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被拉開,裏面陰冷潮濕的氣味撲面而來,簫彤似乎對這個味道依舊心悸,立刻別過頭靠着孟璟瀾的胸口,嗅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才稍稍穩了神。
“害怕嗎?”孟璟瀾聲音很輕,仿佛害怕驚動了她。簫彤沉默半晌,最後點了點頭。“寶寶,有我在。他們讓你害怕,我會讓他們更害怕。”孟璟瀾的聲音冷而生硬,讓人心寒。
一片漆黑,房頂的白熾燈被全部打開,裏面的人似乎不習慣突如其來的光亮,紛紛扭過頭去。
手下擡進來一張柔軟的沙發,孟璟瀾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沙發上。簫彤穿過他的肩頭看見綁在柱子上的苗萱。她驚恐地往後挪了挪,眼神渙散,頭發淩亂,嘴裏念念有詞,卻聽不清她在說什麽。
“你把她抓來了?”簫彤驚訝。“她已經在這裏呆了一個月了。”孟璟瀾沒有扭頭去看身後的人,而是伸手覆上她胸口,手指輕輕按了按,“有沒有弄疼你?”
簫彤明明知道他是在摸她的肋骨,只是他手掌的位置有些敏感,不自然地動了動,卻還是沒能躲過:“不疼。”
苗萱一身狼狽地被人拖過來丢在她腳下,她似乎看清了眼前的簫彤,爬過來抓住她的腳:“慕小姐,求求你放過我,放過我!”到最後她的聲音轉為尖銳,在空蕩的倉庫裏格外刺耳。
簫彤也才注意到她抓着自己那雙手的食指竟然都少了一截,扭頭望向孟璟瀾:“她的手…”宋十将苗萱拉開,丢在一邊,下手不輕,沒有半點憐香惜玉。
孟璟瀾無所謂地扯扯嘴角,簫彤卻覺得心寒:“如果沒有苗萱攔着,他們可能真的會砍了我的手指!”
孟璟瀾不為所動:“要不是苗萱把你抓過來,你也不會受這麽重的傷。”說着扭頭看了看摔在一旁的苗萱,苗萱根本不敢和他對視,縮了脖子往後爬了幾步,“況且,這已經是最輕的懲罰。”
“我這一身的傷根本就是戚若允弄的,你現在卻全部推在苗萱身上?”簫彤的聲音不自覺帶上幾分諷刺,幾分酸澀劃過心尖,“你不過是想袒護戚若允!”
“戚若允…”孟璟瀾念了一遍,不帶任何感情,“我怎麽會放過她。”簫彤詫異于孟璟瀾如此冷漠的情緒,再擡頭,竟然看見仇萬拖着戚若允從角落裏走過來。
戚若允顯得更加髒亂一些,或是氣勢依舊強烈,反而不像苗萱那麽狼狽,仰着下巴,眼神也很澄澈。
“慕無彤…”眼睛至上到下将簫彤打量一遍,最後低聲笑出來,“這一身的傷,疼嗎?”竟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思。
簫彤按着胸口,不要孟璟瀾的攙扶,艱難地站起來。目光冷冷地回視戚若允:“想知道有多疼?”手起落,戚若允不可思議地捂着自己的臉頰。
“比這一巴掌疼上百倍千倍。”簫彤或是因為動作有些大,扯到傷口,痛得額上沁出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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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有仇報仇
34、有仇報仇
戚若允要撲過來,被仇萬反手繳住,按着半跪在地上。她依舊将頭仰得很高,似乎不服軟的架勢。
孟璟瀾将簫彤半摟進懷裏,手帕一點一點擦拭着她額上的汗漬:“傷口疼了?”簫彤喘了兩口氣,眼看着他的手又要摸上胸前,趕緊搖了搖頭:“不疼。”
“我真後悔沒有弄死你。”戚若允話音方落整個頭就被仇萬按在地上,嘈雜的碎石磕着臉頰。
“戚若允,你找死。”孟璟瀾蹲□,目光冷冷地看着她。“孟璟瀾,你不要忘了孟銳死前你說過什麽。”戚若允努力地想要擡起臉,卻始終無法将目光與他的對上。
“說過什麽?”孟璟瀾挑眉,眼角彎得厲害,挂滿了諷刺,似乎思考一般,手指在太陽穴上一下一下地輕點,“我記性一直不好,倒是忘了。”
戚若允睜大了眼睛,仿佛不可置信,嘴唇不停地抖得,漸漸失了血色。“戚若允,你以為我真的會對孟銳的話言聽計從?他活着的時候我不怕,現在死了,我還會怕嗎?”孟璟瀾微嗤。
