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這把傘,我不需要了”
奶茶店裏的面積狹小空間逼仄,現下突然出現了這麽一個衣着貴氣身材高大且相貌英俊的男人,自然引來不少顧客有意無意的側目。
而此時此刻的傅溫禮,卻因着容凡口中說出的那三個字,周身的氣場降至了冰點,眯起眼後,眸底的神色一瞬間沉了下去。
兩人相隔數米就這樣面對面地無聲對峙着。
小炜與容凡擦肩站至他身邊,用打量的目光往傅溫禮身上短暫瞟了一眼。
與容凡相處的這段時間裏,小炜對于容凡的私事雖然沒有過多詢問過,但自從昨天眼看着他上了馬路對面打着雙閃的黑色豪車,就已經判斷出這個與自己年齡一般大的男生背後,一定有着不同尋常的家庭背景。
隐約間他也能感覺出來,容凡說話時的眼神與情緒是帶着些許波動的,絕不是對上一個陌生人時會有的反應。
他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下,擡手扶上了容凡的小臂,将人往自己身邊拉了拉,小聲道:“外面的傘下還有位子,你帶這位先生去那兒坐一下吧。店裏的事情不急,我來照應着。”
小炜這邊話音落地,傅溫禮的視線卻恰好落在了兩人手肘相碰、緊緊挨着的那片區域上。
容凡這麽讨厭外界觸碰的一個人,之前連陸譯忱攬下他的肩膀都要縮着脖子躲開,現在卻對這個相識不過半月的同齡人表現出了如此毫無防備的信任。
剛剛面包車旁兩人從地上起身相視一笑的那副場景,傅溫禮其實是有看到的。
在他的認知裏,有朝一日容凡可以把曾經只對他展露的那份笑容也給到另一個人的身上,這絕對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引着兩人一同坐到了室外遮陽傘的桌椅上,小炜臨走前問了容凡一句,看他們要不要來點什麽喝的。
容凡垂着眼眸搖了搖頭:“不用,就說幾句話而已。”
之後在傅溫禮凝視的目光下,對着小炜淡淡勾了勾唇角,給其一個肯定的眼神、示意他先回店裏。
而在小炜走遠後,傅溫禮與容凡兩人間的氛圍便又恢複到之前那般無話可說的緘默當中。
動動唇剛想開口,突然間,容凡感覺到桌子下方有一個毛絨絨軟乎乎的東西在自己腳邊拱了拱。
Advertisement
低頭一看,竟然是隔壁小賣鋪店主家養的那只金色狐貍狗。
對方疾步跑上前來,彎腰一把掐過這小玩意兒,之後對着容凡抱歉笑了笑。
容凡擡手摸了摸小狗的頭頂,就這樣把傅溫禮晾到了一邊,叫着狗的名字逗了它好一會兒,又說了幾句寒暄的話,才目送鄰居抱着小狗離開。
怔忪間,傅溫禮坐在對面撫了撫手腕上的珠子,緩緩開口:“我之前還一直擔心你會出什麽危險,現在看來你适應得還不錯。”
傅溫禮的聲音有在刻意壓着,聽不出什麽情緒,但從語氣判斷,也絕對不是在誇獎。
從方才見面開始,容凡多數時間裏其實是在有意無意回避傅溫禮的視線的。現在因着他這一句話,終是擡起了頭來。
容凡面色平靜地看向傅溫禮的眼睛,須臾之後,抿抿唇道:“我都這麽大一個人了,還能出什麽危險?”
他說着不禁自嘲般輕笑了一聲,眸光暗淡:“并不是只有待在你眼皮子底下才叫安全。”
容凡這一句話說得滿含深意,叫傅溫禮聽來不僅覺得刺耳,胸中亦是隐隐開始冒起了火氣。
在今天臨出門之前,許燦和陸譯忱其實有在傅溫禮耳邊千叮咛萬囑咐過,讓他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氣,态度千萬不可過于強硬。
容凡既然已經找到,在确保人安全的前提下,現在兩人最需要做的就是好好溝通,其它一切都可以慢慢來。
傅溫禮聽進去了、并且原本也是打算就這麽做的。
可誰知他一路尋着線索追查到這家奶茶店,看到的卻是和之前想象中完全不一樣的兩副場景。
容凡置身于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裏,身邊充斥着一群之前從未打過交道的陌生人,他卻将日子過得頗顯游刃有餘。
在那些外人面前,他說話交流時的眼神和語氣,永遠都透着一股令人如沐春風般的從容與溫和。
然而如今對上自己,卻完全換上了一副冰冷沉默的表情。
就在剛剛、一刻鐘前,他甚至還面不改色地看着自己的眼睛坦然說過“不認識”自己。
從這三個字自他嘴裏蹦出的那一刻起,傅溫禮當真是氣急,突然就不想和他好好談了。
容凡根本就不會知道,在他下落不明、自己瘋狂找人每個難眠輾轉的夜裏,被氣到頻頻夢魇、整個肝都是隐隐作痛的,究竟是怎樣一種滋味。
傅溫禮想把他綁回去,關在房子裏扒了褲子狠狠打一頓,讓他哭、讓他求饒,讓他親口承諾以後再也不會離開自己、再也不會做出這種讓人擔心的事情。
然而每每沖動的情緒過後,傅溫禮再冷靜下來想想,他其實,也只是想把人再帶回自己身邊,圈在懷裏,像以前那樣毫無底線地護着寵着。
強壓下心中的火氣,傅溫禮咬咬後牙平複呼吸對着容凡開口道:“凡凡,你如果想出來體驗下生活,可以直白地告訴我。”
“但像現在這樣一聲不響地直接消失,就沒有考慮過身邊的人會有多着急麽?”
