵兩千的意思,別人一手是兩千,他一手就是一千,單件裏頭無上限。”
“嘶,”葉蟬摁着腦門,“這個規則怎麽感覺漏洞很多的樣子,照這麽說我一直拍一直撲就是了。”
“每場只能撲一次,如果借撲賣的倍數惡意擡價,這買家還得全兜。而且長春社的會員每年還有一次退貨的機會,譬如說你要是這次拍賣撲賣到了好的倍數,結果被別人擡标擡得上頭了,那你可以選擇把東西讓給競價方,再把你的底金賠給人家。”
“總而言之一句話,你或許會賺,但賣家永遠不會虧。”
葉蟬盯着撲賣的那位大哥在十米開外扔飛镖射靶子,不由咂舌道:“那玩兒還是你們會玩兒啊。”
果然也就兩件總價加一塊不到八萬塊錢的賣品拍過去,場子立馬就熱起來了。
顧弦望置身其中,也不免受到氛圍的感染,“我從沒想過在現代還會有這樣的地方,就像是…廟會一樣。”
葉蟬晃着腿點頭說:“對啊,要是早知道這麽有意思,我肯定早就學福爾摩斯把家裏的老底子給查個遍,然後殺進這個血雨腥風的江湖,成就一代大佬。”
“就你啊?”葉蓁嗤笑一聲,剛想調侃她,身上的手機卻震動起來,他一看來電號碼,低聲知會:“我有點事兒,得出去接個電話,你們自己在裏面可以嗎?”
顧弦望點頭:“沒事,你放心。”
葉蓁看了看左右,略一颔首,“我盡快回來。”
等他出了門,四周忽然又喧嚣起來,顧弦望奇怪地回頭,竟見着那大屏幕上投射出一張小珠子的照片。
緊接着議論聲就闖進了她的耳朵。
“開玩笑吧?有人會在這裏賣蛇靈珠?”
“這是個假貨吧?”
“多半是,這要是個真貨,豈不是得賣出個天價?”
顧弦望看着展示臺上擺放的那一顆指節大小的黑珠,不由愣了,會這麽巧嗎?在這麽相近的時間裏,出現一顆大小、質地都如此相似的蛇靈珠。
難道,師父刻意清早出門,就是為了将它拿來拍賣?
不…不會的,師父怎會如此行事,她的那顆是贗品,就放在家宅的庫房中。
腦海中正天人交戰,身旁葉蟬卻低呼道:“顧姐姐,你流鼻血了!”
顧弦望下意識攤掌一接,一線溫熱的血液就這樣滴滴答答的落在她的掌心裏,葉蟬趕緊抽了幾張紙遞過來,她攥着一把面巾紙慌慌張張地摁在鼻頭,再擡眼,卻見坐在前面的楊白白、紅三姐,和那謎一樣的客人,都回過頭來,正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