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蘇小姐,你找的這個人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從白熙的公司離職了,最近幾年好像一直都是無業在家的狀态,不停地更換住所,找起來比較麻煩,找到她的具體位置可能還要一段時間。”
電話裏,聽着對面的話,蘇時意的心都跟着一沉。
“大概還要多久?”
私家偵探猶疑答道:“這個...我也不太能保證。”
蘇時意要找的這個人,是當年白熙身邊的助理。
那時候白熙來醫院看望孟錦書的時候,那個助理就一直跟在白熙身邊。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太久,蘇時意找不到太有力的物證證明白熙偷盜了孟錦書的配方,只能想方設法從找當年的人證上下手。
而在綠意香水推出之後不久,這個助理就已經從白熙身邊離職了。
蘇時意猜測,這個助理一定知道當年綠意背後的真相,所以才被白熙想辦法趕走了,而且恐怕給了一筆不小的封口費。
而她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這個人,不管用什麽方式,都要說服這個人出來作證。
其實她可以找殷延幫她想辦法。
但是,一旦她跟殷延開了這個口,要不了多久,殷延很快就會知道,她故意接近他的目的。
他會發現,原來她和林沁晚是一種人。
他那麽厭惡背叛的人,蘇時意甚至不敢去想。
所以潛意識裏,她只想把那天到來的時間,再拖慢一點。
不知怎的,她這幾天就是莫名覺得心慌。
明明蘇氏集團和拾遺香水的事情都進展的很順利,可她就是覺得心煩意亂。
挂斷電話之後,就在蘇時意坐在辦公室裏,思考着還有沒有什麽其他途徑能更快找到這個人時,就聽見有人在外面敲門。
“進。”
小七打開門走進來,把給蘇時意泡好的咖啡放在她旁邊,“時意姐...就是那個,我明天能不能請一天假呀?”
“是出什麽事了嗎?”
“沒有沒有,”小七連忙擺手,笑容變得羞澀起來,解釋道:“我是想去陪我男朋友,明天不是七夕節了嘛,我和他已經異地好幾個月了,他最近工作特別忙,抽不開身來看我,我就想着明天偷偷去找他吧,給他一個驚喜,他肯定特別高興。”
說着說着,小七的語氣都透着一股雀躍甜蜜:“他雖然嘴上不說想我,但心裏肯定想我過去陪他過節。男人最口是心非了。”
聞言,蘇時意出神片刻,不知道在想什麽,很快又回過神來。
她彎起眼睛,嗓音溫和道:“去吧,明天好好玩,記得在人事那邊走下流程。”
“謝謝時意姐!”
小七關上門離開之後,蘇時意坐在電腦前面,想要繼續工作,注意力卻怎麽也集中不起來,腦子裏都是小七剛剛說的話,讓她根本坐不住。
終于,她忍不住拿起手機,點開那條聊天框。
他已經快三天沒給她發微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忙到根本沒時間。
思索片刻,蘇時意退出微信頁面,打開訂票軟件,心裏那陣沖動怎麽也抑制不住。
身體比大腦更快做出動作。
她票訂的晚,已經買不到直飛的機票了。
蘇時意只好撿漏了一張經濟艙機票,是從香港轉機的,還好她之前就辦過旅游簽證,現在才能說走就走。
他應該..會想見到她的吧?
蘇時意的行動效率很高,下午五點就已經降落在了香港機場,剛一落地,聞凝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在哪呢?怎麽一直沒接電話?”
“剛下飛機。”
聞凝震驚出聲:“你怎麽跑去機場了?又要出差啊?”
蘇時意擡頭環視着周圍的奢侈品櫃臺,語氣很淡定:“去美國,明天不是七夕了嗎?”
幾秒之後,聞凝聽明白了她的話,難以置信道:“所以你就為了去陪殷延過節,坐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飛過去?你瘋了啊?”
