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認識”

容凡站在櫃臺後給了自己五分鐘時間,直到做足了思想建設、才有勇氣跨過那道門檻從店裏面走出去。

街邊的栽種的觀賞綠植旁站着的一個身穿BVLGARI薄T的男人,輕透的布料掩蓋不了其手臂和胸前健碩的肌肉,看到他、給人的第一感覺就很像港片電影裏黑道大佬身邊養着的打手。

驚訝于來人竟然不是傅溫禮,容凡暗暗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走上前去。

他之前從未跟這人打過照面,但對方好像一副對他很熟悉的樣子,摘下墨鏡平靜地點了點頭,一開口就稱了他一聲“容凡少爺”。

對方說話的語氣有在刻意保持着溫和,但叫容凡聽來,多少還是有些強硬的态度在裏面的。

來人告訴容凡,容先生就在馬路對面的車上等着,希望他能抽些時間過去車裏坐一坐。

順着這人手指示意的方向,果然,容凡在路邊看到了一輛打着雙閃的黑色豪車。

那號牌容凡之前有見到過,自己和容嘉鑫打架那天,容向哲最後從學校離開的時候乘的就是這輛車。

容凡私心裏其實很抗拒跟容家人有過多的接觸,但不得不說,容向哲身邊這個不知道是助理還是保镖的人,看上去全然一副很不好惹的樣子。

怕給店裏帶來什麽不必要的麻煩,容凡低頭思索了一下、猶豫半晌,最後還是回頭跟小炜打了聲招呼,跟着那人一起穿過馬路上了車。

那人為容凡打開了後門,待他坐進去後再輕輕合上,背對窗子守在了外面以防有人打擾。

而此時安靜封閉的車廂後座裏,就只剩下容凡和容向哲兩個人彼此沉默無言地相對着,仿佛都在等着對方先開口。

容凡很好奇他今天來找自己到底有什麽目的,且不想在此耽誤過多的時間,于是想了想,率先起了話頭說了句:“您好。”

容向哲聽罷,原本無甚表情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淺笑:“凡凡,好久不見。”

之後摘下了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拉起座位之間橫着的扶手隔檔,看過來緩緩道:“怎麽感覺你見到二叔有點緊張?”

聽到對方這麽親切地喚着自己的小名,現在又自稱“二叔”,容凡對這種突如其來的示好方式并不是很習慣,于是微微皺起了眉頭,帶着些疏遠的語氣詢問道:“您有什麽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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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事。”容向哲面色緩和平靜出聲:“就是今天恰好路過這邊,順道來看看你。”

他說罷将頭轉向了窗外,對着奶茶店的方向打量了兩眼,半晌之後才開口幽幽道:“外環這幾棟老樓都快變成危房了,居住條件很差。你不好好在湖灣別墅待着,怎麽突然跑到這兒來了?”

容向哲說自己只是順道來看看,這話容凡是絕對不信的,可他一時間也判斷不出對方的來意,遂只能少說少錯,繼續用沉默的方式應對着。

容向哲見他一副對自己戒備心很重的模樣也不着急,淡定地低頭笑了笑才看向容凡的眼睛,了然道:“是不是和傅總吵架、離家出走了?

“沒有。”容凡話接得很快,不假思索。

自己跟傅溫禮之間存在的問題在容凡這兒永遠屬于私事,關起門來怎麽解決都行。但在外人的面前,他還是會堅定不移地維護傅溫禮,這點毋庸置疑。

但容向哲好像并不在乎他究竟是怎麽回答的,依舊順着剛才的的思路在容凡面前自顧自說道:“你都多少天沒回去了?大概還不知道吧,傅溫禮現在滿城找你都快要找瘋了。”

容向哲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動了動,向上勾着多少能讓人品出點幸災樂禍的味道。

提到傅溫禮的名字,容凡的心頭跟着微微一震,垂下眼眸來不及多傷感就聽容向哲緊接着說道:“你既然不想被他找到,二叔相信你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這話說得聽上去很是“體貼”,一時叫容凡還真不知道該怎麽接。

容向哲看上去一副十分善解人意的模樣輕聲對着容凡嘆了口氣:“沒關系,在傅總那兒待得不順心了咱們就換個地方。”

對方說着頓了頓:“跟二叔回家也可以,你爺爺馬上就要過壽了,這陣子嘴裏頭一個勁地念叨你呢。”

容向哲繞了好大一個彎子,這才表露出自己的真實來意,話音落下後也一直留心觀察着容凡臉上的表情,等待着他的回複。

驚訝于對方竟然要接自己回容家,雖然沒有明說是以後住下就不走了,還是短暫回去待一段時間,待老爺子壽辰過了就放自己出來,但無論是哪一條,容凡都是萬萬不肯選的。

他的手掌暗暗攥緊在一處,雖然對上容向哲這個長輩難免底氣不足,但眼神卻是極其堅定,拒絕道:“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住在哪裏,好壞都是我自己的事。我現在哪都不想去,只想安安靜靜過自己的生活,沒人來打擾就可以了。”

容向哲似是料到了他會有這番說辭,聽完以後先是跟着贊同地點點頭,之後又擺出了一副很擔心的模樣,不急不慢地對着他開口勸說道:“凡凡,你父親他走得早,其實二叔前些年就想把你接回容家了。但當時看你在傅總那兒過得挺好的,也就一直沒舍得去打擾你。”

“可現在你既然已經從他那兒搬出來了,你叫我怎麽能坐視不管,看着你一個人在外面吃苦呢?”

