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處角落, 裏面藏着許多不可見光的東西,晦暗隐秘,污濁不堪, 大多難以啓齒。
聞若弦的角落全部有關程蘇然。
她想象過親吻然然的畫面,夢見過與然然相擁而眠, 敞開了無數次懷抱給然然。一切關于肢體接觸的記憶都是然然。
而今另一個女孩闖了進來。
她抱過她,夢見過她,與她躺在同一張床上, 緊密相依。
程蘇然的臉, 宋清蘿的臉, 在她腦海中不斷變換,時而融合,時而分開,辨不清誰是誰。
她似乎将兩個人混淆了。
與宋清蘿待在一起, 會想起程蘇然,與程蘇然同處一室,就想起宋清蘿。又或許,她把清蘿當成了然然的替代品……
強烈的罪惡感湧上來,聞若弦心慌意亂。
不會的。
清蘿和然然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唯一相似之處, 便是年紀都比她小, 在她身邊像妹妹,還有一些可有可無的飲食習慣, 與多數人無差。
她完全分得清楚。
聞若弦自我安慰, 平複呼吸。
“若弦姐姐, 我好像聽見你的心跳聲了。”宋清蘿在她耳邊喃喃, 每說一個字, 就帶起一陣燎熱的氣息, 燙得人心癢。
“跳得好快啊……”
聞若弦閉上眼,迷迷糊糊“嗯”了聲,像是快要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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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蘿是直女。清蘿是直女。清蘿是直女。不要自戀到認為一個直女在撩撥自己,不要敏感到只是躺着睡覺就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
她是有頭腦有自制力的人,而不是只有原始本能的動物。
不斷自我催眠。
睡不着,就想想工作。
年後公司的培訓業務,要增設兩個新語種的商務口譯課程,線上線下同時進行,目前線下發展比較成熟,線上才開始嘗試。
初期她們還要親自上陣。
“若弦?”宋清蘿喚她,“你困了嗎?”
聞若弦神游在天際,原本平靜的心緒因這聲呼喚,又隐隐有沸騰的趨勢,她連忙閉眼,把呼吸放得深長:“嗯……”
宋清蘿心中狐疑。
聽着聞若弦的呼吸節奏,是要睡着的樣子,肢體卻仍然僵硬,一點沒有自然而然放松下來,大腦有意識地控制着,就無法入眠。
哼。
有鬼。
老古板,跟她玩花樣。
“好嘛,那我也睡了。”宋清蘿摟得更緊了,把臉埋在她頸窩裏,“晚安。”
“……”
一陣詭異寂靜。
彼此起伏的呼吸就像和聲。
山間夜晚氣溫低,又是冬天,即使車內開着空調,也不比在家暖和,厚厚的被褥蓋住兩人依偎在一起的身體,保暖效果加倍。
被窩裏充盈着淡淡的洗護留香。
聞若弦閉眼催眠自己,可是越想睡着,越睡不着,身旁人每次呼吸,頸間就陣陣溫熱麻癢,渾身躁得難受。
她只能裝睡。
每一分每一秒都極度難熬。
不知多久過去,耳邊的呼吸愈發沉重。
宋清蘿大概是睡着了。
聞若弦悄悄挪開自己身上的手,再小心翼翼将人往旁邊推,然而,怕什麽來什麽,只聽宋清蘿“唔”了聲,清醒過來:“若弦……你幹嘛呀?”
“……”
不得了。
祖宗被吵醒了。
“你抱着我太沉了,我睡不着。”聞若弦硬着頭皮說。
宋清蘿縮了縮腦袋,委委屈屈:“噢,嫌棄我,明白了。”
“沒有……”
“那你抱我。”
聞若弦無奈:“今晚睡不好,明天就沒有精神,怎麽去峽谷呢?”
