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小手,簫彤立刻安分下來,只是抓得很緊,不容他掙脫。他擁着她,便已是整個世界。

簫彤不說有傾國之色,卻真是貌美如花,一身黑色絲質旗袍,腰側一朵玫瑰綻放,竟不顯妖豔,只覺大氣,手腕上搭了一塊編制細致精美的羊毛披肩。

孟璟瀾黑色暗紋襯衣,玳瑁的扣子顯得很低調,一對煤精袖扣,偶爾擡手,拖出一閃而過的光亮。

簫彤極少見他将頭發梳理得這樣整整齊齊一絲不茍,仿佛一下子老了數歲,忍不住捂着嘴笑:“孟璟瀾,你這次可真是坐實了叔叔這個名頭。”孟璟瀾方才照鏡子也覺得太老成,但至少穩妥。可是現在聽簫彤這弦外之音,臉上有些不自然。

兩人結婚,沒讓別人跟着,然後…悲劇就發生了。簫彤多年來都是小範圍活動,本城翻天覆地地變化着,她只記得自己上班回家那一條路。而孟璟瀾,記憶極差,今天忘了昨天,又不常來,哪裏還記得民政局的門朝哪開…

最後只能一個電話将狄千呼來,哪知手下好事者不少,都跟着來湊熱鬧,結果一輛車就變成了浩浩蕩蕩的一個車隊…

簫彤挽着孟璟瀾的臂彎,兩人具是外貌出衆,氣質斐然。身後一對同樣來登記的小情侶望着前面的兩人,忍不住怯步了。

“登記要穿得這麽正式?”男生低頭看了一眼腳上十五塊一雙的拖鞋,大褲衩加汗背心。“不用吧?”女生也是寬松的大T恤加半舊的熱褲,“我沒結過…不知道啊!”

兩人糾結半天,下定決心先進去看看,剛想往裏走,停好車的孟家手下陸陸續續走進去。兩人一見有這麽一隊黑社會打扮的人物,還以為來砸場子的,掉頭就跑。

弗一走進大廳,裏面的人齊刷刷地投來探究的目光,或驚豔,或訝然,細碎的私語不斷。“今天這裏有拍戲的?”“不會…沒攝像機啊,行為藝術吧。”

猜測愈演愈烈,也愈加離譜。門口突然走進來十幾個人,一律黑色西裝黑色墨鏡,為了表示重視,頭發也梳得油光發亮。在大廳前一字排開,那氣勢…蔚為壯觀。

一切喧鬧驟然停止,百多人的大廳突然就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不管是結婚窗口的新人還是離婚窗口的怨侶,都慌忙散開去,誇張的甚至抱着頭蹲下。

簫彤小半會兒才緩過勁來,拉了拉孟璟瀾的衣袖,小聲嗔怪:“孟璟瀾,他們這是要幹嘛?!快點讓他們出去!”

孟璟瀾揮揮手,手下立刻收隊,井然有序地退出門外,兩列排開守着門口。簫彤看了一眼驚魂甫定的人群,面上勉強維持着笑,有些尴尬地解釋:“他們是保镖,不是黑社會,你們繼續排隊吧。”這話一講,反而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們今天不結了,不結了,今天不是黃道吉日。”一個女人胡亂地揮着雙手,讪讪地開口,一面說還一面拉着她的準老公往外走。“我們也不結了,忘帶戶口本了。”“老公,我們忘帶健康證了,回去拿,回去拿。”簫彤微窘,結婚需要帶健康證麽…

衆人搶着找借口,理由千奇百怪,本是熱熱鬧鬧的大廳一時走得精光,連離婚的都說要挑了日子再來,只留下孟璟瀾他們這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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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過去填表。”孟璟瀾不覺得哪裏不妥,擁着她走向窗口,簫彤氣得面色緋紅,大家都是來結婚的,結果被他趕得幹幹淨淨。

窗口裏的工作人員也有些慌,人往後縮了縮,顫顫巍巍地遞出來兩張表。簫彤不禁又強調了一遍:“他們真的是保镖。”

“對對對,如今賣淫女都改稱失足婦女了,黑社會也該叫保镖了。”工作人員連聲應和。簫彤又好氣又好笑,問了一句:“有筆嗎?”工作人員遞出來一把…

第一筆還沒下去,手機突然響起來,是個座機的號碼。她接起來,沒來得及說話,那頭就是一個刻板的女聲:“請問是慕無彤小姐嗎?”

