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沒料到溫宛冰會這麽直球,傅珺雪愣了愣,有一些恍惚。

平靜無波的語氣,坦蕩的承認,如果她們是真情侶,如果溫宛冰的感情史不是一張白紙,這就是敷衍地哄她開心。

也許再深問,會得到一句“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答案麽?”

“這麽坦誠?”傅珺雪彎着一雙笑眼,笑意卻不達眼底,“你是真吃醋還是反過來逗我呢?”

溫宛冰微微偏頭:“我又不像你。”

清冷的月色傾撒在兩人之間,朦胧似輕紗,含着潮氣的海風拂着樓下的橡樹樹葉沙沙作響,空氣躁動又濕涼。

不是想要的答案,也不是不想要的答案。

傅珺雪挑了挑眉,順着話頭問:“我怎麽了?”

她退回去,将剩下沒塗抹到碘伏的地方都塗抹上。

溫宛冰低下頭,無意識地扒着手指甲側面翹起來的一塊死皮,話音裏不自覺地帶了點怨念:“那麽喜歡逗人。”

幾分真幾分假都讓人分辨不出來。

碘伏棉簽深深地按在溫宛冰肩頭的一處小指甲印上,彎彎的印子融在深褐色裏,夜色的濾鏡下,像小月牙挂夜幕上。

傅珺雪不在乎溫宛冰對她的定位,更關心問題的本質,她聲音低得飄渺,隐含試探:“所以是真的吃醋咯?”

“我不知道。”溫宛冰默了默,詢問道,“怎麽樣才算是吃醋?”

傅珺雪快被她逗笑了:“你不知道?那你還說是醋味?”

“感覺……應該是吧。”溫宛冰遲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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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她害羞紅了脖子,還是自己視覺錯覺,碘伏的顏色不那麽明顯了。傅珺雪盯着她的脖頸,覺得她的反應有趣極了。

腦海裏浮現出一個詞——嬌憨。

忍不住就想多逗逗她,看她臉紅,聽她直接說出心裏想法。

傅珺雪興致盎然道:“什麽感覺?你說說,我幫你分析分析是不是吃醋了。”

語氣仿佛知心大姐姐在開導小朋友。

什麽感覺?

明明很好聽的聲音變得刺耳,明明是應該欣賞的顏值落在眼裏不自覺地會去和自己對比,明明不應該多管多問就是想刨根問題……

介懷、難受、在意、在意……亂七八糟的情緒亂麻一樣絞在一起,複雜難以言喻。

溫宛冰蹙了下眉頭,沉吟道:“形容不出來,有點像……”

話音頓了頓,這麽多年她在意的人也不多,絞盡腦汁想到的例子都和溫如水有關。

溫宛冰話鋒一轉:“像生病一樣。”

這種形容傅珺雪不是第一次聽,花言巧語比之更膩歪的都聽過,但從溫宛冰嘴裏說出來,不一樣。

少了誇大其詞的油膩感,多了一絲迷茫和認真,是嚴謹斟酌出來的形容。

這人在愛情層面上還真就是一張白紙,傅珺雪笑着低聲戲谑:“經驗為0的小純情~”

拖腔帶調。

溫宛冰抿唇,臉有點熱,反擊:“那你是什麽?經驗豐富的老狐貍?”

傅珺雪用紙巾包住用過的棉簽,轉身,後背靠着欄杆,邊“啧”了一聲,很直白地表達道:“狐貍呢我喜歡,畢竟美,‘老’這個字我就不喜歡了,我也不過才比你大三歲嗳,我怎麽就老啦,小屁孩。”

關系比之前熟稔很多,加上相處輕松,以至于溫宛冰說話有點放肆。

“老”字确實有點不尊重人,尤其是對女孩子。

“抱歉。”溫宛冰斟酌問,“那大狐貍可以麽?”

明明很認真,可就是莫名有點好笑,就不能去掉前面的形容詞?

“勉強可以吧~”傅珺雪将手裏用過的棉簽扔進卧室門口的垃圾桶,後退,雙臂往後搭在欄杆上,後仰,看向溫宛冰,“我更想你叫我狐貍姐姐呢~”

耳垂上墜着的耳鏈輕輕地晃。

“狐貍J——”溫宛冰卡殼,別扭得叫不出口,紅唇阖動,嗫嚅了好一會兒,艱澀地蹦出一個,“精。”

“什麽呀,狐貍精?”傅珺雪笑出了聲,問她,“叫不出姐姐?”

很久沒有說過這兩個字了,溫宛冰長睫輕顫,眸色如同天穹上雲卷雲舒斂了月色和星光,黯淡了下去,她沒回應這句:“你還沒說你和孟栩然是什麽關系。”

話題轉得格外生硬。

傅珺雪看了她一眼,随手轉着手指上設計感很強雪花戒指,漫不經心地解釋:“她是我妹,我和老爸姓,她和老媽姓。”

溫宛冰微微側身,面向她,流露出訝異的神色。

名字毫不相關,長相也毫不相似,甚至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豔麗風情的玫瑰和素雅嬌柔的芙蓉,即便知道傅珺雪有一個妹妹,溫宛冰也從沒将孟栩然代入進這個角色。

傅珺雪被她驚訝的表情逗樂了,笑着打趣:“哇哦~某人好像白吃醋了呢。”

