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對賭
随一聲銅鑼震響, 主持人蔥指一撒,彩盤飛速旋轉起來,這一下看得葉蟬都愣了, 她們之前都還以為所謂的轉彩盤那就和老驢拉磨差不多, 起碼得讓人能看見花格在哪兒吧?
楊白白站得吊兒郎當,三只飛镖掂在左掌裏, 他眯着一只眼,悠哉道:“報花名吧。”
三秒一報名,楊白白頭一镖紮得極準,但顧弦望凝目觀察出來,他手腕的勁力并不大,雖有準頭, 但續力不足, 一旦手腕受肩背的力道太多, 後頭再想随心所欲就沒那麽容易了,看來他面上雖然胸有成竹,但三中二的概率本身就是他的一個賭注。
本以為他會直接在第二镖盡全力穩住勝局, 沒料想楊白白年輕氣盛, 兩指捏着那镖好一個瞄,吊足了周圍人的胃口, 最末一秒突然擡臂一甩,镖尖斜側, 直接紮到了隔壁那只彩盤的正中心, 叮的一聲, 又被中心的銅線給彈了開, 轉着圈兒落到了地上。
這就明擺着是在挑釁了。
但這事兒雖然辦得很幼稚,卻極能調動在場這些糙漢子的情緒, 一時四下爆出歡呼喝彩聲,場子裏燥熱起來,都等着看這位年紀輕輕的楊家小弟怎麽表演最後一镖。
楊白白回頭觑了那女人一眼,見她看都沒看地上那只镖,背着手面沉如水,還以為是老僧入定呢,真沒勁,看回自己的彩盤,他忍不住嘟囔:“啧,真能裝。”
葉蟬踮着腳在顧弦望耳邊說:“他這個明顯就是在利用規則嘛,要是都要求全中,看他還敢不敢撒野。”
顧弦望搖了搖頭,沒應,可她很清楚,即便規則要求三中三,楊白白一定也會鬧出別的幺蛾子來強壓這一頭,只因為和他對局的是個女人。
“牡丹。”
随着最後一個花名報出,廳中倏然靜下來,在這屏息的三秒之間,楊白白一改痞相,他三指捏緊飛镖皮柄,阖眸微沉呼吸,再睜眼——銀光如電破空。
“好!!!”
彩盤受力相抵,轉動戛然而止,那飛镖的刃面兒準準紮進了牡丹花格之中,随着掌聲口哨聲一道,楊白白故作無謂地報了個數:“五十萬。”
這才是他的第一叫價,也就是說,相靈的二十萬叫價在此刻已經自動作廢了。
葉蟬見他那副死德性,不甘不願地承認:“狂是狂了點兒,倒也有幾分真本事啊。”
這下壓力就全都來到了女人這一邊,周遭幾個老爺們嬉皮笑臉地喊:“姐們兒,加油啊,給這小子一點顏色瞧瞧。”
顧弦望抿着唇,眸色漸漸冷下來,這些人無非都是在瞎起哄,哪個都不是真心期望着她贏,叫好只是給紅三姐一個面子,本心裏個個都攢着勁想要看走鼠女把頭請來的客人吃癟。
那女人其實離她并不遠,眼見着主持人已經将手放在了彩盤上,顧弦望也不知怎得中了邪,突然沖她說道:“加油,別輸。”
葉蟬一看顧姐姐都起帶頭作用了,自己不能掉隊啊,扯着嗓子也喊起來:“富貴姐姐加油!三連中!三連中!三連中!”
顧弦望被葉蟬的喊聲帶得面上一陣燒熱,可現在再想低調已經晚了,周遭的眼神紛紛掃過來,她只得盯着一處,那女人本已捏镖擡了肘,這時也回過頭,與她四目相對。
顧弦望有些不好意思,偷偷朝她晃了晃拳頭,騎虎難下地跟着念了一句:“三、三連中……”
滿堂喧嚣中,那女人驀地彎了彎眼睛,開口應道:“好。”
對衆人來說,這場撲賣的對賭只一镖就可以看清楚輸贏了,但周遭氛圍仍舊是一派歡鬧,與方才楊白白射镖時完全是兩個樣子。
身邊一老哥見她們兩個隔空對話,當下揣着手湊過來,打探道:“呦,您二位這是認識吶?”
顧弦望正屏息等着她的第一镖呢,皺着眉往邊上讓了步,不願搭理,這些人怕紅三姐是一回事,想要巴結這位拿兩萬塊錢扔着玩兒的不知名金主是另一回事,越是沒人相信她能贏,她反而越能與這位女子共情。
“哎,不就是問問嘛,至于的麽?”
那老哥呲着黃牙抱怨了句,不等擡眼,忽然就聽唰一聲勁響,緊接着木臺子上傳來咚的金屬架子的落地聲,待他看清楚發生了什麽,場子裏也已經陡然安靜了下來。
工作人員趕緊扶起被飛镖射倒的彩盤,衆目睽睽之下,那只寸許長的鐵镖幾乎是齊刃沒入彩盤之中,只餘下一截皮柄卡在花格裏。
“中了。”主持人宣布道。
“嘶,”剛才那老哥重新又打量了幾眼這捏镖擡肘的女人,“這、這姐們兒運氣是真不賴啊。”
場內的空氣終于起了些緊張的意味,幾十雙眼睛盯在女人的手上,像是鐳射似的想要分辨清楚她那一瞬間到底是做了什麽手腳。
主持再度報出花名,彩盤搖轉起來,沒有那麽多花裏胡哨,這次只用了一秒。
一秒。
又聽着咚的一聲,彩盤再度後仰栽倒在木地板上。
輪軸發出呼呼幾聲空轉的響,等這次工作人員再扶起架子,彩盤整個向前一松,低頭認錯似的垂了半拉下來。
“……中了。”
這下子,嘟囔運氣的人也沒聲兒了,在場的一個個彼此相觑,就等着有個懂得分析的解釋解釋這到底是個什麽原理?