慕無彤這個名字才剛撿回來用,愣了片刻才應聲:“哦,是我。”“您的朋友簫鄭先生現在發生了嚴重的車禍,正在搶救,請您馬上來市二醫院一趟。”

“車禍?”簫彤微詫,“你們怎麽會聯系我?”“簫鄭先生的手機裏只有您這一個號碼,我們沒有辦法聯系到其他人。”

“我現在有些…不方便。”她先是一驚,嚴重的車禍幾個字,已讓她有些着急,可是…側首忘了孟璟瀾一眼,他也停筆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眉頭微擰,面色不佳。

“傷者現在失血過多,現在急需輸血,血庫緊缺AB型的血,如果你有他親友聯系方式的話,麻煩告訴我們。”醫院工作人員約莫也覺得她這人太冷血,态度也大不如前。

“我現在馬上過去。”最後,簫彤閉了閉眼,那頭早已挂斷了電話。孟璟瀾望向她的眼神意外的平靜。

“簫鄭剛剛在去機場的路上搶了車偷跑,出了車禍。”簫彤錯愕,之前孟璟瀾在車上接了個電話,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想來應該就是這件事,“你現在…要去醫院?”

“我要過去。”她點點頭,再艱難,到底是做了決定。“寶寶,之前你說過,若這一次不結,就沒有下一次。你現在卻要走?”他字字帶着質疑,幾乎将簫彤問倒。

“市二醫院這麽近,我很快就回來。”像是保證,連方才挂在孟璟瀾手臂上的披肩都沒來得及拿,大步走出去。

方才等着結婚離婚的衆人都守在門口,就等裏面兩人出來,現在卻率先出來一個,再往裏看,男人杵在結婚窗口前,一動不動,大廳裏的氣氛卻比先前站了十幾個疑似黑社會更加陰冷恐怖。

“馮翎…”孟璟瀾低頭看了一眼填寫完一半的表格,“讓Peter準備手術,我馬上過來。”“這麽快?不是說和無彤去登記嗎?”馮翎有些拿不準他的意思。

“不結了。”孟璟瀾聲音忽地就暗啞,忍着一腔酸楚,手裏抓起兩站表格,瞬間就被揉成一團丢進紙簍。不再留戀,大步離開。

52、終于忘記

簫彤按着藍色網布繃緊的手窩,站在玻璃窗外。簫鄭已經做完手術,尚未脫離危險,躺在ICU的病床上,身上插了不少管子,光看着就有些恐怖。

“少夫人,這裏有我們守着,請您回去。”仇萬在看見這個女人蹬着一雙高跟鞋跑出電梯的時候,就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狄千說今天少爺和她要登記結婚,這個女人又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又是簽病危通知,又是自告奮勇輸血,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我…回去了。有什麽情況…”簫彤本就害怕仇萬,見他面孔拉成驢臉,立刻收聲離開。

簫彤打車回到民政局,急急忙忙往裏走,裏面等待登記的人早已換了一波又一波,但是窗口的工作人員對她有印象,見她進來,又有些慌了。

“他們已經走了,你離開之後就走了。”還沒等她開口詢問,工作人員率先交代了孟璟瀾的行蹤。她心猛地一沉,往孟璟瀾的手機撥去電話。

鈴聲一聲聲不停地響,孟璟瀾正在換衣服,目光掃到來電顯示上的號碼,寶寶兩個字不停地跳躍,最終沒有接起來。

簫彤知道孟璟瀾或是真的生了氣,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撥着,等到對面終于接起來,她迫不及待地喚了一聲:“孟璟瀾!”

