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聽到後半句,溫宛冰微微一怔。

即便開着空調,大到略顯得空曠的房間依舊微微透出悶熱感。

外面何秀英招呼吃飯的聲響隐隐約約傳進屋裏,天花板上的頂燈,散發出冷淡的白光,靜靜的鋪撒在每一個角落,稀釋了暧昧。

“出去吃飯吧。”溫宛冰彎腰拿起遙控器關了空調。

又自然而然地就把話題轉移了,配合她溫吞的動作,像只蝸牛,有着靈敏的觸角。

傅珺雪跟在溫宛冰後面往外走,漫不經心地提醒:“別忘了給我倒水喝,水~”

溫宛冰步子邁小了一截,傅珺雪看在眼裏,以為她是被突然叫了小名愣了一下,笑了笑,沒多想。

從房間出去後,溫宛冰讓傅珺雪先坐下,去廚房倒了兩杯水過來。

“新杯子,沒用過,燙過了。”溫宛冰将其中一杯遞放到傅珺雪面前,“喝完再加。”

“一杯就夠了,要是喝太飽,吃不下菜,阿姨要以為我覺得菜不好吃不給面子了。”傅珺雪察覺到有一道視線落在她身上,順着感覺看過去。

斜對面,溫星捧着矮胖的哆啦a夢杯,正定定地盯着她的杯子看。

傅珺雪垂下長睫,視線從杯壁上戴着竹蜻蜓的小多啦掠過,瞥見到溫宛冰的杯子上印着掏口袋的多啦。

是一套的杯子。

指腹摩挲過杯壁,杯子因為用開水燙過溫溫熱熱,傅珺雪捧起來,小心地抿了口,才發現水也是溫熱的,一點都不燙嘴。

視線裏,溫宛冰正拎着水壺往海聆面前的透明玻璃杯和張叔自帶的茶杯裏添水,熱氣袅袅騰升。

杯緣下,傅珺雪的唇角勾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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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貼心啊。

“原來是在遠辰上班啊,厲害的,遠辰很不錯的!”張叔手撐着下巴想了想說,“那個瑞星你知道啊?”

海聆眉頭輕皺了一下,很快捋平,下意識地朝溫宛冰瞥了眼。

溫宛冰低着頭,長發垂落在一側,将臉上的神情遮得嚴嚴實實。

手裏的水壺傾斜了一些,水一下倒多了,剛好漫到茶杯口,溫宛冰及時收住:“抱歉張叔,倒多了。”

“沒事沒事。”張叔擺擺手不是很在意,繼續道,“瑞星老總身體不好,半退以後就不太行了。”

溫宛冰放下水壺,去了趟衛生間洗了臉。

水流動的聲音落在空寂裏,溫宛冰擡頭,在鏡子裏看到濕漉漉的自己,睫毛上的水滾落下來,模糊了視線,幾乎看不清五官。

溫宛冰閉了閉眼,關掉了鴨嘴龍頭,随手拽了兩張紙擦了臉,視線清晰時,她深深地呼了口氣。

從衛生間出去回到位置上,剛落座,面前遞過來兩張紙,溫宛冰擡眼。

“這裏有水。”傅珺雪指尖輕輕碰觸在她的下颌與脖頸的交界處,看着水珠蜿蜒在纖長的側頸。

從傅珺雪指尖傳來的觸感,仿佛将殘留的水珠滲透進皮膚,突兀了一瞬後,是融進血液的自然。

“謝謝。”溫宛冰慢半拍地接過紙巾,敷在脖子上,

這時溫星從凳子上滑下來,捧着杯子站到了她和溫宛冰中間,把手裏的杯子推放上桌,強迫症地将三個不同圖案杯子,整整齊齊排成了一排。

而後一聲不吭地杵在中間。

傅珺雪想到了什麽,輕輕地笑了兩聲,溫宛冰想問她笑什麽,就見她扭頭問溫星:“星星要坐中間麽?”