什麽某人,就差沒指着她鼻子說了。

溫宛冰維持了幾秒鐘的冷淡神情,這是她慣用的招數,只要足夠冷靜,就能讓一切問題都不成問題。

可不自覺地瞥了一眼傅珺雪,視線相撞的一瞬間,她還是感覺到了一陣熱意直往耳根和臉上竄。

溫宛冰撇了一下嘴,低聲且飛快地報了一串數。

“什麽?”傅珺雪甚至都沒聽清。

“幫你報某人我的身份證號。”溫宛冰一臉淩若冰霜,不鹹不淡地給自己補刀。

傅珺雪愣了一下,被戳中笑點,笑得直不起腰,感慨道:“但凡你不要這麽直言正色,也不會這麽像冷笑話了,真是又冷又好笑。”

“哪裏好笑。”溫宛冰蹙眉認真道,“我認真的。”

更好笑了。

傅珺雪笑了好一會兒,直到被樓下的争執給打斷。

“好像下雨了。”

“我就知道梅雨季出來露營跟他丫的踩雷似的。我就說不來吧,非要來,上次就夠糟心了。”

“陣雨,一會兒就停了。”

“地還不是濕的,煩死了,這次你自己弄帳篷吧。”

傅珺雪往樓下瞥了一眼,是同行的兩個潛水教練,兩人是一對,其中一個甩開另一個人的手不想再溝通的模樣,坐回了車裏。

“滴”的一聲,鎖了車。

另一個站在雨中,片刻後,擡手抹了一下臉。

傅珺雪轉過臉,唇角的弧度慢慢地拉平。

海邊村莊的空氣本就蘊着海水的潮氣,如今又開始飄雨,更加濕潤,将傅珺雪如同夜色般的眼睛浸潤得潮漉又飄渺,連眼神仿佛都滲入了海水的鹹澀。

“溫沝沝,我挺喜歡你這樣的。”傅珺雪轉了個身,手勾過頭發在耳後,随意地搭在欄杆上,掌心攤開感受風夾着雨從指縫間流逝的痕跡,“有生病的感覺了呢,就直說,而不是藏着掖着憋着,長着一張嘴不是囤積脂肪就是當擺設,一聲不吭地冷暴力。”

仿佛被火忽遠忽近地燎了一下,一時溫,一時又灼,溫宛冰垂眸,手蜷了蜷,指尖流竄的風像無形的繩子,欲纏不纏。

溫宛冰看見傅珺雪手腕一轉,垂下了手。

帶了點怨氣的樣子。

也許是天更晚了,也許是因為下雨,風裏挾着些許不屬于夏季的涼意。

溫宛冰擰了一下眉頭,順着她的感慨詢問:“你被冷暴力過麽?”

“對啊。”傅珺雪又轉回來,側靠着欄杆,迎上溫宛冰的視線,語氣輕松得仿佛在讨論別人的事,“是不是很意外?是不是覺得原來我這樣好看的、條件很好的人也會被冷暴力。”

她以為溫宛冰會像別人一樣發出這樣的感嘆。

但溫宛冰更深地蹙起了眉,她又端出成熟的年長者姿态,嚴肅道:“難道不好看或者是條件相對弱一些的一方被以冷暴力甚至是暴力對待,就可以不意外了麽?為什麽要有這樣的感慨對受害者造成二次傷害?難道最應該受到口誅筆伐的不是施暴方麽?難道最應該意外的不是,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模式為什麽會變得這麽病态……”

溫宛冰喉嚨用力一滾,閉了閉眼,微不可察地深呼吸調整情緒:“抱歉,我——”

“抱什麽歉?”傅珺雪雙手覆上溫宛冰溫熱的臉頰,揉了揉,而後朝唇的方向擠,溫宛冰柔軟的唇瓣被動嘟了起來。

軟嘟嘟的唇小幅度地一張一合地認真解釋:“抱歉,我情緒有點失控。”

“哈哈,好可愛,我意思是不用抱歉,不是真的問你抱什麽歉。”傅珺雪的視線和動作都定格住,唇邊笑意微妙、緩慢地收斂,長睫微微一顫,“我其實也不希望你發表那樣的感慨,會讓我覺得受到過冷暴力的我,也不過乏善可陳。”

“還有,我喜歡你失控的樣子,不那麽端着了,很鮮活。”

耳畔的風聲好像在這一瞬間就靜止了,空氣裏有種不流通的悶熱感。

臉已經很燙了,從傅珺雪的掌心有更多的熱意源源不斷地滲進肌膚,融進血液裏,在專注的視線下升溫,仿佛快要沸騰。

她鼻尖安靜趴着的小痣迷人又溫柔。

潛意識地想退離,身體卻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膠着在原地。溫宛冰長睫顫了又顫,感受着傅珺雪的手從她的臉頰到脖頸,很慢地游走,最後停留在她的胸膛。

“溫沝沝。”傅珺雪喚她的名字,聲音很低,幾乎沒有用力氣說話,字眼在唇齒間被拉出黏糊糊的感覺,“我喜歡你這樣,能看見這裏,藏有一個美妙的,好像與我很契合的,靈魂。”

溫宛冰長睫輕顫。

幾乎要産生幻覺,她就像是定在海面夾板上,與會蠱惑人心的美人魚在僵持對視,在沉淪于深海的邊緣徘徊。

傅珺雪換了問題:“剛剛情緒失控,是想到什麽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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