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陣陣冷風灌進頭盔, 吹得那顆淚珠滑落下來。
“若弦……”
宋清蘿更慌了,手忙腳亂替她摘掉頭盔,“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着急地把手套卸下來扔到一邊, 指尖謹慎又輕柔地撫上她的臉,将淚痕拭去。
聞若弦臉色蒼白, 微微張着嘴唇深呼吸,泛着淚光的眼睛裏隐約透出一股恐懼,她顫巍巍抓住宋清蘿的手腕, 聲音沙啞:“太快了……真的很吓人。”
噗——
原來是害怕。
宋清蘿既想笑又心疼, 也松了口氣, 抱緊她哄:“我錯了,下次再也不騎那麽快了。”
頭盔礙事,她單手利落地摘下累贅,臉頰貼着聞若弦的頭發蹭了蹭。
指尖從眼尾移向下颚, 捧住她的臉。
聞若弦緩緩閉上眼。
手腳完全脫力,身體幾乎全部重量倚着宋清蘿,腦袋安心地靠在她肩頭。
天微晴,空曠寬闊的公路邊,一輛火紅的摩托車靜靜停着, 兩人依偎在一起, 只有風拂過她們身旁,帶走無聲的思緒。
宋清蘿拍撫着聞若弦的背, 口中溫柔安慰:“若弦, 你放心啦, 雖然感受起來摩托車速度很快, 但是我從來不會刻意追求速度, 能跑多快就能掌控多快, 超出自己掌控範圍的事,我絕不會做,安全永遠是最重要的。”
“第一次坐摩托車都會不适應,沒關系,如果你信得過我,以後多坐幾次就好了,我也答應你,會慢一點。”
抱着人哄了又哄,把自己的心哄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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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霎時千百種滋味湧上心頭。
平常日子裏,聞若弦看起來嚴肅而清冷,矜持又規矩,還總喜歡教育人,但其實,她的內心是那麽柔軟,那麽包容,好像永遠沒有脾氣,永遠溫和從容。
六年太久,久到宋清蘿并不确定,自己喜歡的究竟是聞若弦這個人,還是一個被自己幻想捏造的完美影子。
日日夜夜的相處,喜怒哀樂都是真實的。
每當宋清蘿發現她的某個面,心中幻想的影子就淡化一分,眼前具體的人也清晰一分。
她也有恐懼哭泣的時候。
會冷臉,會害羞,會逞強,會逗趣。
這是她找了六年的聞若弦,褪去年少時狂熱的激情,摘下濾鏡與光環,她依然為她着迷。
“不許哭了。”宋清蘿注意到聞若弦眼角有新的淚痕,輕輕為她抹去。
聞若弦睜開眼,後知後覺,自己竟然坐摩托車吓到流淚,還被小五歲的妹妹安慰了,越想越覺得丢臉,更不好意思再靠着人家。
她支起身子坐正,擡手理了理頭發:“不是哭。”
說完別過臉。
懷裏的溫度陡然消失,宋清蘿有些不舍,還想抱抱她,可是見她滿臉窘迫,又不禁惡趣味:“不是哭,那是什麽?難道某人眼睛裏流的不是淚,是珍珠?”
聞若弦低眸不語。
“好啦好啦,不開你玩笑。”宋清蘿再次抱住她,“我們休息一會兒,等你感覺好點了再回去。”
“我沒事,可以走的。”聞若弦不想掃她的興。
“你都吓哭了。”
“……”
她有種預感,這件事會成為笑柄,被大小姐記在心裏很久很久,以後可能時時翻出來調侃她。
自己畢竟是姐姐,總要挽回些形象。
“速度快還是挺刺激的,減壓放松,身心通透。”
“是嗎?”宋清蘿貼在她耳邊問,“那我們回程再加點速?”
聞若弦臉瞬間煞白。
然後被毫不留情地嘲笑:“哈哈哈……”
無奈地看着宋清蘿,等她笑夠了,才嘆氣:“沒錯,我承認,是被吓哭了,你還鬧我。”
宋清蘿立馬止住笑:“好嘛,我不鬧了。”
“嗯。”
倒是很乖。
“那你還做我的‘擋泥板’麽?”
“當然。”
“萬一又被吓哭呢?”