“無彤…”電話卻是馮翎接的,“璟瀾他現在在手術室裏。”“手術?”她驚駭,“孟璟瀾今天做手術?”他竟然從沒有告訴過她。

“中心醫院,你馬上過來。”馮翎語氣難得焦急。簫彤來不及考慮,踩着高跟鞋走得極快。衆人不禁猜測這個來去匆匆的美豔女人獨自到這民政局做什麽,結婚不能結婚的,離婚也不能離婚。

她幾乎是一路跑到手術室外,走廊上早已守着不少人,聽到她急促的腳步,不約而同地擡頭望過去,面色俱是不善。

“你還知道來?”陸方淮最是沖動,心裏憋着氣,見簫彤姍姍而來,忍不住爆發,“是不是那個混蛋脫離危險了,你才會想到孟老大?”邢湛伸手按住陸方淮的肩膀,也沒看簫彤一眼。

“孟璟瀾進去有多久了?”簫彤自知理虧,也不與他争辯。現下滿心滿眼都是對孟璟瀾生死不明的害怕,腿肚子抖得很厲害,有些站不穩,手扶着走廊的瓷牆,才勉強站直。

“一個多小時。”馮翎神色嚴肅,眉頭少見地蹙起。“手術…是不是很危險?”氣氛如此肅殺,她也感覺出苗頭不對。

“成功幾率…不高。”馮翎含糊其辭,雖然Peter向來嚴謹且保守,可他給的數字着實有些低了,人都已經進去了,又何苦拿個數字吓唬簫彤。

醫院總給人不分四季,常年森然的錯覺,簫彤抱着雙臂,靠着牆,目光一直不離那扇緊閉的大門。

身體微微顫抖,肩上突然落下一件外套。簫彤一驚,回頭見馮翎站在她身側,已收起方才外露的急躁,表情卻還是有些嚴肅:“坐下來休息一下。”

簫彤之前抽了40的血,又穿着這樣高的鞋子來來回回毫不停歇地奔波,面色已經蒼白到極點。她搖搖頭,仍舊固執地站在那個離門最近的位置。

沒有哪一刻的時間會比現在漫長,眼睛酸澀得幾乎不能閉起,視線也不挪開半寸,最終盼到燈熄滅了。

伴着沉悶的聲響,厚重的手術室大門從裏面推開,男人一面摘掉口罩和手術手套,一面往外走。

“翎,手術很成功。”男人拍了拍馮翎的肩膀,語氣平靜,沒有絲毫表情的臉上喜怒難辨,說着簫彤聽不懂的語言。

“馮翎,他說什麽?”簫彤揪住馮翎的袖口,緊張地問。“璟瀾的手術成功了。”馮翎不似方才的憂心忡忡,松懈下來,面色又有了溫和的笑。

“她是瀾的女神?”Peter眸色一閃,問了馮翎一句,馮翎颔首,Peter神色不變,眼裏卻跳躍着不易察覺的光芒。

“瀾腦子裏的彈殼碎片是取出來了,但是因為在腦部停留太久,已經和神經末梢融合在一起,取出來之後,勢必會連帶切除部分腦組織,尤其是海馬體部分,對記憶力會有嚴重的影響。”Peter中文流利,像是給她打預防針,交代了孟璟瀾術後可能出現的後遺症。

簫彤才擺平的心又被猛地懸起:“會怎麽樣?”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詢問。“因為部分腦組織被切除,存儲在那些腦組織裏的記憶也就會被破壞,簡單說來就是丢失部分記憶,且永不恢複。”

“你不用這麽緊張,瀾三十歲,應該有不少記憶,切除的只是極小部分的細胞,絕對不影響他的正常生活。”見簫彤面上滿是驚駭,Peter幽幽開口,語調冷冰冰不變,半點不像在安慰別人,反倒似幸災樂禍。