被聞凝這麽一說,蘇時意才發現,她好像是有那麽一點沖動。
後天一早公司還要開會,她約了合作方吃飯,只在美國呆一個下午和晚上就又要馬不停蹄地飛回來。
以前蘇時意也不明白,這種行為到底有什麽意義,她甚至還嗤之以鼻,有這個時間回家睡覺不好嗎。
但她現在忽然發現,只要能見到他,好像再怎麽折騰也值得。
她甚至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像現在這樣迫不及待過。
恨不得能長出一雙翅膀直接飛過去見他。
這陣沖動好像從前天開始就已經在她心底生根發芽。
好像怎麽也沒辦法否認和逃避了。
關于她愛上殷延這件事。
挂掉電話,蘇時意微舒一口氣,用等待轉機的時間在機場裏轉了幾圈,最後在一個櫃臺前停下腳步。
透明的玻璃櫃臺裏,展臺中央擺着一枚黑金色的領帶夾,暗金的花紋雕刻在領帶夾的側面,很貴,但是也很有質感。
很快就有櫃員過來,她便擡手指了一下,“麻煩那個拿給我看一下吧。”
櫃員把蘇時意指着的那個領帶夾拿到她面前,觀察着蘇時意的神色,笑着問:“小姐,請問是要送給男朋友的嗎?”
蘇時意頓了下,對這個稱呼有片刻的陌生。
可是很快,心口便泛起陣陣漣漪。
她挽起唇角,眉眼也不自覺柔和下來:“是。”
傍晚,将近17個小時的飛機終于降落在LA機場。
蘇時意坐得腰酸背痛,中途在飛機上她還發現自己例假來了,小腹一陣陣撕扯的酸痛,像是有只手
強忍着疼痛下了飛機,蘇時意拎着行李箱站在機場外,拿出手機打電話。
“許助理,麻煩問一下,你們殷總現在在哪?”
許恒瑞愣了下,“殷總..殷總現在在開會。”
蘇時意笑了,“我是說他現在的位置。”
電話裏,許恒瑞語氣震驚:“蘇..蘇小姐,你也來美國了嗎?”
她撒了個謊:“嗯,因為一點工作,剛好過來這邊。殷延現在在哪?”
許恒瑞卡殼了下,很快鎮定下來。
“殷總在參加一場合作方的晚宴,蘇小姐您稍等一下,我把位置發給你。”
不知怎的,蘇時意就是覺得他說話支支吾吾的。
她也沒多心,挂了電話大概十多分鐘之後,許恒瑞就把地址發過來了。
蘇時意只帶了一個随身的20寸行李箱,所以也沒先去酒店,直接打車去了許恒瑞發來的地址。
地址是一棟富人區裏的別墅,酒會在別墅的花園裏舉辦,到處都是衣冠楚楚的客人。
蘇時意只穿着簡單的牛仔褲,在眼前這個場合裏顯得格格不入,她拖着行李箱站在那裏,引來旁邊的外國人不停側目。
蘇時意卻渾然不在意,她快步繞過游泳池,擡頭便看見不遠處的那道颀長身影。
他一身西裝筆挺,冷淡矜貴,渾身上下都是上位者的氣場。
而殷延身旁,沈宜寧就站在那。
不是在他的對面,而是在他的身邊。
蘇時意的腳步一下子僵在原地。
許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殷延也擡眼看過來。
視線就這樣在人群中遙遙相撞,蘇時意呼吸一滞。
相隔的距離有些遠,她看不清殷延的神情,卻能感受到他看過來的那一眼裏的冷淡和漠然,和在視頻電話裏截然不同的目光。
幾秒後,殷延平靜地收回視線,轉頭和許恒瑞說了什麽。
不多時,蘇時意就看見許恒瑞快步朝自己走過來。
“蘇小姐,您先跟我去休息室裏稍等一下吧。”
蘇時意有理智,也不打算在這麽多人面前沖上去質問什麽,太丢人。
于是她轉身,克制着顫抖的手,跟着許恒瑞走了。
進到休息室裏,蘇時意甚至沒有坐下。
她站在那裏,滿腦子都是剛剛殷延看她的眼神。
沒有雀躍,沒有驚喜,什麽都沒有。
心口像是被一塊石頭狠狠壓着,那陣強烈的不安感再次将她牢牢包裹起來。
終于,身後響起聲音,蘇時意急忙轉過身,就看見殷延擡腳走進來。
蘇時意擡起眼看他,試圖從他的眼裏找到一絲在這裏見到她的驚喜。
可是不管她怎麽看,都找不到。
他的眼神裏只剩一片冷淡。
就像他們剛認識的時候那樣,冷漠得不近人情,高高在上,讓她覺得熟悉又陌生。
明明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卻好像覺得他們隔着很遠。
蘇時意不知道他是怎麽了。
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口很堵,她想質問為什麽沈宜寧離他那麽近,想質問他為什麽看到她時連一點欣喜的表情都沒有。
那麽多問題積壓在心口,蘇時意幾乎快要喘不上氣。
然而,她張了張唇,最後卻只啞聲問出了一句。
“你很缺女伴嗎?”