她學了三分宋清蘿的語氣。
黑暗中,宋清蘿咬了咬牙,默默宣告計劃失敗,但還是不甘心,哼哼兩聲:“那你牽着我的手行嗎?不靠住什麽,我會害怕。”
說完輕輕拉了拉她睡衣袖子。
像只可憐的小奶貓。
聞若弦心軟遭不住,在被子裏摸到她的手,安慰地握着:“不怕,睡吧。”
“嗯嗯。”
宋清蘿心滿意足。
翌日早晨,原本睡得平整的兩個人,面對面歪歪扭扭抱在了一起。宋清蘿醒來發現自己蜷縮在聞若弦懷裏,第一件事情是拿手機。
打開拍攝模式,一只手高高舉起。
咔嚓——
《在喜歡的人懷裏醒來是什麽體驗》
後将鏡頭對準聞若弦的臉,悄悄拍了幾張,存進雲相冊,再認真地端詳這張臉。
聞若弦睡得正香,臉頰抵着枕頭,高挺的鼻梁如精雕細刻,皮膚絲毫看不出歲月痕跡。不知夢見了什麽,眉心微微皺着,唇角緊抿,顯出些嚴肅來。
這人……
睡覺也板着臉。
宋清蘿憋住笑,視線向下移。
她喜歡她的鼻子,想象着戴上金絲邊框眼鏡的樣子,清冷禁欲,再想象,她吻她的時候,鼻尖可能會碰到她的臉,會很癢。
看着近在眼前的嘴唇,宋清蘿心悸難耐,有股猛烈的想要吻上去的沖動。
可以嗎?
偷偷親一下,若弦不會知道……
等人醒來就沒機會了。
欲念驅使着宋清蘿不斷靠近,一陣陣溫熱的鼻息迎面拂來,心跳逐漸加快,緊張得手心出了汗,可是耳邊總有個聲音在喊她:不可以。
她險險地剎住。
不行。
太猥瑣了。
她要光明正大吻她,不要偷偷摸摸的。
宋清蘿身體仰躺下去,微微張開嘴,喘了幾下,又側臉看向聞若弦,眼角泛紅。
她抓過手機,點開文檔《老古板觀察日志》,手指顫抖着打字:2月9日,早上在她懷裏醒來,她的臉離我很近很近,我好想偷偷吻她……
冬天的峽谷被冰雪覆蓋,漫山銀裝素裹,雲霧彌漫,枯樹枝頭凝結着絨花般的冰挂,仿若無人仙境。
宋清蘿和聞若弦穿着厚厚的羽絨服,緩慢而惬意地行走在棧道上,淡季游客少,從營地一路走過來,除景區工作人員之外,幾乎看不到其他游客。
整座大峽谷獨屬于她們二人。
“冷嗎?要不要喝點熱水?”
“不用不用。”
“別太靠近欄杆,往裏面走一點。”
“知道啦。”
“圍巾戴上吧,你鼻頭都紅了,臉部皮膚是很脆弱的,要好好保護。”
“還不冷,等會兒戴。”
聞若弦背了個雙肩包,裏面裝着能快速補充熱量的食物,保溫杯熱水,暖寶寶貼,急救藥等物品,塞得滿滿的,着實不輕。宋清蘿笑話她小題大做,只是逛個小小峽谷,一番裝備下來卻好像要去探險。
嘴上雖然這麽說,但心裏都明白,她是為了穩妥保險。
一路上,聞若弦負責背包、看路線,宋清蘿兩手空空,輕裝上陣,只需要美美地擺姿勢拍照。
聞若弦像個操心的老母親,時時刻刻注意着宋清蘿,一會兒怕她冷,一會兒怕她餓,路沒走多遠,唠唠叨叨個沒完。
以前宋清蘿最煩別人唠叨自己。
但是聽着聞若弦唠叨,她非但不覺得煩,心裏反而甜絲絲的。
誰讓她喜歡她呢。
喜歡的人,再唠叨都是愛,恨不得錄下來立體聲循環,不喜歡的人,站着沉默也嫌,最好滾到她看不見的地方去。
“清蘿……”
“哎?”
走完一段棧道,聞若弦停下來看着宋清蘿,臉色似有為難:“你會不會覺得,我太唠叨了?”
“沒有啊。”宋清蘿去牽她的手。
“不掃興嗎?”
