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其他人沒有察覺，時素歡卻用力嗅了嗅。
風裏有若隐若現的芙蓉香氣。
真是出現幻覺了。時素歡在心裏暗道，目光卻忍不住環顧了一圈四周，圍上來的皆是面容普通的村民。
也是，若是那人出現，定不會這般平靜。自己真是見了鬼了，如今正是春日，便是有些芙蓉花香也是尋常，怎麽就聯想到她身上去了。
時素歡正欲揮散腦海裏的念頭，忽然目光一凝。
不遠處一個村婦，正隔着人群縫隙打量着自己。這人頭上戴着雨笠，雨笠下的臉色暗黃，臉上還有幾顆小麻子，明明是一副丢進人海裏再也找不到的模樣，一雙眼睛卻是漂亮的琥珀色，此刻眼底正帶着一絲笑意。
時素歡：……
她怎麽會在這？
然而此刻自然不是相認的時候，時素歡勉強壓下心底情緒，正色望向婦人懷裏的孩童：“可是中毒？”
蕭昙聞言探手翻了翻孩童的眼皮，又捏開他的嘴查看舌苔，檢查了手腳，才直起身來，面色凝重：“不好說。”
“如何不好說？”時素歡問。
蕭昙沉吟道：“眉間發青，唇色有異，似是中毒。然而舌苔竟是鮮紅，與平日無異。”
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坤龍護法開了口：“指尖可有紅點？”
蕭昙搖了搖頭。
時素歡想起之前這人說的何淑兒屍體異常，其餘皆雷同，倒是這一點似乎對不上：“何淑兒指尖的紅點會不會是自己傷到的？”
她看不到對方神情，只見那護法沉默了會，才轉頭同蕭昙道：“你仔細檢查下，這孩童身上可有其他地方有紅點，不一定在同一個位置。”
蕭昙領命，蹲下身安撫婦人，讓村民将婦人扶了起來，自己則伸手抱過孩童，往屋裏走去。
坤龍護法并未跟上，依舊站在原地，朝衆人揮了揮手，衆人便知趣地散開了。只是這接連兩樁詭異之事，鬧得頗有些人心惶惶。
時素歡見拒霜裝扮的村婦往橋邊走去，瞥了眼原地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麽的護法，便快步跟了上。
眼看對方沒有停步的打算，時素歡也顧不得，一把扯住了對方衣袖：“你來作甚？”
那村婦回過頭來，平凡的面容遮不住那雙眼睛的光彩，不知怎的，此刻臉上沒了笑意，望過去倒是如冰雪般清冷。
“這位姑娘有事嗎？”村婦開了口，略有些粗粝，并不是熟悉的聲音。
時素歡微微一愣，幾乎懷疑自己認錯人了。
這麽一個踟蹰間，便看到那村婦“撲哧”笑出了聲。
時素歡明白過來對方是故意在逗弄自己，當即惱羞成怒，微微漲紅了臉，話語嚴厲：“很好玩嗎？”
“生氣了？”拒霜恢複了往常的音色，止住了笑，擡眼觑着時素歡，“我還以為能瞞一陣子，怎麽一下子就将我認出來了？”
時素歡抿緊了唇，沒有理會對方的問題，徑直道：“你跟蹤我？”
“這可冤枉了。”拒霜示意不遠處的坤龍護法，“我可沒跟蹤你，我跟蹤的是她。”
此話的确不假。
拒霜晚一步離開客棧，那時三人皆已走遠，她也不急，騎着馬往北邊走，然後就聽到了那喪葬之音。拒霜不同玄劍派，她游歷江湖已久，很快辨認出是坤龍派在雨天行喪，便一路随着鈴聲尋去，趕到水葬臺附近時，正好看到了時素歡掀棺那幕。
“沒想到剛到就發現出事了。”拒霜指了指方才那孩童倒下的地方，“聽村民剛說和什麽淑兒的屍體有點像，是之前棺木裏消失的那個嗎？”
時素歡點點頭，心情有些沉重：“沒想到眼皮底下又出了人命，可憐那個孩童了。”
“之前的屍體是在哪裏發現的？”
“竹林附近。”時素歡并不熟悉這邊的路，問道，“你想去看看？”
“來都來了。”
時素歡略一沉吟：“你且等片刻，我找人帶我們去。”說着便往何婆婆屋裏走。
林思正在屋子裏照顧何婆婆，聽到時素歡的請求，便站起身來：“我帶你們過去罷。”邊走便道嗎，“不過村裏的人都已經看過了，沒有什麽線索。”
等出了門，看到拒霜竟在那面具護法邊上，一同在的還有方才離去的坤龍使蕭昙。
待近了，才發現拒霜又換了方才騙她時的聲音，低垂着目光似乎不敢對視，微微佝偻着身軀，乍一看竟仿佛換了個人。
那護法依舊是冷淡模樣：“此事自有定奪。”
見時素歡回來，蕭昙同她招呼了句，順口提了：“那孩童手腕往上三寸處也有紅點。”
時素歡微微一驚。
“這想來不會是巧合。”蕭昙若有所思。
“我打算再去一趟竹林附近。”時素歡解釋了下，便準備帶着林思和拒霜離開了。
三人一路往竹林走去。
雨漸漸小了，落在身上只有将斷未斷的雨絲。天空已經放晴，澄淨非常。
考慮到林思的腳程，時素歡放滿了腳步，問拒霜：“你方才同他們在說些什麽？”
“問一些坤龍派的事情。”拒霜恢複了往常的聲音，與這副面容實在是格格不入，“你師哥師姐呢？沒與你一處？”
“我讓他們先上路，等這邊事了，稍後自會趕上去。”
“這位是？”
林思聽了會，并不認識拒霜，在一旁猶豫半晌，才問：“這位是？”
時素歡下意識開口想說“好友”，然而話到嘴邊又不太樂意，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解釋對方身份。
身上似是落了目光，不等她出聲，拒霜已經跳過了問題，直接問道：“聽聞姑娘最後見過那何淑兒一面？”
林思點了點頭。
“姑娘的夫婿呢？”
林思臉上閃過一絲哀戚，沉默了會才道：“前陣子去世了。”
“怎麽死的？”
話音剛出，一旁的時素歡便拉了拉拒霜的袖子，露出不贊同的神色。
“若是不方便說就算了。”時素歡柔聲道。
“染了風寒，半夜就沒了。”林思話語低落，“他身體素來不好，去年冬天冷得慌，沒撐過去。”
“我聽村民說，”拒霜回頭看了一眼林思，“何婆婆往日經常是你在幫忙照顧，很是善心。”
“鄰裏之間互幫互助，應該的。”林思說着，指了指不遠處已經可以看到的竹林，“就是那了。背後是小河，淑兒的屍體就是在河邊發現的。馬上要做晚飯了，我家裏還有兩個娃要顧看，就不同去了。兩位姑娘若是不嫌棄，回來後可以來我家吃飯。”
“多謝。”時素歡剛要将拒霜拉走，沒幾步她又停下來。
“身上還痛嗎？”拒霜突然沒頭沒腦地朝林思丢下一句話。
林思臉色忽變。
拒霜有再繼續問什麽，只深深望了一眼林思，随後一頭紮進了竹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