可惜懂行的沒等來,只等來葉蟬喝了一句:“姐姐牛逼!!!”
這回她就跟押對了寶一樣揚眉吐氣,任憑楊白白冷臉瞪過來也不虛,反正顧姐姐說了你是個獨行俠,我們一家還三口人呢,不怕你這一個,當下搖頭晃腦地嘚瑟起來,安西教練附體一樣吼道:“最後一镖啦,姐姐,支棱起來啊!”
她那啊字的尾調還沒盡呢,就見又一道白光直飛出去,這次就聽着哐啷一聲,整個彩盤轉着圈兒旋了出來,盤子很快落了地,但盤沿兒愣是滴溜溜立着往前轉,一直轉到了楊白白腳下,跟他腳指頭裏的鞋夾子一撞,滴裏當啷的平落下去,正巧蓋在他腳面上。
邊上的人一瞅,當下’啊‘了聲,楊白白的臉色也很難看,只見是彩盤上前兩镖拔出的缺口正好左右框柱了他整個腳面,第三柄飛镖的镖尖,緊挨在他大拇指前面,差一點就要刺上肉了。
顧弦望怔了怔,神色倏爾一喜:“中了。”
“真的是…三镖三中。”
不等旁人反應,那女人淡淡地報出了價:“五十五萬。”
她有了十倍的系數傍身,五十五萬報價也只需要出五萬五的真金白銀,楊白白氣得一咬牙,把嘴裏的鱿魚絲給咽了,忿忿喊道:“七十萬。”
“七十五萬。”
原本相靈的莊老六還想跟價,結果一聽到七十五萬了,想要舉起的手又默默放了下來,雖說他有七成把握那蛇靈珠是件真貨,但這回來花會頭兒上給的預算頂格也就六十萬,那還是用來探聽大軸那條消息的錢。
楊白白太陽穴都鼓了起來:“一百萬。”
“一百零五萬。”
要不是忌憚紅三姐,楊白白是真想要罵人了,好樣的,她撲賣壓他五倍,叫價也五萬五萬地壓他,明擺着就是故意針對,雖然腦中充血,但他好歹還留了一絲理智,再把價叫上去已經沒什麽意義了,媽的,這娘們是真有本事,估計也是真有錢,他自己全部的家當也就只有二十萬,現在這個價格已經輸了。
或者,他可以再往上叫一格,即便他不能拿到這顆蛇靈珠,也不能讓那女人這麽輕易拿到,他就不信這女人偏就這一次能猜中他的底牌。
楊白白默了半晌,等主持确認到第二遍,才開口報價:“一百五十萬。”
這個價位報出去,場內一片驚呼,葉蟬也不由咂舌:“我靠,這小哥看不出來啊,這麽有錢?”
顧弦望皺着眉盤算,這已經不是有錢沒錢的問題了,剛才那幾個人說這顆珠子轉手也就是賣一百六十萬,算上市場正常波動,那麽上下二三十萬之間都是正常的,楊白白一砸就是一百五十萬,即便是算上了倍數,這一手壓下的成本也為免太高了。
萬一這顆珠子也是假的呢?
她不由看向還未及時跟價的那女人,卻見她這次一反常态,面上竟顯出一抹笑意,一直在衆人詫異的視線裏等到主持人确認過三遍,再沒有出過聲。
葉蟬愣了:“這是…不要了的意思?”
楊白白也沒比她好多少,跳起來指着她質問道:“你怎麽不跟了?”
那女人轉過頭,聳了聳肩:“不想要了。”
楊白白腦仁嗡的一聲,當下就懵了,在花會裏撲賣過的報價只能接受本人的資金,不允許湊份子,而且以他的脾氣,也不屑于和別人合夥兒,可眼下這個報價他根本沒有多餘的錢了。
這女人是在耍他玩嗎?
難不成她根本沒打算要這顆蛇靈珠?
還是她猜準了他的底牌究竟有多少錢?
他的臉色一陣青白,最末無奈道:“我放棄。”
先前那莊老六這時候冒了出來,嗤笑道:“呦,原來楊大少爺沒錢吶,沒錢擱這兒拿喬給誰看吶?”
楊白白陰着臉沒回話,這次他不僅沒拿下蛇靈珠,還要倒搭這女的十萬塊錢,真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只怕是後面那消息的正事都要耽誤了。
這一陣熱鬧看完,場地很快恢複原樣,衆人各自歸席,沒一會兒就不再讨論這小小的插曲。
葉蟬支着耳朵聽了半天,同顧弦望耳語道:“好像他們都在等着最後一條消息呢。”
“消息?”顧弦望想起葉蓁說今日的大軸才是引得衆家前來的原因,不由也有些緊張了,“你哥這麽久沒回來,沒有與你發信息知會麽?”
算算時間,他這一通電話起碼出去了一刻鐘,葉蟬的手機調的是靜音,剛才光顧看熱鬧了,把自己親哥忘了個溜淨兒。
拿出手機一看,有點愣神,等那一行字來回看了三遍,葉蟬才低聲說:“我哥…他說有急事提前回去公司了。”
看這神情也不像是這麽簡單,顧弦望斟酌着問:“出什麽事了?”
葉蟬擡起頭,皺着眉說:“我哥說,在天坑裏找到小黑哥的屍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