殷延唇線抿緊,沒有說話,側臉線條冷硬緊繃。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蘇時意眼睫輕顫,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比起看見沈宜寧在他身邊,她更在乎的是殷延看見她時的那個眼神。
為什麽,那麽冷漠。
蘇時意咬緊唇,努力維持着平靜,慢慢開口:“殷延,今天是七夕節。”
她坐了将近二十個小時的飛機,是特意來和他過節的。
蘇時意的眼睛是紅的,臉色也蒼白得不正常,目光卻還是執拗地盯着他。
殷延沉默地看着她,眸底翻湧的情緒被緊緊壓下,暗得無法察覺。
他的喉結輕滾了下,終于冷淡出聲。
“你是為了這個才來的嗎?”
話音落下的那刻,蘇時意瞳孔一縮,整個人仿佛被定在那。
幾秒後,她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嗓音發澀:“你什麽意思?”
殷延垂眸看着她,有些自嘲地勾起唇角,眸裏冰冷一片。
他的嗓音發啞:“蘇時意,你說過的那麽多句話裏,究竟哪句是真心的。”
話音落下,她的身形重重一晃。
話已至此,蘇時意什麽都明白了。
他都知道了。
蘇時意深吸一口氣,身側的手指在微不可見地顫抖,嘴唇幾乎快要被咬出血來。
海水沒頂一般的窒息感層層堆疊,壓抑得讓她喘不上氣,小腹的鈍痛一陣陣傳來,她的臉色也變得慘白如紙。
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很可笑。
蘇時意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什麽單純善良的人,她壞得很,所以她想接近殷延,利用殷延的手報複白熙。
但她忽然發現,她壞得不夠純粹。
既然要利用,就應該管住自己的心。
所以現在這樣,都是她自作自受。
有那麽一瞬間,蘇時意甚至想過,算了吧。
她不想再利用他報複白熙了。
想和他好好在一起。
可是有些事,從一開始就已經無法改變了。
蘇時意覺得自己很矛盾,因為她本來就是抱着這樣的目的接近他。
現在先後悔的,反而也是她自己。
哪怕她現在對殷延說,她真的愛上他了,他會相信嗎?
不會的,他只會覺得她是一個比林沁晚更可恨的騙子。
既然如此,她也不允許自己再這麽狼狽下去。
蘇時意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傷口的刺痛讓她的意識清醒幾分。
她沒什麽可解釋的,與其死纏爛打地糾纏,倒不如體體面面地離開。
房間裏安靜得幾乎快要讓人窒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時意終于出聲:“對不起,殷延。”
就這樣吧。
說完這句,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表情,拎着行李箱,腳步飛快地繞過他離開。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來的,直到聽見身後急促的腳步聲。
蘇時意握着行李箱的指尖緊了下,随後,便聽見許恒瑞的聲音響起。
“蘇小姐,我送你回酒店吧,在美國晚上打車不安全.....”
