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一月的江城,枯葉凋零,枝頭凝霜。
位于濱江南岸的地标性建築之一,江城音樂廳,正在舉辦盛大的交響音樂會。燈火華麗柔亮,現場座無虛席,渾厚飽滿的樂曲在大廳內回蕩。
臺上是享譽盛名的江城交響樂團。
衆人身穿黑色西服純白襯衫,莊嚴而肅穆,唯獨宋清蘿是個例外——
及腰的長卷發染了銀灰色,随意披散在身後,一襲性感的朱紅露背小禮裙明豔而張揚,宛如盛開在貧瘠荒土中的嬌花,吸引人不得不注意。
她端坐在小提琴首席位置上,專注地看着樂譜,琴弦拉出的音符融入整片樂聲。
演奏曲目是柏遼茲的《幻想交響曲》。
第五樂章已經行至尾聲。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指揮的手勢收緊,整個大廳出現短暫的沉寂,這場長達兩個小時的交響音樂會結束了。樂團全體成員起身致禮,觀衆席掌聲雷動。
指揮走過來與宋清蘿握手。
柔和的暖光籠罩着她,銀發清傲,紅裙似火,與這莊重的環境格格不入,卻又是全場焦點。
完成了任務,宋清蘿不願再多停留一秒,率先疾步退場。
她一貫如此,大家見怪不怪。
掌聲久久不息。
來到後臺,宋清蘿仔細将小提琴收進盒子裏,拿出手機看消息。發小十分鐘前問她:[結束了嗎?就等你。]
[馬上過去。]
回複完消息,宋清蘿從包裏拿出化妝品,開始對鏡改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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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濃顏系長相,五官生得妖嬈又豔麗,有輕微的混血感,屬于在人群中第一眼被看見的類型。改成派對妝只需加粗眼線、暈深眼影,再疊塗磚色口紅。
簡單幾筆,大功告成。
樂團其他成員陸陸續續回來了。
“清蘿,要去約會呀?”小號手調侃道,衆人目光紛紛落在宋清蘿身上。
她收拾着背包,頭也沒擡:“嗯。”
屋裏突然安靜。
以往演出結束後,大家都是有說有笑的,至少會閑聊幾句,但今晚的氛圍似乎不太對,休息室內只有樂器與箱包摩擦的細微聲響。
沒有人說話。
宋清蘿渾然未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小宋。”
副隊長最後一個進來,視線掃過衆人,走到宋清蘿身邊,“你出來一下,我有點事跟你說。”
“什麽事?”宋清蘿沒看他,更沒有要出去的意思。
“你先出來。”
“我趕時間,就在這裏說吧。”
男人瞥了眼其他成員,似在斟酌,又像是為難,半晌才道:“今晚不是有大領導來現場嗎?整體下來挺滿意的,但就是你的着裝……咳,領導覺得,該有的規矩還是要有。”
這話暗示明顯得甚至不能算暗示。
叫明示。
宋清蘿,一個小提琴首席,在交響樂會上穿得像要去走秀似的,不像話。
所有人都看着她。
“是嗎?”宋清蘿拉上背包拉鏈,漫不經心地擡頭,一雙狹長妖冶的狐貍眼漾着淺笑,“我最讨厭規矩了。”
她作為特邀小提琴手,并不常駐樂團,只在有大型演出的時候擔任首席,目前已經快一年了。向來我行我素,出名的特立獨行,每次演出從不按規範着裝,什麽好看穿什麽,也并非場場演出都會應下,通常視心情好壞和時間松緊而定。
起初大家對她頗有微詞,但後來混熟了,時間一長,反而覺得她挺有個性。
畢竟是音樂總監親自請來的人。
專業水準有目共睹,實力撐得起個性,久而久之,沒有人再去注意她的着裝,總監亦是睜只眼閉只眼。
“……”
副隊長面色微僵。
他來樂團不久,尚不熟悉每個人的脾氣秉性,被宋清蘿這麽一噎,有些下不來臺,“這是領導的意思,我也沒辦法。”
“可以讓領導親自來跟我說。”
“但……”
“郭副隊,領導都喜歡自己唱白臉,讓底下人唱.紅臉,不管結果怎樣,他們在人前依然是和藹可親的好領導,而你呢?反正話已經帶到,聽不聽在我,回去能交差就行,你應該也不希望跟我結梁子對不對?”
副隊長沉默。
其餘人面面相觑。
“沒其他事我先走了。”宋清蘿擡腕看表,背上小提琴盒,踩着高跟鞋離開休息室。
室外涼風陣陣,殘月隐匿在低雲後,大門邊老舊的路燈杆下堆着枯枝斷葉,幽然蕭瑟的暖黃色燈光照着宋清蘿的影子,一路送她到停車場。
一輛冰藍色跑車停在角落。
宋清蘿上車,小心翼翼把琴盒放在右座,伸了個懶腰。
手機彈出兩條微信消息:
[清蘿,你還好嗎?]
[我剛到後臺,聽說了剛才的事,郭副隊應該不是針對你,別放在心上。]
孫伊人安慰她。
這是小提琴副首席,宋清蘿在樂團唯一比較聊得來的朋友,有關演出方面給予過她許多經驗指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孫伊人也是她的“老師”。
宋清蘿語音回複:“放心,伊人姐,我不在意這些。”
“開車了,下次聊。”
一泓冰川藍駛出音樂廳大門。
十分鐘後,車子進入某高檔公寓地庫,宋清蘿背着小提琴匆匆上樓,換了身适合騎行的皮夾克、工裝褲和馬丁靴,拎上頭盔,奔向另一端專屬車位——
威風凜凜的火紅色摩托。
杜卡迪Superleggera V4,她新入手的大玩具。
出發去派對。
不是周末的夜晚,市區燈火喧嚣。宋清蘿騎着摩托飛馳在寬闊的街道上,身旁繁華的街景勻速後退,明晃晃的烈焰車身和偶爾的引擎轟鳴十分拉風。
速度提上去,會有不斷給油的沖動,必須控制好右手。
路口等紅燈。
隔壁轎車駕駛座窗戶下降,男人探頭朝她吹口哨:“美女,自己的車啊?”