“孟家的規矩,男人不能對女人動手!”聽出孟璟瀾言語間的殘酷,戚若允生出幾分害怕,仿佛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眼神掃過四周,清一色的男人,稍稍安了心。
突然一只穿着高跟鞋的腳踩在她背脊上,她還來不及喊疼,第二腳又落下了,不留半點情面,力道極重。
“孟家的規矩你倒是記得清楚。”孟璟瀾雙手交疊,“我自然也不會忘記…所以,特意為你養了一群女打手。”陸續又走進來幾個女人,都是勁裝打扮,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手臂肌肉發達,很有些剽悍。
“Alice,別看戚小姐柔柔弱弱的,她可是泰拳好手。”孟璟瀾眼角掃過踩在戚若允背上的女人,“你可以找她切磋切磋。”
名叫Alice的女人當真将戚若允從地上拉起來,嘴裏說着聽不懂的話。“孟璟瀾,你瘋了!”戚若允大駭,她現在這樣狼狽,哪裏會是Alice的對手。
“把她的骨頭一根一根地折了,要留活的。”孟璟瀾淡淡地下了命令,“戚若允,我當然可以饒你一命,卻知道怎麽讓你生不如死。”
“慕無彤,孟璟瀾可以騙你一次,就可以騙你第二次,第三次,你還相信他?你不害怕嗎?”話音未落,就被Alice一拳擊倒在地上。
簫彤本是被孟璟瀾抱在懷裏,在戚若允抛出這一句話的時候,孟璟瀾明顯地感覺到她身體的僵硬,不安慢慢聚攏在心口。
簫彤轉過臉,看着地上的戚若允,“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在這種自身難保的時候還要分神關心我和孟璟瀾的感情?”言語間抑不住的譏诮,“戚若允,你以為你是誰?你不過是一個迷戀孟璟瀾卻愛而不得,因愛生恨的變态。我信不信任孟璟瀾,又關你什麽事?”
“你又何必裝得那麽不在意,如果你真的不在意,為什麽要逃這麽多年?”戚若允趴在地上低聲地笑起來。
“我當然在乎,我在乎為什麽孟璟瀾要讓你多活了八年。”戚若允保養的極好,根本沒有三十多歲女人開始衰老的征兆,只彷如一個盛年的少女,八年,幾乎沒有給她留下痕跡。
反觀簫彤,眉頭皺得多了,眉心有淺淺的折痕,眼角布着細碎的紋路,美麗之餘,卻顯得滄桑了。
“戚若允,你欠我的,又何止我母親一條人命。”簫彤雙手收攏,指關節緊緊地糾結在一起,“你剝奪的又怎麽會只有留在孟璟瀾身邊這一項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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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着一個多月,慕無彤都無精打采的,慕媽媽調職申請批下來。她最後又問了慕無彤一遍,可是慕無彤卻堅決地要留在孟璟瀾身邊,氣得慕媽媽摔了電話。
“怎麽了?”孟璟瀾從身後抱住她。她最近有些瘦了,臉上倒不是太瞧得出來,可是腰上的肉卻真是掉了一圈。
“我…有點想媽媽了。”慕無彤實話實說,扭頭可憐兮兮地看了孟璟瀾一眼,“我想去看看她,好不好?”她轉身抱住孟璟瀾的腰,臉頰在他胸前蹭了蹭。
孟璟瀾卻不為所動,将她從懷裏拉開幾分距離,盯着她的眼睛:“你媽媽她還在氣頭上,你現在過去,一言不合又會吵起來,反而惹她生氣。”慕無彤癟了嘴,她其實很好哄,想了想,便怏怏地點點頭。
“過幾天,我陪你去。”孟璟瀾将她攬進懷裏,慕媽媽這幾天在生病,他害怕慕無彤看見病弱的母親,抵不住她的挽留,最後不肯回來。即使卑鄙,他也一定要将她留在身邊。
“怎麽才吃了這麽一點?”孟璟瀾見她放下筷子,本就是小碗也才被挖了一角。“吃不下了。”她蹙起眉頭,手在肚子上揉着,“胃很難受。”
孟璟瀾伸手探上她的額頭,沒有熱度。這幾天她吃得都很少,和從前吃不飽的樣子全然不同。傭人将墨魚絲端上桌子,慕無彤難受地別開臉,小手捂住嘴鼻,一臉地厭惡。
往時這道菜她總能吃得一筷子也不剩下。小丫頭突然推開椅子,跑進洗手間。吓住了一衆人,孟璟瀾尤其緊張,三兩步走到她身後,一邊撫着她的背脊,一邊詢問:“很難受?”
