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好興致

柴青好端端的一人,蹲在街角數螞蟻。

天真的是暖和了,立春剛過,牆根下勤勞的小蟲從洞裏鑽出來畏畏縮縮覓食。

天一日比一日溫煦,春水鎮的鎮民多有事幹,都是要養家糊口的,這時節少有人窩在家當米蟲。

哪怕是小鎮的流浪漢都曉得摸個破碗出門,在人來人往的街邊一蹲,乞讨為生。

卻有人什麽也不幹,在外面欺負弱小可憐的螞蟻。

柴青一指頭摁倒那小黑蟲,螞蟻的表現不如無頭的蒼蠅,欺負幾個來回,很是無趣,她收回手。

寸寸天光烘烤在發頂,頭發絲都是暖的,用手一模,好像還能感受到人世的溫善。

天可憐見的,柴青終于換下她紮眼的綠棉襖,改了一身擁風入懷,落拓潇灑的行頭。

天青色的衣裙裹住凹凸有致的身量,不似臃腫的襖子遮遮掩掩,這回很輕易的分出正反面。

柴青愛奶,更愛她女子的身份,走在路上身板挺起,胸前鼓鼓着小肉包,昭示着無聲的炫耀。

她得意死了。

二十歲,她的胸又争氣地長了一丢丢。

她将此歸功于清晨做春.夢的緣故。

大抵是到了精力充沛,年華寂寞的年歲,靈魂和肉身紛紛冒出不安分的征兆,促使她胡來。

又或是見過真正的寒梅風雪,曉得誘人的女人家是如何的色香味美,柴青想讨老婆了。

這寂寞如雪,她仰頭看天。

鎮子上的好多有志青年都還單着,她有個‘未婚妻’都快羨慕傻那些人,可誰又知道,這未婚妻是假的。

柴青在夢裏和姜嬈大戰三百回合卻是真的。

睡醒,意猶未盡。

她偷偷羞紅臉。

長街人來人往,出門買書的年輕書生打遠瞅着那抹清新顏色,稀奇鎮子裏哪來的一朵嬌花?

待走近了發現是能止小二啼哭的瞌睡虎,他連忙捂住眼,不敢再往對方胸前亂瞟。

書生摔了個狗吃屎,聽聞動靜,柴青懶洋洋瞥了眼,若無其事地走遠。

“那、那是柴青?”

“是罷,瞧着比以往有精神了?”

“她怎麽不穿她的棉襖了?”

平常穿花花綠綠的襖子,他們注意的只是她的臉,現下衣衫漸漸轉薄,不說旁的,就那一掐就要斷的小細腰、隆起來不是很高的小胸脯,饞哭了沒老婆的單身漢。

要不是顧惜這條命,沒準真敢跑上前表白。

他們只敢目色驚豔地恭送母老虎的背影。

柴青提着衣裙朝前走,冷不丁拐角的地方竄出一條惡犬,龇牙咧嘴不說,還是只色狗,想叼她裙子!

這能忍?

壞種一腳将狗踹倒,目露兇光:“滾!”

惡犬自有惡人磨,嗚咽兩聲,夾着尾巴灰溜溜飛快跑遠。

目睹此番情景的男人們臉色甚是精彩,最是動心的那名書生一巴掌扇在自個臉上——醒醒罷,他不配啊!

他都不夠柴青一腳踹的。

狗挨了踹還能健步如飛,他挨上一腳,子孫後代八成就沒了。

女人們窩在牆根笑,也說不上具體在說什麽,真要說上幾句,約莫是見着柴青這個人就想笑。

往常這些男人們仗着二兩肉作威作福,碰上柴青,可不都慫了?

鮮花再美,卻能紮手,不僅紮手,還要命。

賣花的七娘小心地瞧着那道影,轉過頭來摸摸女兒發頂上的小揪揪,低聲囑咐:“看到沒有,長大了哪怕當壞種,也別受人欺淩。”

春水鎮無人不忌憚柴青,可誰也羨慕柴青,想成為柴青。

若柴青不那麽喪,不那麽喜怒無常、肆無忌憚,她若曉得怕,曉得對男人們笑一笑,她的名聲會好很多。

憑她的美色和盈回巷新買的房子,追在她屁股後面的人定不會少。

人走遠了,男人們還在看。

戴着大金項鏈的富婆踩着她貴氣的靴子叉腰走來,罵罵咧咧的:“也不照照鏡子,她能看上你們?”