孟璟瀾被推出來,面上罩着氧氣,臉色青白,額頭上布着洗髓晶瑩的汗水,雙眼卻一動不動,仿佛陷入沉睡。

簫彤哪裏還肯離開孟璟瀾左右,一路跟着推車進了病房。“他什麽時候會醒?”簫彤握着孟璟瀾的手,看着那張毫無生氣的面孔,口氣異常焦急。

“最多七天,瀾一定會醒。”對于自己的專業技術,Peter還是非常自信的。于是接下來的七天,簫彤幾乎寸步不離。

她想這就是她的報應,早先受了傷遲遲不肯醒來,累得孟璟瀾焦灼煎熬,原來提心吊膽是這樣痛苦的一種情緒,她終于也嘗到了味道,澀得麻了神經。

第七天淩晨,簫彤已經六天沒有好好合眼,終是抵不過睡意,靠在床頭小憩片刻。手裏還握着孟璟瀾的手,大掌突然間動了動,簫彤本就睡得不安,這樣輕微的動靜就将她弄醒。

望向孟璟瀾的臉,除了平靜穩定的呼吸,沒有絲毫動靜,她覺得是自己太過敏感,手心的大掌又動了動,食指幾乎勾起。

簫彤驚喜:“孟璟瀾,你醒了?”小手覆上他的額頭,捋了捋他的劉海。病房裏只開着一盞壁燈,孟璟瀾幾天沒有見光,即使這樣微弱的光亮,依舊不太适應,擡手擋在眼前。

或是适應了燈光,孟璟瀾對上了簫彤的眼,片刻,又微微眯起,眼底一片茫然。簫彤見他這樣的目光,心底生出幾分不祥,小聲輕喚:“孟璟瀾?”

孟璟瀾眉頭皺得越加厲害,撫落她擺在自己額頭的小手,沙啞的聲音伴着她撕裂的疼:“你是誰?”三個字,幾乎要了她的命。

“孟璟瀾,你別和我開玩笑…”她呆了幾秒,面上極困難地扯出笑臉。他撐着雙手想要坐起,簫彤慌忙将他安住:“你還不能坐起來。”卻有一次被他将手從胸前推開。

孟璟瀾固執地坐起,有些警惕地與她對視,簫彤忍着一陣陣翻滾着尖銳的痛,按鈴叫來了Peter。

“瀾,果然是野獸一樣的自愈能力,六天就能恢複得這麽好。”Peter收起聽診器,極難得地露出幾分笑。孟璟瀾極淺地勾了勾嘴角,算是回應。

兩人用法語又聊了幾句,簫彤沒有聽懂,也插不上話,一小會兒,孟璟瀾有些疲倦地閉上眼,Peter才轉身離開。

簫彤跟着Peter出了病房,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丁醫生,他為什麽不認得我?”“我之前說過,他會缺失部分記憶,正巧,是關于你的。”Peter是中法混血,中文名丁盛,聳聳肩,像是遺憾,“而且,不能恢複。”

簫彤仿佛被抽幹了力氣,整個人靠在了牆上,慢慢滑下,抱着雙膝蹲在那裏。直到雙腿發麻,才扶着牆站起,用光了全身的力氣,才擰開門走回病房。

孟璟瀾睡得很安穩,呼吸沉穩綿長。簫彤坐上床沿,将他紮着針頭的那只手捂在自己的小手中間。或是因為一直挂着水,涼意從手背透向手心,在她的溫度下一點一點變熱。

目光戀戀地從他的眉頭一直描摹到嘴角,一遍又一遍,将他的樣子烙在腦海裏。他信誓旦旦地承諾,他怎麽會忘了她!一切真實得仿佛就在昨日。

他這樣閉着眼,才能讓簫彤騙自己,孟璟瀾依舊是那個将她刻進骨血的男人,依舊是醒來第一眼就看到她,給予最溫柔目光的男人,而不是方才那個疏離而冷漠的男人。

簫彤拎着食盒,隔着房門,亦能聽清裏面的熱鬧。幾個人每天都來報道,吵吵鬧鬧許久才肯離開。

推門進去,一時喧嚣突然就安靜下來。“小…無彤回來了。”陸方淮吞回嫂子兩個字,“晚飯時間到了,就不打擾孟老大了,我們走了。”在孟璟瀾的世界裏,只有簫彤變成了陌生人,衆人除了同情也都無能為力。