慕無彤将僅吃下去的那點東西全部吐出來,之後一直幹嘔,知道臉頰泛起不正常的潮紅,才扶住水池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慕無彤最不喜歡看醫生,可她現在的樣子孟璟瀾哪裏放心,固執地請了醫生過來。她窩在被子裏,将頭蒙起來,折騰着不肯看醫生。
孟璟瀾掀開被子,強行将她固在懷裏,老醫生卻不見半點尴尬,老神在在地給她做了檢查。直到最後才眼神古怪地打量了慕無彤一眼。
“寶寶怎麽了?”孟璟瀾有些迫不及待。“小姑娘是…孟少的…女朋友?”孟璟瀾本就着急,對于他答非所問不太滿意,聲音也太高了不少,可到底回答了:“是,有什麽問題?”
“小姑娘…一個多月的身孕了。”老醫生繞着聽診器的線,開始整理器材。兩人俱是一驚,慕無彤吓得跳坐起來,揪住老醫生的衣角:“醫生,你…你說什…什麽?”
孟璟瀾回過神,卻不似慕無彤那般失措,眉宇間甚至挂着不淺的驚喜:“真的?”老醫生看着已經像是受了驚吓的慕無彤,似是征詢,又帶着幾分質疑,“孟少,這個孩子…要留嗎?”
“為什麽不要?”孟璟瀾突然沉下臉,眼神犀利地掃向老醫生。老醫生本就比孟璟瀾矮了些,又是這樣狂狷的氣勢撲過來,險些壓垮了他的老腰。
“小姑娘自己都還是個孩子,要怎麽做媽媽?”老醫生骨子裏嚴謹刻板,對于這樣的事情,并不贊同。再看看兩人的年紀,只覺得如同兒戲,也不管孟璟瀾當下是什麽臉色,“往後不能好好照顧,還不如…”
“誰敢動我的孩子?!”孟璟瀾徒然打斷他的話,眼裏已染上緋紅,仿佛他再多說一句就要了他的老命。
老醫生最終只能搖搖頭,這事本就不是他該插嘴的,在孟家做了這麽多年私人醫生竟然還記不清孟家的背景,他覺得自己剛剛那番話,真是扛着棺材蓋說的。
老醫生弗一收拾完東西,就挺着老身板健步如飛地離開,餘下屋子裏心思各異的兩個人。慕無彤依舊茫然無措,甚至連手都不知該往哪裏放,而孟璟瀾,輕輕地在她身旁坐下,伸手覆上她的小腹。
這個動作顯然驚到了她,連着往後挪了幾步,擁着被子,面上的神色越加複雜。“怎麽了?”孟璟瀾曲腿向前進了幾步,将慕無彤圈在兩手之間,“不高興麽?”
“我…我害怕。”慕無彤舌頭還是顫得厲害。孟璟瀾輕笑,将她抱住,揉了揉她茸茸的短發:“有什麽好害怕的?”