胖嬸自覺肩負起‘幫酉酉姑娘監督未婚妻’的職責,罵走一窩人,嘴裏又在碎碎念。

昨兒個她才誇柴青上進了,一口氣又繳了三個月的房租,今天再一看,大晴天的,壞種果然不幹正經事!

不好好賺錢,以後怎麽養老婆?

她怒其不争。

柴青不

懂胖嬸的顧慮,在街上停停走走,成為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主子,您看……”

姜嬈順着貍奴指向的方位看去,浸了寒霜的眸子在光線烘托下眯成一條危險的線,短短三日不見,她差點沒認出此人。

柴青生得精致,氣質不俗,哪怕在人均美人的春水鎮,她也是最獨特惹眼的一枝花,細長眉,黑亮眼,鼻梁直挺,唇形适合與人親吻。

滿身的精神氣時而支棱,時而萎靡,花裏胡哨的棉襖穿上身,便是一只別具一格的壞種。

她膚白,不挑衣色,冷色調穿起來會顯得更正經,暖色調套住這副殼子……不笑還好,一笑,給人眼花缭亂的錯覺。

姜嬈站在那默默地想,柴青的審美得有一大半受了花魁柳眉的影響,穿衣服就好好穿,穿緊身的,真不要臉。

胸裹得就差在腦門貼上‘快來誇我大’的紙條,沒羞沒臊至極。

若非親眼看見,姜嬈實在不想承認,她崇拜的先生,她孤注一擲定下的完美替身,是個精神狀态不太穩定的騷包。

不撰文,打扮風騷地跑來吓哭小孩。

姜嬈不開心。

她和柴青在一起時可沒見柴青精心打扮,是瞧不起她麽?

一想到此人花枝招展地從窮極巷出來,一路不知有多少人看過她這副樣子,姜嬈氣得想挖出那些人的眼睛。

震天的哭聲中,小童忽地打出哭嗝,瞅了眼不遠處美成仙的仙子姑娘,再看看大壞人柴青,使勁兒嗷了一嗓子,糖葫蘆不要了,逃命去也。

柴青一臉呆滞地握着竹簽,察覺到身後的低氣壓,脊背一涼,慢騰騰扭過臉來。

姜嬈遺世獨立地開在七尺之外,笑吟吟的,眼裏好似在掉冰碴子,幽幽開嗓:“柴姑娘好不錯的興致。”

柴姑娘?

柴青手一哆嗦,竹簽子掉地:“誤會!都是誤會!我哪裏會搶小孩零嘴?是這糖葫蘆沾了泥,他偏要撿來吃,我奪過來——”

解釋到一半,她腦子恢複清醒,急迫的神容緩了緩,心想:她急什麽?被誤會了又怎樣?

念頭至此,柴青輕輕松松地踢走腳邊髒得不能下嘴的糖葫蘆:“你怎麽來了,宋熊之準你出來?”

姑姑說姜國來的這幾位将軍恨不能把人當眼珠子護着,唯恐再出意外。

厭奴低着頭,暗忖:宋将軍哪還敢再攔?公主殺雞給猴看,這次是削了一只耳朵,下次就是一條大腿了。

此次前來燕國和親,将軍們明面恭敬,背地慢待,她家主子又哪裏是什麽善男信女?出了姜地,與日俱瘋,她說要出來走走,無一人敢置喙。

“宋熊之說的話不管用,我不會聽。”

“那誰的話管用?”

姜嬈睨她:“先生的話,我勉強會聽一二。”

先生?

柴青頓成炸毛的貓,死死捂住心口,倒退兩步,恨不能離姜嬈八丈遠:“別亂攀交情,這裏哪有先生?”

她擔心姜嬈道破她的身份,硬着頭皮上前扯着人往牆角走。

貍奴厭奴面面相觑,最後老實杵在原地。

“你沒事罷,沒事喊什麽先生?我可沒惹你!”