幾個人陸續離開,馮翎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什麽事打電話給我。”他目睹了多日來,孟璟瀾對她的冷淡态度,自然了解她的脆弱,明白她的酸楚。簫彤感激地對他笑了笑,徑自走向孟璟瀾。

簫彤似乎也習慣了這樣與孟璟瀾相對無言,将菜一道一道地擺好。“他們說…我們是夫妻。”孟璟瀾突然開口,簫彤的手一抖,險些将湯灑在被單上。

簫彤抽了紙巾,将掌心濺到的湯漬擦去,繼續擺放碗筷。孟璟瀾仿佛不耐煩,伸手按住她的手:“是不是?”似乎想要聽到她的答案,語氣不依不饒。

“我們沒有領證。”簫彤沉默少許,淡淡地開口,言語間的懊悔這樣明顯。如果那一天她堅持到和孟璟瀾領完證再離開,如今是不是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留在他身邊,是不是就可以趾高氣揚地指責他怎麽可以忘了她!可是,沒有如果。

孟璟瀾垂了垂眼,強烈的失望傾瀉出來,只是簫彤當下心思複雜并未察覺。她咬了咬嘴唇:“不過,我們訂過婚,算是…未婚夫妻。”她手捏成拳,既然忘記,同樣意味着她可以篡改他的記憶。

簫彤做虧心事般小心打量他的表情,唯恐被他揭穿。“哦。”孟璟瀾卻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壓抑着滿腹欣喜。

53、疑似親密

“好香啊。”Peter聞香而來,笑眯眯地看着一桌的菜,“無彤,今天這麽早?”Peter對簫彤也有些熟悉了,斂起人前的冷若冰霜,開始常有了笑。

“丁醫生,要一起吃嗎?”對于丁盛時常來蹭飯,簫彤也習以為常,總是多備了碗筷。外國人少有推推搡搡的習慣,欣然應下,往孟璟瀾身邊一坐,毫不客氣地吃起來。

孟璟瀾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了丁盛一眼,丁盛沒臉沒皮地沖他龇牙,似是挑釁。“從前我總覺得中餐不好吃,原來是沒吃過好的。”一面吃得酣暢淋漓,一面适時贊美,“無彤,你的手藝真不錯。”

自孟璟瀾住院以來,焖炒炖炸,都是簫彤一手包辦,獨自生活了八年,她早已練就了一身好廚藝。眼下,她早已成了披着未婚妻外皮的保姆。

“瀾後天就可以出院了。”丁盛分散兩人注意力,趁機将最後一塊排骨夾進碗裏。“這麽快?”簫彤又驚又喜。

“他的恢複能力實在是太強。”丁盛一面啃着骨頭,一面有些黯然,“我也不想這麽快放他走,他一走,就吃不到你做的菜了。”

“以後有空,你可以常來孟家。”因為孟璟瀾出院的消息,簫彤心裏高興,嘴巴上也就客氣了。

“他滿世界地給人看病,忙得很。”丁盛還沒來得及道謝,孟璟瀾開口,婉轉地拒絕。丁盛暗罵孟璟瀾小氣,見簫彤放下筷子,忍不住問了一句:“無彤,你怎麽總是只吃這麽一點。”用手指比劃了一下。

“她胃不好。”孟璟瀾睨了她一眼,見簫彤詫異地望向他,自然地解釋,“馮翎說你的胃只剩了三分之一。”

“你們慢吃,我去給你們切水果。”簫彤心裏有些失落,也沒有多想,起身去拿水果。丁盛看着他轉身進了茶水間,忍不住感嘆:“你們中國人有句話怎麽說來着…”

“有妻若此,夫複何求。”見丁盛糾結半晌說不出個所以然,孟璟瀾不緊不慢地吐出一句。“對對對。”丁盛忙不疊點頭。

“長得漂亮,又善解人意。”丁盛毫不吝啬贊美,孟璟瀾冷冷地瞥他一眼:“中國還有句古話,叫朋友妻不可欺。”