“我…要是讓媽媽知道了…”慕無彤絞着雙手,連早戀都不許的慕媽媽,要是知道自己竟然懷了孩子,後果幾乎不敢想象。
“知道便知道了,本就是遲早的事。”孟璟瀾并不在乎,當下只有滿腹歡喜。“她不會同意的。”慕無彤離開搖頭。皺着鼻子,幾乎将唇瓣咬出血來,仿佛在下什麽決心。
“大孟…”她揚起一張小臉,面色依舊有些蒼白,不知是還沒有緩過剛剛的那一陣難受,還是方才聽了醫生的診斷。
孟璟瀾看着她黯然的眼神,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念頭:“怎麽了?”“我…不想要…”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玻璃砸在地板上碎裂的聲音,立刻讓慕無彤禁了聲,哪裏還敢多說一個字。
“不想要什麽?不想要這個孩子?”孟璟瀾的怒氣顯而易見,床頭的琉璃臺燈被他随手揮在地上,連帶着一旁的花瓶也翻倒在地上,瞬間一地的狼藉。
“大孟,我和你在一起,媽媽已經很不高興了,要是她知道了這件事,不會原諒我的。”她的每個字都帶着哭腔,好像下一刻就會嚎啕出聲。
“寶寶,在你心裏,我是不是永遠比不上你媽媽重要?”孟璟瀾手掌蓋在她的心口,聲音漸漸平靜下來,甚至略顯冷淡。
慕無彤倏地瞪大了眼睛,只覺得委屈,如果他不重要,她便不會選擇抛下媽媽而留在他身邊,就是因為他在她心裏的位置已然超過媽媽,她才會這樣的不安,才會對媽媽這樣的愧疚。
慕無彤躺倒在床上,翻身背對着他,孟璟瀾垂下眸子,額角上的青筋暴出:“如果你不要這個孩子,我不會原諒你。”
身後傳來關門聲,很輕的一下,卻如同扣在她心上。
35、痛苦回憶
35、痛苦回憶
慕無彤仰躺在床上,目光渙散,雙手交疊着放在小腹上,床頭的托盤裏放着今天的晚飯。她依舊掙紮着不知到底要不要留下這個孩子,便沒有半點食欲。
孟璟瀾眼裏蘊着嗤笑。往時對他言聽計從的小丫頭,卻成了他鞍前馬後捧在手心的公主。“怎麽不吃東西?”他輕輕嘆了口氣,兩人算是冷戰,卻到底是他先低頭了,不過一天,他就覺得骨頭都熬得酥了。
慕無彤心裏憋着一口氣,從仰躺變成側卧,這架勢,并不願意理睬他。“寶寶,你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孟璟瀾掰過她的身體,看着她蒼白的小臉便越發心疼了。
“我不想吃。”她扭開頭,明顯是賭氣的樣子。孟璟瀾笑得揚了眉,手也穿過她的臂彎,貼在她的小腹上:“寶寶,現在不是你一個人了。”
慕無彤一愣扭了扭身體,兩人在孩子的問題上,似乎依舊沒有統一意見,她仍是懷着不願的态度,而孟璟瀾,固執地要這個孩子。
或是受到了孟璟瀾積極的影響,有時候洗澡,慕無彤看着自己本就肉嘟嘟的肚子,再想起裏面藏着一個小生命,竟也會有幾分欣喜。
這幾天孟璟瀾很忙碌,忙得慕無彤甚至在睡前醒後都見不到他,床上只留下一個淺淺的凹陷,證明他來過。
慕無彤回頭看了看跟在身後的窦百和狄千,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她本就不喜歡別人跟着,更何況身後有個她讓讨厭的窦百。媽媽受襲的失去,孟璟瀾只道不是窦百做的,便沒了下文,她想信,卻又真的不信。
