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蘇培盛他們緩步逼近,皇後看看皇上黑沉沉的臉色,不明所以。

下了塌趿着鞋,她剛想詢問,離钺抄起榻上的茶幾對準蘇培盛,瞬間魯智深附身:“來,誰慫誰是孫子!”

皇後清楚皇上最厭惡被忤逆,連忙站在中間制止:“黎貴人把茶幾放下,有話好好說。蘇培盛退下,當着本宮的面抓本宮的人,你好大的膽子!”

又安撫正主:“皇上到底在誰那兒受了氣,或是聽了誰的挑撥,怎麽問都不問一句,就要抓黎貴人?”

雍正沉着臉不說話。

“呵。”離钺冷笑,有種一會兒被開瓢也忍住別吭一聲。

蘇培盛他們繞過皇後繼續朝離钺逼近:“還請皇後娘娘,不要讓奴才等為難。”

“放肆!”皇後怒斥。

離钺也繞過了皇後,一把揪住蘇培盛的衣襟将他提起,舉着茶幾就要朝腦袋上招呼。

雍正這才喝道:“住手!”

蘇培盛瞪大眼,看着停在自己腦袋上方不足一寸的茶幾,肝膽欲裂:主子爺這玩笑開的,差點要了奴才的老命了!

王守貴趕緊賠笑解釋:“黎貴人莫惱,皇上遇刺受傷,奴才是想請您給皇上包紮傷口。”

“遇刺?受傷了?傷在何處?”皇後登時被轉移了注意力,上下打量着雍正,擔憂地說,“平嬷嬷,快拿金瘡藥過來。”

離钺提着蘇培盛,打地鼠似的用茶幾敲他腦袋,心中暗罵:有病,絕對有病,這主仆四人有大病!

“哎喲,哎呦。”隔着帽子,蘇培盛被敲得頭蒙,“黎貴人恕罪,饒了奴才吧,哎喲,黎貴人恕罪。”

王守貴王守和後退了幾步:死道友不死貧道,蘇大總管安心地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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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小傷罷了。”當時雍正還是很冷靜的,反應極快,順手把刺向自己的簪子往側面撥開了。簪頭沒能正朝着他,無法穿透幾層衣裳重傷他。

雍正撸起袖子給皇後看,又對離钺道:“好了別鬧了,蘇培盛那把老骨頭都要被你敲散架了。”

他手臂上有條長長的紅痕,最嚴重的地方也就破了點皮。

皇後放下心來,惱道:“也對,您尚有心情玩鬧,定然沒什麽大礙,倒叫臣妾跟着心驚膽戰的。”

雍正見黎氏重重敲了蘇培盛一下洩憤,有種惡作劇成功的愉快,笑言:“下回,朕盡量提前知會皇後。”

還下回?狗男人沒事兒吧?

離钺翻了個大白眼。

“可別有下回了,臣妾才不會跟您同流合污,欺負黎貴人。”對他偶爾的惡趣味,皇後也是無奈,“黎貴人過來看看,皇上這傷無礙吧?”

離钺瞟了一眼,驚呼:“天吶,太可怕了,怎麽現在才來?再晚一會兒……”

皇後心中一驚,難不成兇器淬毒了?

雍正皺眉,蘇培盛他們也緊張了。

離钺嘲諷道:“再晚一會兒傷口都愈合了。”

“……”

“你啊。”虛驚一場,皇後拍了她一巴掌以示懲戒,“竟敢反過來捉弄皇上,讨打。”

蘇培盛三人默默擦汗。

雍正也是個愛搞特權的,當即覺得被冒犯了,吹胡子瞪眼地指着門口:“滾蛋。”

離钺反擊成功,得意地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

雍正不忍直視:“你看看她怎麽走路的?屬鵝的嗎?”

皇後樂得不行。

清洗了傷口,皇後幫他塗着藥,問到底出了什麽事。

聽到常答應指認黎貴人,她詫異:“這實在太可笑了,黎貴人怎麽可能做這種蠢事?”

“可不是。”雍正冷哼,“她見天作妖都夠把朕氣死八百回了,哪用得着跟旁人合謀?”

“呸呸呸!”皇後啐道,“別把那個字常挂嘴邊,不吉利,皇上是要萬歲萬萬歲的。”

元泰殿。

吉答應鬼鬼祟祟地朝前院努努嘴,低聲問:“我仿佛聽到喊‘護駕’,出事了?”

“沒什麽事,反正皇上好好的。”離钺反問,“關于常答應,你了解多少?”

“我只知道她原本是個做雜活的宮女,在姐姐之後侍的寝。”

離钺挑眉:“特意提在我之後是什麽意思?”