溫星漂亮的眼睛轉了轉,點了點頭:“坐。”

溫宛冰站起了身推了椅子到中間給溫星坐,溫星麻利地爬到椅子上坐着,下巴搭在臂彎上,繼續盯着三個杯子看。

傅珺雪也跟着溫星一起趴着,低低地感嘆了一句:“更像了。”

“像什麽?”溫宛冰拖過另一把椅子。

傅珺雪歪頭,對上她的眼睛,精致的臉上漾開柔軟明麗的笑,沒有回話。

沒一會兒,何秀英端了湯來,招呼大家動筷子,溫宛冰喝了口湯,收到了延遲提醒的微信提示消息,她低頭點開手機看了眼。

[雪花]:【像一家三口】

湯卡在喉嚨裏,差點沒讓溫宛冰一口嗆上西天。

溫星體貼地将自己的杯子推到了溫宛冰面前。

“哎喲,慢點的,都說了幾次了吃飯不要看手機。”何秀英說着又夾塊紅燒肉進傅珺雪的碗裏,“小傅你吃這個,就這種帶一點點肥的最好,還有這個豬蹄,我下午就開始炖了,特別爛,補充膠原蛋白的。”

和溫宛冰猜想得差不多,何秀英的注意力幾乎都在第一次來家裏做客的傅珺雪身上,從開飯到現在,傅珺雪的碗裏被鋪了一層菜。

傅珺雪正偏頭睨着溫宛冰狡猾地偷笑,一轉頭看着碗裏的菜,笑意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很快又彎翹出得體禮貌的弧度:“謝謝阿姨。”

眼見何秀英又去夾雞腿,傅珺雪連忙清了清嗓子吸引溫宛冰的注意力,沖着她擠了一下眼睛。

溫宛冰挑了挑眉,遞過去一個“讓你再逗我”的眼神。傅珺雪癟嘴,擺出一副委屈的神情,無聲地說:快幫幫我。

“媽,她自己想吃什麽自己會夾的。”溫宛冰終是不忍心,制止道,“而且她還要保持身材,晚上不能吃這麽葷。”

何秀英一筷子雞腿已經落在傅珺雪的碗裏了,不以為意道:“又不胖,沒事的。”

傅珺雪抿着唇笑了笑,只覺得面前這一碗大魚大肉光是看看就膩了,她端起杯子喝完剩下的小半杯水。

“她是潛水教練,要做美人魚的。”為了讓何秀英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溫宛冰認真嚴肅地補充,“要是吃胖了,就成儒艮了。”

這回輪到傅珺雪嗆了一下,差點咳到去世。

溫星咬着筷子,眨巴眨巴眼,看傅珺雪的杯子空了,又默默地把自己的杯子從溫宛冰那裏拖拽到了傅珺雪的面前。

飯後,何秀英收拾碗筷,吩咐溫宛冰和海聆同張叔去小公園支投影儀播放影片給小區內的孤寡老人們看,又熱情地邀請傅珺雪道:“小傅要是沒什麽事,也一起去看,老張說今天放那個《羅馬假日》,好看的!”

傅珺雪欣然應允:“好呀。”

溫宛冰收拾了蚊香、驅蚊液和水,拆了一瓶娃哈哈給溫星抱着,海聆幫忙拿了凳子,一群人浩浩蕩蕩去了小公園。

“我以為你不會想來看。”溫宛冰牽着溫星和傅珺雪并肩走在最後。

“我小時候常跟着奶奶一起去看過公共電影,”傅珺雪說,“影片內容是不記得了,就記得大家坐在一起看很有意思,後來去影院都沒有那樣的感覺。”

前面的張叔聽見了,接茬道,“是吧!我閨女帶我去過電影院,沒那個感覺咯,她就給買了這個投影儀,讓我弄公共電影,可我不會用,得虧了小溫幫忙。”

傅珺雪問道:“這個多久弄一次呀?”