約莫是妊娠反應強烈,坐車暈得厲害,幾乎是一腳踏進車裏,胃就開始翻滾。累得窦百和狄千只能陪着她走路。
這一片商店集中,百貨大樓林立,人來人往。慕無彤在孟宅關了一個多月,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自然興奮地要命,兩個人幾乎都快要守不住她。
窦百奪過她手裏的甜頭:“少爺交代了不能吃冰冷的東西。”慕無彤皺了鼻子,掏了根薯條,還沒塞進嘴裏,就又被窦百攔下來:“油炸的也不能吃。”
“都給你拿去了,我還吃什麽呀?”慕無彤從位置上站起來,怒不可遏地指着他。窦百不為所動,只是将收刮來的食物丢到一邊。
鄰桌的一對母子也在吃東西,孩子玩着兒童套餐裏的玩具,母親拿着小勺子,一點一點挖着冰欺淩上的果醬,孩子一口含進嘴裏,嘴角沾黏到不少,母親笑呵呵地拿紙巾擦去。
慕無彤看得有些呆了,這樣溫馨的場面,讓她不自覺撫上小腹,突然覺得湧過一陣暖流,眼眶有些發熱,第一次這樣渴望快點見到這個孩子。
這個路段人多車多,交通有些混亂。慕無彤看準了對面的綠燈,正過了一半的馬路,突然從拐彎口疾馳而出的車子在避過幾個行人,飛馳而來。慕無彤一時呆在原地,身後的窦百反應過來,伸手一推,車子卻也往着那個方向一轉,幾乎是攔腰撞上慕無彤。
人群裏尖叫聲四起,車子及時停下,慕無彤不過被撞開一米多的距離,往後仰去這一下的沖擊卻不小,重重地摔坐在地上。
窦百和狄千大駭,沖上去只看見慕無彤捂着肚子,大口大口地喘氣,肇事司機卻根本沒有下車查看的意思,突然一拐彎,從旁邊的小徑開走。窦百和狄千也只能以慕無彤為先,眼睜睜地看着車子離去。
慕無彤幾乎忘了肚子裏絞着的疼痛,只無措地看着血順着小腿滑落到白色的斑馬線上,一滴一滴聚成一大片,有些駭人。
孟璟瀾趕到醫院的時候,慕無彤已經換下一身血衣,淺藍色的病服有些大。她蜷成一團縮在病床的一角,孟璟瀾心裏一疼,從後面将她攬住。
“寶寶,沒事了。”他下巴蹭了蹭她的臉頰。感覺的一陣涼涼的濕意,一驚,轉過她的身子,慕無彤面上的淚一道道,眼眶裏還蓄着不少,仿佛随時都會掉落。
“不哭了。”孟璟瀾幾乎想要用手掌接住她洶湧的淚水。“大孟,我剛剛開始有一點喜歡它…”她小手抹了一把眼淚,卻帶出了更多。
孟璟瀾心突地一跳,眼睑垂下:“只要你沒事就好。”那是他的孩子,他那麽想要,想要這個屬于他和寶寶的孩子。
他根本聽不下別人的勸,馮翎也說過,慕無彤現在還這樣小,哪裏适合做媽媽,他卻執意想要,他想,即使寶寶做不了一個好媽媽,他也一定能成為一個好爸爸。只是…到底還是留不住。
“大孟,我想回家。”慕無彤拉着他的衣袖,眼裏晶瑩的淚花竟将人襯得楚楚可憐,孟璟瀾的心越發地柔軟起來,直接将她從床上抱起來:“我們回家。”
“無彤,無彤。”孟璟瀾抱着她,真準備上車,只見一個女人沖過來,被孟璟瀾的手下伸手攔在幾米之外。
慕無彤循聲看過去,是媽媽的同事蔣阿姨。“蔣阿姨?”慕無彤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在孟璟瀾懷裏掙紮幾下,孟璟瀾卻不肯放手,最後也只能尴尬地靠在他懷裏。