攥緊拉杆的力道驀地松開,蘇時意轉過身,若無其事地沖他笑了下。
“不用了許助理,我去機場。”
很快便有出租車停下,許恒瑞甚至還沒機會開口阻止,蘇時意已經招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窗外的街景飛馳而過,快速被抛在身後,閃爍的霓虹燈晃得人眼眶發疼。
那枚包裝精致的領帶夾還被她塞在包裏,硬得硌手。
蘇時意深吸一口氣,努力将眼裏的那陣濕意壓下去。
哭什麽,有什麽好哭的,本來就是她自作自受。
淩晨三點的洛杉矶機場,空空蕩蕩。
外面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下雨了,機場巨大的玻璃窗上,細密的雨幕層層沖刷,霧氣朦胧不清。
機場座位的長椅冰冷,刺骨的寒意順着背脊蔓延上來,加劇了小腹傳來的鈍痛。
國外機場深夜裏經常會有流浪漢出沒,蘇時意不敢靠在椅子上睡覺,只好時刻看着手機。
腦中渾渾噩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來打發漫長的時間。
鬼使神差的,她又點開和殷延聊天記錄。
之前發生過的一切,像是放映帶一般在她的腦海裏回放。
越是回想,好像就越是難受。
在沒人認得出她的異國機場裏,強忍着的弦像是一下子崩斷了,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砸落在手機屏幕上,模糊了眼前的視線。
握着手機的手在不自覺顫抖,好像渾身都是冷的。
蘇時意突然發現。
她好像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更喜歡他。
她低着頭,一個人坐在機場大廳裏,纖瘦的身影孤零零的,長發遮蓋住側臉,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以至于她并沒發現,身後不遠處,殷延就站在那。
他肩膀處的西裝被雨打濕,暈出一片暗漬,同樣顯得有些狼狽不堪。
殷延沉默地注視着她的背影,就在克制不住想要朝她走過去時,耳邊忽然又回想起昨天在電話裏聽到的那些話。
一遍遍,不斷地提醒他。
“她從來就沒有對你有過一點真心,接近你也只是為了利用你來報複我。你呢,你還要繼續犯傻下去嗎?”
“真心?你既然已經猜到了我接近他的目的,再談什麽真心,未免太可笑了。”
殷延腳步再次停在原地。
半晌,他忽地自嘲地勾起唇,漆眸裏壓抑着的情緒逼得眼尾泛紅。
那才是她的真心話吧。
對殷延來說,自我保護四個字早就刻進了他的骨血裏。
他忌恨背叛,也最厭惡被人利用。
可是,就在不知道是具體哪個時刻開始,他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已經愛上了蘇時意。
他甚至在想,她想要錢,或是權,他都無所謂。哪怕知道她從一開始就是奔着白家來的,他還是願意掩耳盜鈴地栽進她編織好的陷阱裏,然後為她大義滅親。
只要她有一點真心。
某些時候,殷延覺得,或許蘇時意對他也是有那麽幾分真心的。
一個人的演技,總不至于好成那樣。
直到聽見她親口說出的那句話。
他才發現,他可能又賭輸了。
她和林沁晚,白熙比起來,或許也沒什麽不同。
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起,直至手背和骨節都泛了白。
最終,殷延還是緩緩松開手。
深夜,好不容易熬着上了飛機,蘇時意剛在座位上坐下,就有空姐走到她身邊。
“您好,請問是蘇時意蘇小姐嗎?”
蘇時意愣了下,嗓音發啞:“我是。”
空姐面帶微笑:“很抱歉,我們的航班今天超售了,您的座位我們已經給您免費升級為頭等艙了,您請跟我來吧。”
蘇時意沒想到這樣的好事兒突然砸到她頭上了,迷迷糊糊地坐到了頭等艙的座位上。
很快,空姐又抱着一條沒拆封的毯子走過來,在蘇時意身旁蹲下,語氣關切。
“看您的臉色好像不太好,這是毯子,還有熱糖水。如果您胃痛的話,我們這裏有止痛藥。如果您還有什麽需要的話,也可以随時叫我。”
也許是因為太委屈,在收到陌生人一點點的溫暖時,蘇時意都覺得眼眶發酸。
“謝謝。”
一杯熱糖水下肚,蘇時意才總算覺得身上的寒意散了些,困意也随之而來。
她是真的累極了,腦中的思緒也是亂的,頭等艙的座位很寬敞,她蓋着毯子,還沒起飛時就已經在座位上睡沉了。
一旁的空姐輕手輕腳将毯子給她蓋好,朝着機艙盡頭的乘務長點了點頭。
乘務長接到示意,拿起了手機。
電話很快被接通,乘務長語氣恭敬。
“殷先生,蘇小姐剛剛已經睡着了。”
“您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蘇小姐的。”
片刻,男人低沉喑啞的聲音從對面傳過來。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