容向哲說着不禁輕嘆一聲,面上全然一副愁苦之色:“我能理解你這些年可能對咱們家裏人的某些做法有怨言,但家人終歸是家人。”

對方說着伸手過去拍了拍容凡的腿:“血緣這個東西很神奇,也斬不斷的。”

容凡不是很習慣陌生人突然這樣湊近過來觸碰他,本能地咧開腿向旁邊閃了一下。

看他對自己方才所說的話不為所動,容向哲眯着眼睛想了想,之後淡淡笑了笑,拋出了另一層籌碼:“凡凡,人的目光要放長遠一些,你也不可能一輩子就這樣飄蕩在外面,人嘛,總是要往高處走的。”

容向哲一邊說着一邊看向了容凡:“咱們容家可以提供給你更優渥的生活條件,還有産業等着你繼承。要我說,你既然已經跟傅溫禮鬧掰了,不如直接跟着二叔回家,咱們自家人能留給你的東西,可比他傅溫禮一個外人多多了。”

容向哲在這裏苦口婆心跟容凡講了半天的道理,容凡從始至終面上都是一副很抗拒、油鹽不進的表情。

其實談話到這裏,容凡已經看出來對方今天是有備而來的了。

但即使是搬出了湖灣別墅,容凡最起碼判斷是非的能力是有的,還沒有傻到要去跟容向哲站在同一個陣營裏。

“我沒有跟傅叔叔鬧掰,我只是覺得自己長大了,想獨立出來體驗一下生活。至于您說的更優渥的生活條件、繼承産業之類的……”

容凡說着頓了頓,自嘲般凝眉笑了笑:“我其實并不是很感興趣,況且容家當年不是質疑過我有可能不是我父親的親生兒子麽?”

“要回去繼承家業的話,肯定得跟你們做親子鑒定吧。”容凡一邊說着一邊幽幽看向容向哲,似是回擊一般親切叫了對方一聲“二叔”,之後苦笑着勾了勾唇角:“我最怕紮針了,就不回去受這個罪了。”

容向哲萬萬沒想到容凡這小崽子會拿當年容家為難秦姿凝的那套說辭來堵自己的嘴,可對方畢竟是個小輩,他又不可能真跟人争論些什麽,遂只能先咽下這口氣,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無視對方面上的尴尬之色,容凡朝容向哲微微欠了欠身子,保持着禮貌道:“今天辛苦您跑到這麽偏遠的地方來找我了,要是沒什麽事的話,我得先回去,店裏的老板還在等着我呢。”

容向哲聞言嘆口氣點了點頭:“沒關系,今天這些話你可以回去好好考慮考慮。”

之後趁容凡拉開車門前留下一句:“你缺什麽短什麽了就跟二叔說,二叔下次來見你的時候可以一并帶過來。”

将容向哲最後的聲音封鎖在車廂裏,容凡頭也不回地關上了車門,頭頂着太陽大跨步向着馬路對面跑去。

容向哲坐在車裏若有所思盯着容凡遠去的身影,手指的骨節被咯咯作響,心裏縱然萬分焦急,當下也是拿這個難對付的毛頭小子毫無辦法。

最後只能疲憊地靠回了車座上,待副手坐上來發動了車子才閉着眼、凝眉撂下一句話:“市醫院,我去看看嘉鑫。”

容向哲說了讓容凡回去好好考慮一下,但實際上,從關上車門的那一刻起,他就把這些全部拋在了腦後。

如果說一定要在當天的對話裏挑出一句能影響容凡心情、令他情緒産生波動的,那就是對方無意間透露出的那句──傅溫禮現在正在滿城瘋狂地尋找自己。

從湖灣別墅搬出來的這段時間,容凡其實一直很害怕聽到跟傅溫禮有關的任何消息,不為別的,只是怕自己會心軟,怕見識到了傅溫禮如此在意自己的那一面,自己會忍不住想要再次投向他的懷抱。

畢竟別的不說,容凡對自己還是很了解的。經過長達五年的愛意沉澱,“傅溫禮”這三個字就像是深植于自己內心戒不掉的蠱毒那般,他對他,完全沒有抵抗力。

隔天上午容凡有一節早課,十點多鐘下課鈴響,  才關上電腦趕快下樓給小炜幫忙。

面包車每天定點會來店裏送貨,容凡一下樓就看見不遠處的停車位上,小炜正一個人扛着一袋子面粉往板車上裝。

三兩步跑上前去,容凡兩手托住編織袋在旁邊提醒對方小心點,結果小炜一轉身,貨直接砸在了容凡的身上,自己也因為腳下不穩,往後踉跄了兩步摔坐到了地上。

容凡無奈搖搖頭向他伸出了手,将他拉起來。兩人面對面站着,看着彼此臉上都沾了面粉,最後一起笑出了聲。

就在此時,小炜的媽媽突然小跑着找了過來,身上還挂着圍裙。

店裏今天忙,她也是抽空趕緊來給容凡說一聲店裏有人找,不待容凡具體詢問,便轉身急匆匆又跑回了店裏。

容向哲那天說過還會再來,容凡沒往心裏去,但誰知道這人竟然這麽執着,還沒完沒了了。

思及此處,他低下頭,煩躁地抓了把頭發。

就這樣帶着滿身的面粉、連儀容都懶得整理了,容凡雙手插在上衣兜裏帶着小炜一齊往回走。

雖然就幾步路的距離,但他還是抽空合計了一下這次要怎麽回複容向哲才能讓對方徹底斷了再來這裏找自己的心思。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自己一只腳剛剛邁進奶茶店裏,一擡頭、卻猝不及防對上了一張讓自己日思夜想、想起來卻又萬分心痛難當的熟悉俊顏。

小炜媽媽站在收銀臺邊替容凡指了指:“就是這位先生說要找你的,你們認識吧。”

壓下自己心中翻滾而來的情緒,容凡瞪着眼強裝着鎮定,就這樣無聲地與來人對視了一分多鐘,須臾之後,才動了動唇,顫抖着吐出三個字。

“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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