“無彤,你媽媽…”蔣阿姨頓了頓,眼裏湧上一陣悲怆,“在搶救。”慕無彤抓着孟璟瀾手臂的手幾乎将他掐出血,卻毫不自知。
“媽媽在哪裏?”她瘋了似的掙紮,孟璟瀾只是一味地圈緊手臂。“在五樓的手術室。”慕無彤似乎才看清蔣阿姨白色的襯衣上染着大片的血跡,不知道是不是媽媽的…
“大孟,我要去五樓。”她揪着孟璟瀾的衣領,“帶我去五樓!”孟璟瀾眼神有些暗,擡眼看了看對面的女人,又低頭望進慕無彤焦急的眼裏,最後只得妥協。
手術室外面守着不少人,其中就有慕媽媽的頂頭上司簫叔叔,也是簫鄭的父親,還有簫鄭的母親鄭阿姨。
慕無彤堅持從孟璟瀾的懷裏跳出來,步子虛浮,卻分外急切,驚動了前面陷入一片死寂的人群。
“無彤。”慕媽媽的幾位同事都是欲言又止。“簫叔叔,媽媽傷得嚴重嗎?”慕無彤看見簫勇翔手上打着石膏,衣服臉上也有些瘀傷和劃痕。
簫勇翔蹙着眉頭,面上不乏疲态,輕聲安慰:“無彤,不要擔心,你媽媽會沒事的。”目光一轉,便看清她身邊陪着的男人,是孟璟瀾。眉頭皺得越加厲害,回頭果然發現妻子眼裏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懼意。
孟璟瀾不以為然,攬着慕無彤的肩膀,視線也只是極為平淡地掃了衆人一眼。“寶寶,你這樣站着不行,先坐一會兒。”孟璟瀾想要讓她坐下,慕無彤的目光始終不曾離開過手術中三個字,只是機械地搖頭。
燈一直亮着,慕無彤也從站到靠,最後蹲在地上,身體果然吃不消了。孟璟瀾心疼,卻拗不過倔強的慕無彤,也值得陪着她蹲在一旁。
鄭媛幾次将視線落在孟璟瀾身上,那種濃烈的憎恨孟璟瀾自然能感覺得清清楚楚,只是當下無暇多想。
“寶寶,該吃藥了。”孟璟瀾想要将她從地上拉起來,她縮成一團,躲開他的手。孟璟瀾無奈:“我去給你拿藥。”才走的拐彎口,便被人攔住。
“我兒子被你弄去哪兒了?”鄭媛到底忍不住。一個多月,簫鄭已經失蹤一個多月,警察那裏也毫無消息。反倒是簫勇翔這裏的消息靈通些,卻也只知道最後是被孟家的人從醫院請走,便不知去向。
簫勇翔不讓她去求孟家,她偷偷去過,可是孟家守得極嚴,根本見不到孟璟瀾的面,更別說是幾乎算是被孟璟瀾軟禁的孟銳。
“你兒子?”孟璟瀾冷冷地勾了嘴角,“哪個兒子?”鄭媛身體一晃,手撐着一旁的座椅,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片刻,她扶着牆站穩,目光尖銳,對着孟璟瀾的眼神幾乎比仇敵更深幾分:“小鄭,你把小鄭怎麽了?”此時此刻的反應倒像是一個英勇之極的母親,可在孟璟瀾眼裏更加諷刺。
“你的兒子不見了,不去找,卻來質問我?”孟璟瀾打算繼續往前走。“一個多月前,有人看到小鄭是被孟家的人帶走。”鄭媛卻整個攔在路中間,嘴唇輕顫,“他答應過不動小鄭的!”
“孟銳答應,卻不代表我答應,所以不要妄圖我會對他手下留情。”孟璟瀾目光越發地犀利,“就像你對待我一樣。”像是不經意地,手掌擡起,輕輕放在心口。
孟璟瀾拿着藥回來的時候,看着慕無彤白得甚至透明的臉色,心被恨掐了一下。手術中的燈終于暗下來。慕無彤搖晃着身子迅速從地上站起來:“我媽媽怎麽樣了?”