“也不多,一個月一到兩次吧。”張叔說,“有空就來看。”

傅珺雪笑着應了聲:“好。”

到了小公園,張叔安排已經到場的老人們按照自帶的板凳高低有序地坐好。溫宛冰在前面有條不紊地弄投映,傅珺雪牽着溫星站在一旁看着。

剛弄好,海聆走過來問道:“沝沝,打火機呢?”

溫宛冰摸了摸口袋:“好像忘帶了,我等會兒回去拿吧。”

傅珺雪單邊眉梢輕輕往上一揚,從包裏摸出打火機遞給了海聆:“用我的吧。”

海聆愣了愣,接過了打火機:“謝謝,點完蚊香還給你。”

“去後面坐着吧。”溫宛冰領着傅珺雪坐到了側後排。

溫星對沒有視覺沖擊的黑白電影沒有興趣,扒拉着傅珺雪的手表看,圓圓的表盤裏都是細碎的鑽石,很亮。她抱着傅珺雪的胳膊不撒手,傅珺雪索性把溫星抱坐在了腿上。

随着抱起的動作,溫宛冰盯着傅珺雪露出的腿,路燈的光照下來,依稀能看見白生生的肌膚上落着幾個鼓成餅狀的蚊子包,比溫星還招蚊子。

溫宛冰從袋子裏拿出驅蚊液和綠草膏遞過去:“塗了能止癢。”

“你看我有手塗麽。”傅珺雪将溫星往上抱了抱,見溫宛冰又想遞東西又想抱走溫星給她騰出手,弄得手足無措的模樣,好笑道,“你的手是幹嘛用的呀,你幫我塗不就好了嘛。”

溫宛冰擰開綠草膏的蓋子,彎腰,借着路燈的光,用指腹蘸了膏體安靜細致地塗抹在一個個鼓起的紅色小包上,感受到傅珺雪的小腿微微抖了一下,她問:“很癢麽?”

“嗯。”傅珺雪想了想,提議,“要不,你都給掐個十字吧。”

明明是很成熟的禦姐卻總做些幼稚的事。

溫宛冰哼笑了聲,配合地掐了十字。

不知道掐到第幾個時,傅珺雪問:“為什麽你領導叫你zǐzǐ?哪個zǐ?”

溫宛冰手上頓了頓,回道:“兩個水的沝,是我小名。”

“我以為你小名是小水麽?”傅珺雪說,“阿姨叫你水。”

“嗯她叫我水,有時候也叫小水,你想怎麽稱呼我都行。”溫宛冰喉嚨上下一滾,叮囑,“別在我媽媽面前叫我沝沝。”

聲音很輕,沒有波瀾起伏,像平靜地包容一切的大海,要很仔細很仔細,才能感受到裏面的暗流湧動,摻着寂寥與悲涼。

傅珺雪抿了抿唇,敏感地察覺到什麽,但是涉及到溫宛冰家庭私事,她不主動說,傅珺雪便也很有分寸感地沒有多問。

“沝沝、溫宛冰,水好多哦。”

溫宛冰最後一個十字掐得很重,聽見傅珺雪嘶了一聲。

“抱歉,手重了。”語氣裏毫無道歉之意。

“沒事,挺爽。”傅珺雪咬着唇,輕笑道,“我是說你名字裏的水多。”

夏日的晚風時有時無,清涼的綠草膏香氣、似有若無的蚊香,空氣裹卷着白日下雨殘留的潮氣充斥在兩人之間。

溫宛冰擡頭:“我知道,不用特地解釋。”

傅珺雪那張精致昳麗的臉被昏黃的路燈照耀,散發出明豔動人的光彩,溫宛冰對上她濕潤的、飽含深情的眼睛。

潮熱的風裏傅珺雪的聲音很輕柔,她大約就是深海裏的美人魚,聲線有着某種蠱惑人心的魔力,即便溫宛冰很清楚她們倆現在關系,不過是一張協議維持的虛假情誼,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一點點地沉淪下去。

“我喜歡你的小名,溫沝沝,沝沝,君沝之交,你看我們連小名都很般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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