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紅館
怎得這麽快就輪到她了?
方才排進隊伍裏那是迫于楊白白騷擾不得已而為之, 本想着趁時間搜索點他們這行的黑話支應一下也好,顧弦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說:“我的同伴剛才中途立場不小心把我們的請柬一并帶走了。”
“同伴?”那保安拿起對講機, “這樣, 那麻煩您二位跟我去一趟辦公室,查看一下進門監控。”
葉蟬愣了愣, 沒想到他們真管這麽嚴,當下就想和哥幾個掰扯掰扯法律問題,顧弦望回身一攔,突然聽見一旁那女人的問詢聲。
“你好,請問這個胸針是你掉的麽?”
顧弦望下意識拂過胸口,但她今天應該沒有搭胸針才是, 不解回眸時, 恰與那黑衣的女子照面相對, 她手中拈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紅蜘蛛胸針,顏色很正,與她這身白裙倒是極為相配。
“不——”
“小心些, 這胸針這麽配你, 掉了很是可惜。”女人打斷她未及出口的否認,微微俯身, 在她胸前将胸針重新扣好。
顧弦望本該推開她的,但她低頭垂眸的一瞬間, 卻又令她覺得似曾相識。
她玉蔥般的手指輕輕将紅蜘蛛擺正, 而後退了一步, 将适宜的社交距離還給顧弦望。
那頭電梯正巧到站, 女人微笑着匆匆道別,随着人群一道下了電梯。
不知為什麽, 顧弦望總覺得這人所有的舉動都似是戛然而止,這種若即若離的感覺令她有些難受,她籲了口氣,想接着與保安解釋,卻聽對方說:“原來兩位是三姐的客人,剛才實在是失禮了,這手袋裏是一些禮品和紅館的禮券,請兩位笑納。”
葉蟬接過小提袋,趕緊同顧弦望趕進第二班電梯,待電梯門合上了,這才敢看禮品袋,悄默聲和她說:“裏頭好像送了個首飾盒呢。”
顧弦望還在詫異那些人怎麽轉眼就改換态度這事兒上,驀地說道:“他們說我們兩個是紅三姐的客人,會不會是因為這枚胸針?”
葉蟬還以為她早就猜到了,“肯定是啊,前後就這一個變量,就是不知道是誰掉的,萬一有人回來找怎麽辦?”
顧弦望微微蹙眉,這東西不像是有人掉的,今天在場的個個都是人精,怎麽可能放着如此紮眼的胸針無人看見,偏就輪到了她,多半是先前那女人的東西,只是不知道她為什麽要出手替她們解圍。
叮的一聲,電梯到達一樓,顧弦望解下胸針,想着若是她還未走遠,便把東西還回去,也道個謝。
可那紅蜘蛛一入手,她當即便覺出不對了,顧弦望走出電梯,尋了個角落,翻過胸針從裏面抽出張薄薄的字條,字條上寫:門口等我。
葉蟬一看:“我去,新概念搭讪啊這是?我天仙姐姐魅力果然非凡欸。”
顧弦望哭笑不得,這是明擺着拿人手短,借機牽制她,若是自己直接走了,倒顯得是她辦事兒不地道了。
“要不,咱就等等呗,我瞧這姐姐的字漂亮得很,沒練過幾年硬筆寫不出這種勁道,都說字如其人嘛,聊聊也不虧啊。”
顧弦望說:“能和走鼠把頭交上朋友的又會是什麽簡單人物?一會我把東西還給她,你可千萬別亂說話,這人情不好欠,能還盡量還,了結了我們便走。”
正說着,酒樓門口唰的停下一輛灰色的卡宴,駕駛位的玻璃窗緩緩搖下,那女人一手把這方向盤,沖顧弦望挑了挑眉梢:“上車吧,這裏有攝像頭。”
也不知她說的攝像頭指的是酒樓裏安裝的攝像,還是路口的交通攝像,總之由于她那話說得實在太過自然了,反倒讓顧弦望早準備好的臺詞一時沒了用武之地,她和葉蟬互相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就上了賊車。
…
卡宴已經開出兩個路口了。
葉蟬謹遵剛才顧姐姐的交代,愣是一個字都沒開過口,以至于現在空氣盡彌漫着尴尬的氛圍。
顧弦望低咳一聲,無奈地擔起重任:“請問,這枚胸針應當是您的吧?”
“算是,”她笑笑,反問道:“好看麽?”
“……挺好看的。”
“那便送你吧。”
“這、所謂無功不受祿,剛才我們得了您的幫助,還沒來得及道謝,不知您怎麽稱呼?”
那女人說:“尊稱就免了,真想道謝的話,就随我去個地方吧。”
葉蟬眼珠子一轉,偷偷和顧弦望用唇語說:“這人不會搞綁架的吧?”
光天化日,綁架應當不至于,但她們三個今天也不過是第一次見面,連一句解釋也沒有就要帶她們去個地方,這為免也有些孟浪了。
顧弦望謹慎道:“不好意思,我們一會兒還約了人,時間也差不多了。”
說着,她給葉蟬遞了個眼神,葉蟬收到,立刻接茬:“對對對,我哥發信息來了,說車馬上開到路口了。”
恰逢紅燈,車輛緩緩剎停,女人目視着前方,語調似笑非笑:“是麽?那還挺遺憾的,我本想你刻意背着你師父偷混進花會,應當也是為了那張地圖,既然時間不合适,那我就将二位放在下個路口吧。”
葉蟬下意識問:“你怎麽知道我們是偷混進去的?”