宋清蘿懶得給眼神,騰出右手,伸過去比了個中指。
過斑馬線的行人頻頻側目。
幾個年輕女生一邊忍不住看她一邊小聲議論:
“是女騎。”
“小姐姐好酷!”
“我也有點想染這個發色,不知道能不能hold住……”
宋清蘿嘴角微翹。
人類的虛榮心被極大滿足了。
穿過路口,再拐兩條街就到目的地,附近已是主城區邊緣,人車漸少,但岔路口極多,她不敢開快。
前面準備左轉,宋清蘿稍微減速換到一檔,穩穩把控着車頭拐過去——
一輛正緩慢起步的黑色轎車突然出現在視野中。
她猛地激靈,右腳下意識踩後剎,右手同時捏住前剎,可距離實在太近,那輛車剎慢了些,已經碰上去。
——嘭!
宋清蘿反應迅速跳下車,沒穩住重心,一個踉跄坐在了地上。
三百多斤的摩托車“咚”一聲倒下。
“嘶……”
哪兒來的馬路殺手?
起步都不注意觀察四周情況。這種開車不帶眼睛的人肯定是男司機!
宋清蘿內心咒罵又哀嚎,擰着眉爬起來,正要扶自己的寶貝摩托,就看見轎車左門打開,裏面人下來了。
她摘掉頭盔,怒氣沖沖上前:“怎麽開車的?是不是有點大……”
看清了那人的臉,“病”字硬生生咽下去。
一瞬間湧入的熟悉感,将怒氣消解得幹幹淨淨,這感覺卻又模糊,讓她無法篤定。
女人站在路燈下,身量清瘦,膚如薄雪,及肩的黑發筆直垂落,淺咖色西裝外套熨得服帖,邊是邊,角是角,板正規矩,一絲不茍。
內搭襯衣的扣子扣到最高。
“是你突然撞上來。”她不疾不徐地開口,嗓音清透如鵝卵石碰撞。
随之而來是一股柔和淡雅的木質香,像草藥,卻不濃烈嗆人,又像靜置的幹花瓣,清新潔淨——很特殊的香味,會聯想到嚴肅矜持的修女。
宋清蘿回過神,語氣不自覺軟下來:“我正常拐彎,沒有故意撞你。”
深黑的眸子裏湧動着窺探欲,好像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
聞若弦被盯得奇怪。
見這人冷靜下來,态度有所好轉,便也緩和了臉色,糾正道:“是‘突然’,不是‘故意’。”
“有什麽區別嗎?”
“你負半責和全責的區別。”
宋清蘿皺眉,想說自己憑什麽還要負責,可腦子轉得比嘴巴快,适時忍住了。她不确定地問:“意思是,我們各負一半責任?”
聞若弦颔首,認真解釋:“我直行,你右轉,我在主路,你在輔路,無論原則上還是具體情況,都應該是你讓我。不過,剛才我接完電話沒注意看路口,剎車不及時,所以我也算有責任。”
宋清蘿對說教過敏,本能流露出些許抵觸:“責任判定應該由交警來吧?”
“你願意的話,可以報警。”
“……”
她在腦子裏快速過了一遍可能會見到的場景。
太麻煩。
“這種小剮蹭沒必要驚動交警。”宋清蘿說得委婉,心裏卻打起了小算盤,看聞若弦的眼神帶着點狡黠,“但是不管怎麽說,車撞了,總需要賠償,不如我們留個聯系方式,回去之後互相發維修賬單……”
聞若弦淡淡地望着她:“這樣還是驚動交警比較好。”
“私了,不可以嗎?”
“私了是指當場私了,無論是否賠償都當場解決,過後不再有任何聯系。如果需要過後聯系,就應該由第三方權威介入,公平公正,免去風險。”
她分析得頭頭是道,臉上認真的表情,就像是教書多年的老學究,一板一眼,墨守成規。
宋清蘿從前最不喜這類人,與自己性子相反,打起交道來格外麻煩拘束,但此刻看着這張臉,耐心出奇的足,更隐約有一種惡趣味的沖動——
想要撕開她禁制的僞裝。
“哦……”
這人不按套路出牌。
“有沒有受傷?”聞若弦上下打量她。
宋清蘿活動活動手腳,扭扭脖子和腰,沒感覺異樣,只是手掌在水泥地上擦得微微痛,燈光下皮膚泛紅。
她搖頭:“沒有。”
聞若弦望向倒在地上的摩托,完好無損,又看了眼自己車頭被撞的部分,只沾了些泥灰,根本達不到需要賠償的程度,思忖着說:“既然人和車都沒事,就算了,都不用賠償,自認倒黴。”
小事化了,盡快處理完回家休息,明天還有忙不完的工作,時間很寶貴。
說完眼神詢問她意願。
宋清蘿沒有其他辦法,“好。”
就見她轉身要走,上前半步,沖動抓住了衣袖,“等等……”
聞若弦神色一滞。
手心裏細膩綿柔的布料觸感,是高支數剪裁的羊毛,宋清蘿低了低下巴,望進一雙溫吞如白水的眼眸。與那年夏夜極其相似。
這一次,嘴巴比腦子快。
“你叫什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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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到好久的新文來啦~
是《禁止動心》的副cp,希望給聞姐姐一個圓滿,願我寫得開心,小可愛們看得開心=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