“不會的……”
宋清蘿眼角眉梢透着愉悅:“我宣布,從現在開始,這輛車的後座就只屬于聞若弦女士了,我的若弦姐姐。”
“你也可以載別人。”聞若弦不想給她添麻煩,莫須有的約定,自己成了霸王。
可是聽着她喊“若弦姐姐”,心裏又有些微妙的癢意。
從前然然這樣喊她,總是排斥,她一度以為自己不喜歡“姐姐”兩個字,是矯情,是做作。現在宋清蘿這樣喊她,倒覺得心癢癢,那麽究竟是“姐姐”的問題,還是人的問題。
當然,很多事情不需要想明白。
她自己都認為自己是姐姐。
“這是我所有摩托車中最貴的一輛。”宋清蘿煞有介事地拍了拍油箱,“最貴的車,載最珍惜的人。”
聞若弦望着她晶亮的眼眸,也笑了,哄着她道:“好,只要你開心。”
休息片刻後,兩人踏上回程。
宋清蘿把速度放慢許多,挂着三檔,悠哉悠哉地晃蕩在鄉間公路上。
聞若弦這次毫不猶豫抱着她的腰。
大冬天,衣服穿得多,又是全套護具在身,彼此雖然緊緊貼在一起,但卻無法感受到對方的溫度,只有腰間雙手的力度告訴宋清蘿,此刻身後的人完全信任她,依賴她。
她仿佛整個人被聞若弦抱在懷裏。
晴天微雲,陽光斜照,風吹起漏出頭盔的碎發,心跳越來越快,油然生出被填滿的幸福感……
“喲吼——”
“你喊什麽?”
“因為我超級開心啊!”
“我也開心。”
……
當晚回家,聞若弦失眠到淩晨一點才入睡。
又做了很多奇怪的夢。
夢裏人多,一張一張臉晃過去,有父母,有同學,有然然,有江虞,還有……銀發女孩。
長發如飛流月光,身姿挺拔修長。她看不清她的臉,冥冥中卻知道她的名字,是宋清蘿。
她向她走來。
臉上帶着調皮的笑容,眼睛裏滿滿卻是兇光——
像盯住她的猛獸。
她一步步後退,直至抵在牆角,無處可逃,眼睜睜看着宋清蘿撲過來,扣住她的雙手,蠻橫地吻她。
而她只能被動接受。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很久。
宋清蘿熱情似火,仿佛要将她活吞下去,比猛獸更兇,她幾乎無法喘氣,被窒息感逼得驚醒……
睜眼盡是黑暗。
聞若弦臉埋在被子裏,輕盈的鴨絨面捂住了口鼻,使得她無法呼吸。
她一把拉開被褥,喘着氣坐起來。
房間裏一片漆黑,梳妝臺邊的小夜燈發出暗橘色光芒,床頭電子鐘顯示淩晨四點五十分。
天還未亮,萬籁俱靜。
臉頰微微發燙,聞若弦伸手按了按,平複着呼吸。
夢境仍清晰地烙在腦海。
畫面明明模糊,感受卻十分深刻。她還記得唇間柔軟的觸覺,記得手腕上強硬的力道,記得自己心慌亂跳,還有屬于宋清蘿的,又急又短的呼吸聲……
強烈的羞恥感兜上心來。
她又夢見宋清蘿,還是如此荒誕的場景。在她心裏,宋清蘿應該是妹妹般的存在,即使是夢,也該夢見然然。
不……
太罪惡了。
怎麽可以再肖想然然。
清蘿也不可以。
一定是自己最近太敏感,控制不住多想,又與宋清蘿同住時間過長的緣故。不能再放任自己拖延下去,要恢複獨居生活才好。
聞若弦躺回被窩裏,強迫自己閉上眼。
今年公司不舉辦年會,放假前發完年終獎,每人額外多發了一個紅包,一箱禮品,在辦公室簡單做了次抽獎活動。
大家喜聞樂見。
年前最後一個工作日,聞若弦在辦公室整理東西。
十餘天人不在,屋子難免落灰,她将辦公桌上的擺件一一收進書櫃、抽屜,過期的不重要文件絞碎處理,最後給沙發和桌椅蓋上防塵布。
輕微潔癖,每年如此。
“若弦……”
辦公室門被推開,宋清蘿抱着兩個大箱子進來,“剩最後兩個,我都拿過來了。”
“嗯,放桌上吧。”聞若弦只瞥了她一眼,不敢直視。
生怕又想起那天晚上的夢境。
可是這一眼,就注意到大小姐神情恹恹,看起來似乎不太開心,與剛才出去之前完全兩樣。
“怎麽了?”