說完才一愣,苦哈哈地捂着嘴看向顧弦望。
顧弦望搖搖頭,照她這句話下的鈎子,這女人對她的了解遠比葉蟬透露的要多得多。
“你認識我?”
“或許不止是認識。”
顧弦望皺眉:“你起碼先告訴我們現在要去哪吧?”
女人倒沒有再激她,從善如流道:“去走鼠的地盤,紅館。”
紅館,剛才在花會上紅三姐便是以紅館的禮券作為補償,從旁人的反應來看,這禮券的價值比花會本身可能還要更大,不知到底是個做什麽的地方,但既然是走鼠的地盤,指定是在個偏僻的荒郊野嶺,危險性有,但不大,比起這一點危險,顧弦望更想知道龍家人皮圖到底是怎麽回事。
約莫又開了二十分鐘,這路線越開越不對勁,不單沒有出城的意思,反倒還往市中心開去了,眼看前面就要到海信廣場了,女人朝小道裏一拐,接着溜了一小段路,停了。
她開進的這條林蔭道兩側都是那種兩三層的小洋樓,有點外灘萬國博覽建築群的意思,顧弦望車門外正對着的是一間裝修極其藝術的畫廊,透淨的巨大落地玻璃窗将裏面擺放随意又不失性格的各類畫作和手工藝品展示出來,暖黃的吊燈像一盞融化的黃油,把鵝絨白的地毯質地通過眼睛傳導到了觀者的皮膚上。
兩人跟着那女子下了車,顧弦望盯着這間畫廊的白色木門找了半天,終于在玻璃角落上找到挂在黃銅門鈴下的小木牌,那木牌上用漢隸刻着倆字兒:紅館。
“這裏…就是紅館?”
都說走鼠的兩位把頭是與時俱進的人物,但這也為免新潮得太過了,像葉蟬這種勉強算是個小富二代的年輕人都沒來過這種藝術畫廊參觀過,那位神秘的中年大把頭卻直接開了一家店。
“嗯。”女人應了一聲,極自然地推開門,黃銅門鈴叮了一聲,立馬便有個穿着休閑的年輕男人迎出來,女人随手一抛,将車鑰匙丢給他,“麻煩你了。”
看這架勢,顧弦望和葉蟬相視一眼,這位不會是什麽少東家一類的吧?
那女人回頭介紹道:“這裏一樓是畫廊和藝術展廳,只要标了價的都是賣品,二樓是典當行,一半也用來做古董字畫生意,三姐沒那麽快回來,你們要是有興趣,可以四處看一看。”
顧弦望壓根沒想等紅三姐回來,她本意是速戰速決和這女人探聽清楚龍家的情報,趕在師父回宅之前盡快到位,卻沒想着會被一張挂在角落的油畫引走了目光,人就和中了邪似的,怔着神一步步走近。
那是一張黑藍色調為主的暴風雨中的大海,在墨色的積雨雲與波濤洶湧的灰海之中,隐約可見一條船影,與船影模糊相對的彼方,矗立着一座既似燈塔,又似島嶼的蜃樓般的淡淡輪廓。
見她欣賞得那麽出神,葉蟬也跟了過來,她倒是不懂畫,只瞥了眼價簽,吓得直龇牙,“十四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好家夥,要麽都說藝術是無價的呢,合着是這個無價啊。”
這也忒貴了啊。
被她這麽一說,顧弦望才回過神,便聽身後那女人走近的問詢聲:“你喜歡這幅畫麽?”
算是喜歡麽?顧弦望想了想,這幅畫與她舊夢裏的意境實在太相似了。
“嗯,挺好看的。”
“這幅畫擺放在這裏很久了,難得遇上有緣人,不若送給你吧。”
葉蟬有點傻眼,這位還真是少東家啊,十幾萬的東西說送就送?
顧弦望寒着臉,搖頭婉拒:“沒必要,也不合适。”
女人倒也不勉強,随意一笑,将人請上二樓,二樓裏側還隔開了兩個雅間,擺了原木的茶座,隔音做得很不錯,樓下的黑膠爵士樂是一點兒也聽不見了。
這和她們想象中的高櫃典當行也完全不同,不論是現代藝術還是古董字畫,一切都是看起來都是嶄新的,甚至可以說是電子化的。
洗完茶,女人不緊不慢地将頭泡挨個瓷杯倒上五分滿,兀自品了一口,感嘆道:“試試吧,這是當年的金駿眉。”
顧弦望心不在焉地抿了口,茶杯放下時,已經忍不住問:“你這次參加花會,也是沖着那張龍家人皮圖去的麽?”
還真是沉不住氣啊,女人笑了笑:“今日在場的,只怕是七成以上的人,都是沖着它來的。”
“為什麽?”顧弦望急于問清,“龍家人到底是一群什麽樣的人?”
話音落地,那女人微挑眉梢,不待回答,三人同時聽見一道妖嬈的女聲傳了進來,同時雅間的門被拉開,露出那張風情萬種又不失氣場的臉。
“這個問題你問她,卻是問錯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