“我喜歡都來不及。”
聽她這麽說,聞若弦半信半疑,但自認為還是有些啰嗦,或許清蘿只是照顧她面子,太當真可不好。
這是她的老毛病。
過去和然然住在一起,她就常常唠叨,雖然對方并不會煩她,但自己能感覺到,有時候過度叮囑是一種負擔。
也不是對誰都愛唠叨。
一個然然,一個清蘿,年紀都比自己小。
都是妹妹。
想着,聞若弦對宋清蘿笑了:“你不嫌煩就好。”
“怎麽會煩呢?有人關心我,多幸福啊,尤其是……”宋清蘿彎起嘴角,貼在她耳邊輕聲說:
“像你這樣漂亮又溫柔的姐姐。”
天寒地凍,耳邊呼吸是熱的,潮濕,溫暖,像一壺滾燙的水沿着耳道灌入心底,往四肢百骸蔓延。
臉頰溫度不斷攀升。慶幸圍巾遮擋住,看不見它的顏色。
否則又要被祖宗調侃臉紅。
聞若弦笑着,低了低頭,心跳聲似乎被放大,每一次震顫都聽得無比清楚,直到聽見不遠處瀑布的湍流聲……
她回過神,一本正經點評:“嘴甜。”
“謝謝誇獎,很榮幸。”宋清蘿往前邁了一步,拉着她的手。
“走啦!”
冬季的瀑布水量小,走近了,氣勢卻不輸夏日般磅礴,湍急的水流如萬馬奔騰,墜落幽深譚底。
瀑布旁邊有一座懸浮木板橋,淩空架設,每塊木板間隔兩個成年人手掌寬,僅有幾根鋼索和一張安全網做防護,底下是萬丈深淵。
“啊,這個橋……”宋清蘿有些猶豫,看向聞若弦。
“你敢過嗎?”
這座橋是通往對面棧道最短最快的路。不走它,想去對面就只能繞一大圈,耗費體力不說,也并沒有值得專門觀賞的風景。
聞若弦低眸凝視着橋下。
峽谷深不見底,白雪皚皚,冰川一片,只看着就讓人雙腿打顫。
她是有些怕的。
可又想到自己年長,是姐姐,理所應當鎮定:“沒事,我牽着你,我們一起過去。”
說完,她踏上第一塊木板,朝宋清蘿伸手。
“別看橋下就好了。”
宋清蘿握住她的手,一瞬間就感受到輕微的顫意,擔憂地看了她一眼,卻見她氣定神閑,游刃有餘,懸着的心又放了下來。
兩人互相牽着對方,另一只手扶着繩索,緩慢而小心地踩過一塊又一塊木板。
冰天雪地,山川幽谷,她們的身影那樣渺小。
走下最後一塊木板時,彼此都松了口氣。
“其實你也怕,對不對?”宋清蘿緊緊抱着聞若弦的胳膊,“我都感覺到你在發抖了。”
本來不想拆穿,但是突然間意識到,自己一直都是被哄着讓着,被保護的那個,這樣對聞若弦不公平。
她以為老古板要面子不會承認。
“害怕,”聞若弦誠實點頭,用一種輕松的語氣說:“但是我比你大,不能在妹妹面前丢人。”
“哈哈哈……”
宋清蘿被逗得大笑,一霎時忘卻了沉重,“你怎麽這麽可愛啊,是我認識的那個總愛教育人、假正經的聞總嘛?”
“不然我是誰呢?”