“沒事,”宋清蘿輕輕搖頭,“就是剛才碰見了曹主管……”
聞若弦皺眉:“她給你臉色看了?”
宋清蘿藏起眼底竊笑,假意為難地說:“也沒有吧。可能是我自己想多了,畢竟以前她那樣對我……但是,都過去了啦。”
說着軟軟地偎在聞若弦身邊。
剛才她去行政部領收納箱,被曾經的同事圍着聊天。自從她升任總經理秘書,人人都覺得她有背景,以前與她讨論過八卦的同事惴惴不安,其他認識的也是不斷說好話,有些巴結的意思。
曹主管依舊是個笑面狐貍。
臉上對她客客氣氣,彬彬有禮,那笑容卻假得很。
今年收納箱不夠用,各部門領完所剩無幾,餘下兩個是曹主管打算給自己留着的,宋清蘿二話不說就搶了過來。
不服?憋着!
看別人吃癟卻不敢言的樣子很爽。
“嗯,不用理她,”聞若弦安慰道,“今年扣了她一部分年終獎,她肯定不舒服,臉色不會好。”
宋清蘿愕然:“是因為我嗎?”
“不是。”
“……哦。”
“破壞公司的規章制度,事不過三,程總也敲打過各部門經理。”聞若弦用公事公辦的口吻說。
宋清蘿低了低頭,偷偷笑起來:“聞總鐵面無私呀。”
聞若弦也笑了,沒再說話,伸手拉過收納箱,把零碎的東西放進去。宋清蘿幫她一起,悄悄觀察着她臉色。
老古板近兩天很奇怪。
自從俱樂部回來後,就一直躲避她的眼神。
說話也好像回到她們剛認識的時候。一本正經,溫吞平和。
不知道又是哪根筋不對了。
難道坐她的摩托吓出了後遺症,性情大變?
“你什麽時候回老家?”宋清蘿随口問,想試探她到底會不會回去。
聞若弦動作一頓,臉色明顯黯淡下來,低沉道:“明天下午,隔壁省,開車很快就到了。”
意料之中。
宋清蘿難掩失落:“我要跟我媽出去度假,也是明天下午的飛機。”
“度假難道不開心嗎?怎麽愁眉苦臉的。”聽着她唉聲嘆氣,聞若弦終是忍不住轉過臉,克制地看向她。
宋清蘿撇撇嘴:“因為這樣就見不到你了,而且,還隔着六個小時的時差,好遠好遠……”
聞若弦無奈地笑:“怎麽那麽黏人呢。”
心裏卻松了一口氣。
總算能與祖宗分開些時日,讓自己冷靜下來,梳理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她需要獨處調整。
宋清蘿目光深深地望着她:“可是我只黏你。”
“……”
聞若弦慌忙移開視線。
可不能讓祖宗繼續黏着她。再這樣下去,不知又要想出些什麽來,擾亂她原本清淨的生活。
庸人就是容易自尋煩惱。
“噢,我有東西送給你。”宋清蘿轉身去拿自己的包,從裏面掏出一個精美的長木盒,獻寶似的遞給聞若弦。
“什麽?”
“打開看看嘛。”
受不住她期盼的眼神,聞若弦忐忑地接過長木盒,輕輕打開。
一條項鏈赫然出現在眼前。
吊墜是個通體純銀的小人,長發能看出是女孩子,肩上架着小提琴,正在演奏的姿勢。
迷你版宋清蘿。
“這……”
“是我。”
宋清蘿把項鏈拿出來,抓起聞若弦一只手,塞進她掌心:“我不在的時候,你要想我。”
說完又從口袋裏摸出了另一條項鏈。
是戴着眼鏡的聞若弦。
“我也會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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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姐姐:怎麽很像情侶項鏈的亞子(嗯?
今天早一丢丢,還是想跟小可愛們說,十二點沒更新就不要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