醫生一邊往外走一邊摘着面上的口罩,聲音還有些混沌:“我們已經盡力搶救了,不過大動脈破裂,失血過多。”最後只搖了搖頭。
慕無彤只覺得心被掀開一大塊,那種血淋淋的痛楚讓她連眨眼睛的力氣都沒有,只這樣呆呆地往着推車上的人,跟着推車一直向前跑,忘記身後的孟璟瀾,忘記身後的所有人。
她腿根一股熱流淌下來,鮮紅的血順着腿內側一直落到踝骨,她毫不自知,依舊瘋了似地跟着車子。綿延而下的殷紅卻讓孟璟瀾驚慌失措:“寶寶!”卻沒有想到她的力氣這樣大,自己竟會拉不住她。
他加大幾分力道,慕無彤再癡蠻的力氣終是被抵不過孟璟瀾,被他狠狠地抱着,腦袋按在懷裏。“媽媽…不會的,媽媽不會死的!”她尖叫,想要否認這一切,腦子裏最後的印象便是這一天,她失去了最愛的母親和從未見過面的孩子…
36、重新開始
36、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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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寶…在想什麽?”孟璟瀾穿過她腋下的手貼的更緊,對于簫彤的失神有些惶恐。“有點疼。”簫彤淡淡地收回盯在某一點的視線,手掌胸腔下面的肋骨上。
孟璟瀾果然被轉開了注意力,連手上的力道都變得輕了。一步一步走得很穩,身後有些嘶啞的呼喊仿佛已經完全被摒棄在兩個人的世界之外,卷門在身後落下,餘輝澄黃嫣紅的一片。
簫彤看着一點點被山體吞沒的夕陽,映在臉頰上的光變得稀薄暗淡,突然伸手環住孟璟瀾的脖子。
孟璟瀾渾身一僵,緩緩地低下頭,簫彤的眸子裏一片斑斓,嘴角挂着淺淺的笑,這是兩人重逢以來,她最溫柔的表情。
簫彤本只是心念一動,卻換來孟璟瀾當下一臉的受寵若驚,眼裏霧蒙蒙的一片,主動将腦袋靠在他胸前。“孟璟瀾…”聲音輕柔綿長,一圈一圈地繞住了孟璟瀾的心,“我們…重新開始。”
孟璟瀾手手一抖,險些将懷裏的佳人摔在地上。她是從沒有在他面上瞧見過這樣的神色,懵然又有幾分不可思議,細長的眼瞪得滾圓,嘴張了嘴,下颚連着牙齒都有些顫抖。
這一個多月躺在床上,無事可做,一遍遍地回憶過去,一遍遍地糾結掙紮。有時候看見孟璟瀾靠在床沿小憩的時候,濃密的黑發間點點銀絲,又或是眉尾連着眼角的位置清晰褶皺的痕跡,她都會心疼。
她哪裏還有一個八年可以揮霍,就算她有,或許…孟璟瀾也已經沒有。那些紛繁錯亂的過往,就像身後那一刀卷門,落下了,也就落下了。
出院在家歇了半個月,今天是簫彤開學報道的日子。她猶記得那天她對孟璟瀾說:“孟璟瀾,我想…讀書。”二十五歲的高齡,這話說得勉勉強強,才出口,緋紅一直延到鎖骨。
之前對于她幾次提出重新回去上班的要求,孟璟瀾強權鐵腕般堅決不允,只道是太辛苦。他想讓她生活安逸,卻沒有考慮到日子太過無聊。
不能上班,她一轉念,還能上學。高中肄業算是她人生最大的遺憾,初中文憑往時在社會上混得艱難,若不是遇到文姐,賣笑賣身,有什麽不肯能發生。
孟璟瀾向李嫂讨教,已經能像模像樣地守在磁盅前炖湯。彼時拿勺子試味道,手一抖,濺了一竈臺的湯漬,也沒顧上手背上燙紅的斑斑點點,有些不太确定地反問:“讀書?”