“沒惹我?”姜嬈和她一同面壁,眸光落在她極顯身段的衣服:“先生還說沒惹我,穿這麽好看,是想去勾搭誰?”

她眼神就差說“你不檢點,你狐貍精”,柴青喉嚨一噎:“怎麽着,就是嫉妒也輪不着你罷?再說了,我穿這樣犯法了還是挖你家墳頭了?”

她倒是想挖姜王的墳頭,奈何本事不到家。

柴青一臉郁悶。

姜嬈似笑非笑:“訂婚宴都辦了,先生還想跑嗎?”

“你別喊我先生!”

喊得她心慌,氣短,臉紅。

“好,這裏沒有先生。”

美人眼神寵溺,柴青承受不能,她還沒做好當’禽獸先生‘的準備,姜嬈來得太快,不回頭地走了,又巴巴找來,不會是回去冷靜一想,愛上她……的才華了罷?

“不知先生無聊居家,可有撰文?”

果然!

柴青眉頭一跳,拔腿就想跑。

衣領被人扯住。

她回頭:“你松開!”

“不松。”姜嬈恃美逞兇:“先生不如當場演一個’金蟬脫殼’?”

柴青臉紅紅:“流氓。”

“……”

舍不得姑姑新做的衣服毀了,她終是妥協

:“回去之後我立馬寫,絕不耽誤。”

“回去之後是何時?”

柴青滿臉痛苦:“姜姜,我沒得罪你。”

“哦?”姜嬈漫不經心松開手:“先生想必是忘記對我做過什麽了。”

她低笑:“我幫先生回憶回憶?”

溫軟的唇貼過來,柴青心重重一跳,忘記掙紮。

瞥見這一幕的貍奴無聲張開嘴,又滿是戒備地轉過身,想靠自身的身量擋住這熱火朝天的畫面。

厭奴悄悄紅了耳根,一直以來她都以為是柴青勾.引公主,沒想到……

晴空朗朗,春水鎮的壞種被美人壓在牆面擁吻,尖銳的牙咬破她的唇角,舌頭狠狠吃疼,嘶着氣沒忍心把人推開。

姜嬈氣勢太盛,相貌太美,甫一出現就引來明裏暗裏的窺探。

礙于柴青的壞名,敢蓄意偷窺她的人不多,可即便兩人躲到牆根面壁,看不清臉,還是能看到那貼在一塊難舍難分的親昵。

胖嬸一聲大吼:“柴青!”

圍觀看戲的鳥兒撲棱棱吓飛兩根毛,一棍子不客氣地打在柴青後腰。

棍子斷了。

人沒事。

胖嬸緊張兮兮救回被壞種欺壓的好姑娘,看清姑娘那張臉,哎呦一聲,驚得沒了言語。

無緣無故遭此橫禍,柴青捂着腰,氣道:“胖嬸,你瘋了?不知道女人的腰打不得?”

“打不得也打了,怎麽的,你要砍了我?”

春水鎮的富婆第一愛財,第二愛幫助美人脫離臭男人的魔爪,當然,現在多了一項,臭女人也算。

“柴青,你對得起酉酉姑娘嗎?酉酉姑娘多好的人,你有了她,還在外面偷吃,你無恥!”

“我無恥?”柴青氣笑了:“明明是她欺負我……”

不等她說完,胖嬸扯着嗓子:“做夢!憑什麽天底下好看的姑娘都喜歡你?”

她氣得不輕,須臾緩和聲色,變臉似的和姜嬈噓寒問暖:“姑娘,你沒事罷?“

以過來人的眼神看,她觑着姜嬈潤紅的唇瓣,暗罵柴青喪心病狂不知滿足。

得她關心,姜嬈眉眼輕彎:“虧嬸嬸來得及時。”

柴青:“……”

冤枉死她了。

繼搶小孩零嘴吃,壞種又多了一樁‘逼良為.娼’的惡行。

送走古道熱腸的胖嬸,姜嬈好心情道:“不請我去你家坐坐?”

坐坐?

柴青嗤笑,無所謂地聳聳肩:“你這樣的壞女人,我可不敢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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