“當然是我漂亮溫柔又勇敢的若弦姐姐了。”
“嘴這麽甜,當心蛀牙。”
“我樂意。反正,下次你不準逞強,我來保護你。”
“謹遵大小姐之命。”
“幹嘛啦,這樣喊我……”
峽谷棧道間充斥着歡聲笑語。
……
太陽逐漸西斜,回程是另一條更寬闊的棧道,兩人走走停停,宋清蘿開心得大聲唱起了“山歌”,唱累了,就坐下來休息。
中途遇見了個獨自徒步的年輕女孩。
手機沒電,看不了路線圖,在峽谷中兜兜轉轉似乎迷了路,好不容易遇到人,想跟她們順一趟路出去。
二人世界被打擾,宋清蘿起初不太情願,出于善意,還是帶上了她。
路上聊着天,得知對方也喜歡騎摩托車,頓時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宋清蘿原本與聞若弦并肩走,不知不覺就落在後面,跟那女孩走在一起。
“我第一輛車就是川崎小忍者,練手嘛,不用買那麽貴的,小幾萬意思意思就好。”
“是啊,不能想着一步到位,因為總會饞別的車,我現在想嘗新鮮就直接買二手,騎兩個月再賣掉,真愛放在家裏偶爾才出來溜街。”
“哈哈哈,我也是。我朋友開俱樂部的,她那裏新車二手車我都玩兒遍了……”
聞若弦走在前面,默默聽着她們聊天。
時不時爆發出激動的笑聲。
走着走着,距離逐漸拉開,聞若弦隐約看見了景區大門,一轉身,就見宋清蘿和那個女孩落後老遠,走得很慢。
兩人胳膊挽在一起,不知情者,會以為是親密的朋友。
看着她們有說有笑的,聞若弦不禁想起了自己和宋清蘿這三個月以來,奇怪的相處模式——
直女就是這樣。
跟誰都能勾肩搭背,跟誰都可以親密熟絡。
原本就是同性之間的正常交流。
所以……
果然是她有問題。
她敏感,她自戀,她胡思亂想,多疑神經質,還做了那麽可恥的夢,為自己徒增煩惱。
一切都是自我消耗。
心情忽然沉重,默默等着宋清蘿和那女孩走過來,聞若弦轉了回去,繼續走在前面。一人前,兩人後,長長的影子在夕陽中與冰雪融為一體。
直到走出景區大門,女孩向她們道謝告別。
“啊,沒想到這裏也能碰見摩友。”宋清蘿嘆道,熟練且自然地挽住聞若弦,神情仍在回味。
聞若弦下意識想要抽開手,但只是動了動:“嗯。”
不知該說什麽,也沒有心情多說其他,卻好像不受控制似的,教育起人來:“出門在外,遇見陌生人,不要聊得太熱絡,以免不小心洩露個人信息。警惕之心不可無,別随便跟人搭讪。”
“你說那個女孩子嗎?她是找我們幫忙,不算搭讪啦,而且聊天也沒有涉及很多……”宋清蘿渾然未覺。
她的解釋,落在聞若弦耳朵裏,完完全全演變為不聽話的皮孩子,試圖狡辯,頂嘴。
聞若弦莫名脾氣上來,蹙起眉:“我是在擔心你的安全。”
“我知道……”
宋清蘿轉過臉,才發覺她神色不對勁,以為是自己讓她擔心,立馬乖乖的:“好嘛好嘛,記住了,我下次一定注意,別生氣。”
“我生氣了嗎?”聞若弦怔愣。
宋清蘿小心翼翼地說:“看起來,有。”
“……”
她在幹什麽?
聞若弦如夢初醒,有一瞬間感到慌亂,但很快又恢複鎮定:“沒有,平常不笑的時候,很多人都說我看起來嚴肅,不好接近,其實只是沒有表情而已,不代表生氣。”
“那你還不多笑一笑?”宋清蘿沒多想,借機開涮。
“好。”
聞若弦面上波瀾不驚地露出笑容。
回到營地,依然只有她們一輛房車,孤零零停在那裏。
兩個人都累了,一上車,打開空調,脫掉外套長褲,癱坐在沙發上休息。
“今晚我們吃火鍋吧?”
“嗯。”
“冰箱裏好像還有兩盒肥牛,就做個酸湯肥牛鍋底怎麽樣?”
“嗯。”
聞若弦低着頭看手機。
昨天沿途風景和夜晚的燒烤,她拍了幾張照片,選出合适的發在朋友圈,收獲許多贊和留言——還有程蘇然的私聊。
然然:[出去玩啦?跟誰啊?]
若弦:[祖宗。]
然然:[哎喲哎喲!]
若弦:[?]
然然:[沒事,下次我和可可也去房車旅行,想想就很浪漫……]
“你怎麽就知道‘嗯’,太敷衍了,喂!”見她抱着手機邊打字邊姨母笑,宋清蘿不滿地撇撇嘴。
“跟誰聊天笑那麽開心?”
聞若弦頭也沒擡,無意識說出了小名:“然然。”
“程總?”
“嗯。”
然然……
程總,程蘇然。
宋清蘿默念幾遍,心裏有些吃味,嘟嘟囔囔:“你和程總聊天,就把我晾在一邊……”
碎碎念傳進聞若弦耳朵裏。
她怔了怔,擡眸,看着宋清蘿眼裏藏不住的委屈,一時脫口而出:“可是今天你和別人說話,我也被晾在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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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清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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