“丁醫生呢?”簫彤切了橙子出來,卻只見孟璟瀾坐在沙發上翻雜志,丁盛已不見了蹤影。“走了。”孟璟瀾似乎對這個話題沒有什麽興致,“我們也走吧。”

“去哪兒?”簫彤疑惑。“出院。”孟璟瀾站起來走到她身邊。“丁醫生不是說後天才能走嗎?”簫彤不同意。

“走不走?”孟璟瀾眉頭一擰,似乎有些不耐煩。“不能走。”這剖頭開腦的手術,當然要小心再小心才行。

“啊!”突然被他攔腰扛起,簫彤尖叫一聲,小手揪住他背上的襯衣,“孟璟瀾,你幹嘛!”驚慌失措間,數次咬到自己的舌頭。

“回家。”孟璟瀾語帶笑意,開門走出去,正好有護士聽到這面的動靜,以為出了什麽事。才走出辦公室,就見孟璟瀾扛着簫彤疾步穿過走廊,衆人哪裏敢攔,目送着兩人走遠。

“太man了!”有小護士忍不住作捧心狀。“之前孟少沒醒,慕小姐給他擦身的時候,我不小心闖進去。”又有一小胡子陶醉地回憶,“那胸肌,那肱二頭肌,那三角肌,那腹肌…”“你以為上解剖課麽?”另一個涼涼地打斷她。

“孟璟瀾,放我下來,腦袋充血了。”剛剛在走廊上,他看到無數只腳從她面前晃過,見這麽多人,也沒好意思喊,如今進了電梯,她總算是昏着頭抗議。

孟璟瀾果然聽話地将她放下來,她一張小臉緋紅,不知是害羞還是真的充了血。一臉捂着臉降溫,一面偷偷打量孟璟瀾。

他站得筆直,與她拉開三兩步這樣不遠不近的距離,不算親昵,也不顯生疏。只是這種恰到好處卻讓簫彤覺得難過。

自孟璟瀾蘇醒之後,對她的存在乃至身份竟沒有多大的懷疑,似乎很自然便接受了她這個所謂的未婚妻,将她擺着适當的位置,用審視的目光看着她。

反倒是簫彤,對于這個不記得自己的孟璟瀾有些無所适從,想與他親近,卻又害怕他那種将她與陌生人歸為一類的目光,而止步不前。

孟璟瀾回來,沉悶已久的孟宅頓時又有了生氣。兩人一道上了樓,簫彤卻在到達主卧之前擰開了另一扇房門的鎖。

孟璟瀾按住她的手,揚了揚眉:“我們不住在一起嗎?”簫彤錯愕,很有些心虛地扯了笑:“不住在一起。”

“哦。”他依舊語氣平平地應和,不再攔她,任由她進屋,然後關上門。簫彤背抵在門上,方才緊張得幾乎喘不過氣,她不擅長同孟璟瀾說謊。

孟璟瀾現在的狀态,她也曾考慮過是不是應該搬出孟家,可到底是舍不得離開孟璟瀾。可也知道兩人現在哪裏還能住一個房間,這裏是她幾天前特意收拾出來的。

片刻,房門響了,簫彤平複了呼吸,打開門。孟璟瀾手兜在口袋裏,面上的笑有些詭異。“怎麽了?”簫彤被他瞧得心虛。

“我們真的不住在一起?”他微翹的眼睛一眯,眼角挑得越加厲害,似乎透露着危險的信息。

簫彤咬着唇,肯定地搖了搖頭。“那這個是誰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只文胸,抛給簫彤。簫彤頓時面上清白相替,手忙腳亂地接下。

“我整理洗好衣物的時候,不小心落下的。”簫彤死扛着。“不小心…”孟璟瀾咀嚼着她的話,突然笑出聲,“我房間裏的文胸,可不止這一個,還有幾條睡裙,浴室裏有不少是你的護膚品,衣帽間裏,我的衣服還不如你的衣服多。”

“我們是住在一起。” 簫彤無話可說,讷讷地點頭,“可是那是從前,現在你連我是誰都不記得,我已經夠難堪的了,你還想怎麽樣?”