傅溫禮一邊說着一邊凝起了眉,眼神中透露出淡淡的不悅,問他:“所以你準備什麽時候跟我回去?”
容凡聽罷不禁苦笑了一聲,良久之後才扯扯嘴角出聲:“你覺得我是來體驗生活的?”
說完不待傅溫禮回答,便又閉着眼認命般點點頭,很快接着道:“你說是就是吧。”
他看着傅溫禮,目色惆悵,隐隐又透着堅定道:“可我現在覺得這裏的生活蠻好的,我很喜歡,不想回去了。”
他這邊話音落地,傅溫禮卻及時發聲,把他的話一秒駁了回來:“你想得倒是簡單。”
傅溫禮嘆着氣喚了聲他的名字,之後道:“你已經二十歲了,不是兩歲,成年人要學會用成熟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傅溫禮說着頓了頓,反問:“但你看看自己現在是在幹什麽?你在跟我鬧脾氣。”
“是啊,我二十了。”
容凡嘴裏念叨着這句話,垂眸露出了一個牽強的笑。須臾之後,對上傅溫禮的視線,眼中诠釋着絕望道:“我早成年了,可你心裏卻一直把我當作一個小孩子不是嗎?”
“不然你為什麽還要跑這麽大老遠來給我上課、來教我一個成年人究竟該怎麽處理問題呢?”
“如果我在你心裏真的已經成年了、能對自己的言行負責了……”
說到這裏,容凡的聲音止不住顫抖,卻強忍着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脆弱。半晌之後,才開口質問道:“你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難道不是還我自由麽?”
容凡此番話音一出,傅溫禮眼中眸光微滞,心也于無人可見處,跟着狠狠揪了一下。
他從未設想過有一天“還我自由”這種話會從容凡的口中說出來,就像是一把開過刃鋒利的鋼刀精準無誤地直直插在了心上,讓他疼得瞬間腦海一片空白,甚至忘記了可以回擊些什麽。
怔愣間,容凡再次出聲,将他的思緒一秒拉了回來:“我過生日那天晚上,你說過的話,你自己還記得嗎?”
容凡盯着他:“我在那天向你承諾,無論自己三十歲、四十歲、還是五十歲,都會在你身邊陪着你。我說我愛你、想要跟你在一起。”
“你當時不但拒絕了我,還否認了我對你的感情,說我那只是依賴。”
容凡語速放得很慢,聲音止不住哽咽卻仍舊堅持着想要把話說完。
“傅叔叔。”他喚了他:“如你所願,我現在,不想‘依賴’你了。”
随着容凡說話的聲音在自己耳邊不斷擴大,傅溫禮的頭突然之間變得很痛,腦袋裏面混亂的聲波開始嗡嗡作響,甚至有一瞬間的恍惚,根本聽不到對方究竟在說什麽。
他低頭揉了揉自己的額角,像是在阻止容凡繼續說下去、也像是不經意間的喃喃自語,屏着氣息低聲道:“你乖一點,別這樣。”
而這句話,他上一次說,還是在容凡伸手去解他腰間皮帶的那一晚。
積攢在心中已久的情緒像洩了閘的洪水那般不可抑制,容凡紅了眼眶向他抱怨道:“你總是在告訴我要乖一點、乖一點,這三個字都快變成你的口頭禪了。”
“你是在哄孩子嗎?”他說着幾不可察地對人皺了皺眉,眼底寫滿了失落:“可我真的不是小孩了。”
“你親口說過的,我們之間的關系只能停留在長輩愛護晚輩的層面上。”容凡說完這句話後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再看向傅溫禮的眼神已然透着悲傷與決絕,須臾之後,才一字一句緩緩道:“之前的五年有‘您’給我撐着傘,我很感謝。可是現在……”
“這把傘,我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