或是語氣太過質疑,簫彤的臉色由紅轉黑:“有什麽問題?我不能讀書?”往時她确實不怎麽求上進,孟璟瀾順着,就是混日子她也是混的心安理得。
“高中?”孟璟瀾嘴角一彎,蘊着讨好,語氣也立刻變得小心翼翼。簫彤的默了幾秒,咳嗽一聲:“大學。”到底是奔三的人,哪有勇氣和貨真價實的小孩子一起坐在教室裏。
孟璟瀾的效率極高,簫彤很快就成了本城百年名校的大一新生。按着多年前的夢想,她果斷挑了電子科學技術這個聽上去非常高科技也非常有技術含量的專業…
簫彤站在試衣鏡前,身後大床上丢滿了換下來的衣服。孟璟瀾險些被她随手丢開的衣服罩住頭,措手接住,看着一時狼藉,以為她在尋什麽寶貝:“在找什麽?”
簫彤沒有轉身,懊惱地歪着頭:“沒有能穿的衣服!”孟璟瀾挑了挑眉,以為是做工有問題,拿了幾件翻看,連個針腳都藏得極好,有些奇怪:“為什麽不能穿?”
“太老氣了。”她說的一本正經,明明昨天還穿的好好的衣服,今天就被再三嫌棄。在她眼裏,學生就該是T恤七分褲,高高的馬尾,青春洋溢。反觀這些蝴蝶袖裹胸裙,高腰低腰過膝包臀,那些時尚的元素如今在她眼裏,統統成了老氣橫秋的缺點。
孟璟瀾對女人的審美向來扭曲,一直停留在慕無彤是一枝花,其他女人都是豆腐渣的怪圈裏,往時她不漂亮尚且如此,當下這般美人,自然不會駁她的意思。
“不然…去買?”孟璟瀾試探着問,簫彤眼睛一眯:“來不及了,就這樣吧。”桃紅的吊帶,深藍色的雪花褲,尖根魚嘴鞋,不施粉黛,素顏朝天,還真有點學生氣。
她心情似乎不錯,扭頭沖孟璟瀾笑,孟璟瀾卻笑得勉強,她剛一轉回身,立刻就沉下臉,神色凝重,如臨大敵…
新生報到第一天,校門口停滿了車,裏面的人來來往往,多帶着行李,一個個朝氣蓬勃。簫彤不禁感嘆,外形上已輸了一籌,內在就更是一敗塗地…
“才剛進學校就後悔了?”孟璟瀾聽見身側的人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我突然覺得自己老了。”不知是不是這一身打扮太過青春,他覺得此刻簫彤的眼神都是清澈得跟一汪水似的。
“你比她們都漂亮。”孟璟瀾晃了晃她的馬尾。“避重就輕。”簫彤悶悶地嘟哝一句,将手從他的指縫間抽離。
報道本就簡單,領個材料,例如學生證保險單,小體檢之後,一切就算是結束了。因着孟宅到學校不過半小時的路程,兩人達成了走讀的統一意見。大概小半個早上,就能回家。
簫彤本就是優待生,幹脆一優到底,軍訓也不用參加,靜待半個月後真正課程開始了才需要再去學校。
回去的路上,孟璟瀾明顯的情緒不好,臉拉得很長,眉頭一擰,連嘴唇都抿得筆直。反觀簫彤,心情極好,嘴上笑也不收,與平時淡定的模樣判若兩人。
事情的源頭是接待簫彤的那位大三學長,看見跟在簫彤身旁的孟璟瀾,按着慣例,新生報到都是家長陪着來的。他就問了一句:“你叔叔陪你來的?”都說學理工科的男生情商低,果然是聞名不如一見,孟璟瀾拿着體檢單的手已經快将那一張紙揪成一團了。
簫彤卻忍着笑,虎着臉認真地回答:“恩,我叔叔在本城工作,我借住在他家裏。”孟璟瀾本想摟上她腰肢的手僵硬在空中…
簫彤身體才好,孟璟瀾哄着早早地睡了。看着她睡熟了,心裏實在是郁悶,就尋了幾個有婦之夫出來喝酒。
“不都破鏡重圓了嗎?怎麽還是一臉的苦大仇深?”顧涼喻躺在沙發上,側頭看向在吧臺上坐定的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