孟璟瀾似乎能感覺到她身上不經意散發出的傷感,也收了笑。“東西我明天會搬過來,晚安。”沒在看他一眼,反手關上門。

不知是擇床還是缺了孟璟瀾的懷抱,晚上實在睡不好,早上便睡過了頭。看着牆上分針幾乎和時針一起交疊在十二上,猛地跳坐起來。

早上的四節課勢必是翹掉了,胡亂地換了衣服,想着下午的四節課千萬要趕上。孟璟瀾悠閑地看着午間新聞,見簫彤小跑着下樓,笑了笑:“看你睡得很香,我就沒有讓李嫂喊你。”

簫彤咬牙,午飯準備得差不多,李嫂招呼兩人吃飯,簫彤一面往外走一邊道:“我不吃了,趕不及上課了。”

“下午要給你一個有驚喜,今天就不要去上課了。”孟璟瀾拉住她。“什麽驚喜?”簫彤将信将疑地睨着他。如今的孟璟瀾于她有幾分陌生,她還真不敢保證這個驚喜不是驚吓。

“說出來就不是驚喜了。”孟璟瀾勾起嘴角,很有些神秘。“比我上課還重要?”她再三确定,孟璟瀾點頭,頗為鄭重其事。

簫彤側頭看了看身側老神在在翻着報紙的孟璟瀾,壓着滿腹牢騷,現在三點多,他說的驚喜還沒到。

“孟璟瀾,你是不是騙我的?”鐘擺響過四下,簫彤實在有些忍不住質疑。“來了。”孟璟瀾沒有回答她,反倒是放下報紙擡頭看向門口。

門外一個小小的身影飛奔過來,簫彤來不及反應,就讓他撲進了懷裏:“媽咪啊!我好想你啊!”稚嫩嫩的聲音帶着明顯撒嬌的味道,腦袋在她懷裏蹭來蹭去。

“悠悠。”簫彤幾乎不敢相信,不過幾個月,悠悠又長高了近一截手指,卻瘦了不少。手在他小小的臉上摸了又摸,眼裏也蓄起了眼淚,“是不是又挑食了,怎麽瘦了這麽多,媽咪心疼死了。”

“外國的東西一點都不好吃,我都兩個月沒有吃過米飯了。”悠悠嘟哝一句,抱緊了簫彤,“我好想念媽咪做的雞翅膀。”

孟璟瀾咳了一聲,試圖提醒兩人還有他這個第三者的存在。簫彤尴尬地抹了抹眼角的淚痕。

孟璟瀾看了看悠悠:“聽說你有個兒子在國外,我就接回來。”簫彤聽到兒子兩個字,立刻出言解釋:“悠悠是我姐姐的孩子。只是一直都是我在帶,所以跟我比較親,也叫我媽咪。”

“我就奇怪,我們倆的孩子,怎麽會是個混血兒。”孟璟瀾絞着雙臂,面上笑意愈濃。簫彤被他這話一窘,他們的孩子…徒又失落下了。

悠悠扭頭望向身邊這個高大的男人,小孩子忘性大,似乎已經不記得曾經的第一次見面,怯生生地問簫彤:“媽咪啊,他是誰啊?”“叫孟叔叔。”

“孟叔叔。”悠悠聽話地喚了一聲。哪知孟璟瀾在他面前蹲下,摸了摸他頭上軟趴趴的金褐色短發:“悠悠,你應該叫我爹地。”

悠悠茫然,扭頭望向簫彤,簫彤不太自然地動了動嘴角,不知該怎麽同悠悠說。在孟璟瀾銳利的目光和悠悠天真的眼神間來回交替數次,還是妥協了:“叫爹地。”

孟璟瀾有些得意地彎了眼角,一把将悠悠抱起,單手托着他,穩穩當當。悠悠向來怕生,卻出人意料地沒有掙紮,反而樂呵呵地摟住孟璟瀾的脖子:“爹地。”簫彤站在兩人身後,突然湧起幾分暖意。

孟璟瀾竟然瞞着簫彤早已布置好悠悠的房間,一向極粘簫彤的悠悠不知是不是被孟璟瀾灌了迷魂湯,居然一直跟着他,直到晚上九點多,還纏綿孟璟瀾玩抛抛。

簫彤還沒有反應過來什麽是抛抛,孟璟瀾已将悠悠丢到半空中,然後順手接住,吓得簫彤幾乎叫出聲。

想阻止,見悠悠玩的這樣開心,又不忍,孟璟瀾面上也難得有這麽溫和的笑。幾次下來,孟璟瀾将悠悠塞進被子裏:“高興了?”悠悠咧着嘴笑。“那就好好睡覺。”悠悠果然乖乖地閉上了眼。

簫彤替他掖好被子,輕手輕腳地關上門,見孟璟瀾還站在門口。“累不累?”簫彤有些擔心,孟璟瀾身體還沒好全,今天帶着悠悠玩,抱抱背背的,總有些吃力了。

“不累。”孟璟瀾搖頭,臉色卻不是太好,有些蒼白,唇畔溢出心滿意足的笑。“謝謝你把悠悠接過來。”簫彤很感激。到底帶了三年多,哪裏是說分開就舍得分開的。

“寶寶…”孟璟瀾一出口,立刻讓簫彤為之一震,他有多久沒有這樣喚過她,眼底閃出幾分希冀。

“他們都說…之前我是這麽叫你的。”孟璟瀾一轉語氣,她的失望席卷而來。簫彤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怪圈,自孟璟瀾将她忘得一幹二淨,她便在希望與失望間來回翻滾,只是每一次的最後,都是停在失望上。

她勉強颔首,孟璟瀾一笑:“那往後,我也這麽叫你。寶寶…”像是迫不及待地立刻喊了一聲,喚起簫彤心裏的一片酸楚。

54、三口之家

簫彤尚在睡夢中,夢裏的孟璟瀾如往昔一般,對她溫柔地笑,用最細膩聲音喚她寶寶。而不似現在,他的笑總帶着幾分意味不明,每一聲寶寶都藏得太深,品不出任何感情。

“媽咪,快點起床了,太陽曬屁屁了!”悠悠稚氣的聲音回蕩在耳邊。不知是誰,猛地掀開窗簾,晨曦透過窗樞,投射在床上。

或是突如其來的光芒讓她不适,簫彤捂着臉翻了個身。“媽咪啊,快點起來了!”悠悠爬上床,拉扯着簫彤的胳膊。

簫彤有些不耐地扭頭,待看清悠悠那一張溢滿笑的小臉,既無奈也無法,磨磨蹭蹭地坐起來。擁着被子,手捋了捋披散的長發,蓬頭垢面地揉着雙眼,才看清房間裏還有另外一個人。

孟璟瀾靠着窗臺,顯然方才拉窗簾的就是他了。手兜在口袋裏,襯着一室陽光,笑容就帶着幾分夢幻,簫彤一怔,見他眼裏的似笑非笑,趕緊收回了神智。

“快點洗漱,換身衣服,我和悠悠在樓下等你。”孟璟瀾似乎也看夠了她的狼狽,伸手揉了揉她本已經夠亂的頭發,将黏在簫彤伸手的悠悠撈在臂彎。臨出門前還退了幾步回來:“穿得休閑一點。”

簫彤一頭霧水,來不及叫住他,卻見兩人都穿得很閑适,悠悠一身紫色的連褲衣,後面是熊貓頭的帽子。她少見孟璟瀾這樣随意,暗紫色的粗線毛衣,白色牛仔褲,因為之前裹紗布的關系,頭發剪短了很多,幾乎根根立起,襯得人越發剛毅。

這個房間的衣櫃顯然沒有主卧的衣帽間來的大,裏面的衣物按顏色分開,有些擁擠,她目光越過其他的顏色,直接落在紫色上,挑了一件長款的V領線衫,米色的百褶過膝裙。

孟璟瀾第一時間發現她從樓梯上下來,眼神似是欣賞,似是癡迷,一直緊緊跟随。“媽咪,我們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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