吉答應撇嘴:“據說常答應和高答應,跟姐姐秉性相似,是模仿了姐姐才得到侍寝機會的。”

離钺搖頭嘆息:“真傻。”

吉答應都能知道的消息,皇帝肯定也知道。

就像收在口袋中的糖果,就算暫時沒興趣吃,它天天跳到嘴邊用甜味勾引你,你難不成不是順水推舟吃掉它,而是把它丢進垃圾桶嗎?

皇帝必然看穿了她們的把戲,又瞧着她們容貌不差,就順水推舟了。

常答應刻意接近皇帝,應該就是為了行刺。直到侍寝她才意識到吧,自己根本沒有行刺的能力。

侍寝的庶妃,別說帶兇器了,連根珠釵都沒有,怎麽行刺?

力氣夠大的話,倒是可以找機會扭斷皇帝的脖子。然而事實上,她只比伊常在之流強一點點。性別不同造成的力量懸殊,會讓她的推拒都帶着欲拒還迎的意味。

早上糾正常答應的動作時,離钺仔細摸了她的骨骼肌肉,常答應或許學過幾招,但為了立穩怯懦人設,那點武術都已荒廢。

離钺找皇後,只是想打聽打聽常答應的家世,尚未斷定她有異常,她卻作賊心虛自爆了。

沒實力還去刺殺,甚至都搞不來能抹在簪頭上的毒藥,整這一出跟自殺似的。

不管招不招幕後主使,結局都注定了。

太傻了。

事實上,常答應遠比她推測的更傻。

根本就沒有幕後主使,她是為了廉親王去刺殺雍正的,可廉親王,八成都不記得她是誰。

常答應十四五歲就這麽高了,因為不符合小鳥依人的主流審美,被取了個“竹竿”的綽號,甚至被惡意指使做高處的活計。

比如挂燈籠,他們會嘻嘻哈哈地說:“竹竿挂燈籠不用竿,一踮腳就能挂上去了,快挂快挂。”

她并沒有高到那種地步,踮着腳挂不上,蹦跳着也挂不上。他們欣賞夠了她滑稽的模樣,才會邊嘲笑邊施恩一般将長竿給她用。

有天,她和幾個宮女奉命到禦花園摘桃花,被說礙手礙腳,被嫌個兒太高,把桃花撞壞了。

她那麽小心,彎着腰低着頭,怎會撞壞枝頭的桃花?

她們不過是又找了借口嘲笑她。

她讪讪的退到一邊,她們又說她偷懶,不想幹活,朝她吐口水。

常答應委實不知自己該怎麽辦,好似不管怎樣做都是錯的。

八貝勒胤禩,就是在那時候出現了。

他訓斥了那些人,将她們趕走,并遞了手帕給她,關心地問她們因何欺辱她,說要替她做主。

可能是壓抑得太久,也可能是男人太溫柔,常答應的情緒驟然崩潰,聲淚俱下地講述了自己的遭遇,怨恨自己長得太高。傾訴之後,心情輕松了許多,她後知後覺地感到難為情,又有些忐忑。

八貝勒一直表現得很耐心,聽完後,他讓她幫忙折花。

那些人踮起腳也夠不到的、更具雅韻的桃花枝,她輕輕松松就折到了。

他誇她做得好,誠懇地說,她能折到別的宮女折不到的花,理應因此自豪。

那是她第一次因身高被誇,所以她牢牢記住了,那個溫文爾雅、聲音醉人的男人,連他眉間憂郁的褶皺都記得清清楚楚。

臨走時,他也擡手折了一枝她夠不到的、開得極其繁盛的桃花給她,笑着說:“本貝勒沒說錯吧,個子高是優點。”

他随手送的花枝,常答應如獲珍寶,仔細地将其做成了香囊。後來,八貝勒被先帝厭惡,不再進宮了,她便攥着香囊,日複一日睹物思人。

再後來,世人盛傳,新帝得位不正。她便理所當然地認為,因為雍正強搶皇位,才害得她沒機會見那個溫柔的男人了。

那麽好的人,生來就該擁有最尊貴的地位,她要替他殺了搶他皇位的人……

得知這個緣由,雍正氣笑了:“老八會幫她,恐怕是被聖祖訓斥後,想借此經營純善的名聲。她竟以為被偏愛了麽?還念念不忘數十年,何等愚蠢的女人!不必審了,給她個幹脆吧。”

“嗻。”王守和領命退下。

常答應悄無聲息地消失,原因無從得知,離钺就成了被懷疑的對象。

做不好熱身操而已,就讓常答應失蹤?好可怕的人!

大家背地裏叫她惡魔、劊子手,詛咒她天打雷劈。

連顧常在和英答應都吞吞吐吐地來打探過,常答應究竟去哪了?

“我和姐姐一直待在永壽宮,跟延禧宮隔着八百丈的距離,我們怎麽知道她去哪了?”吉答應火冒三丈地怼,“你們這麽好奇,不會去問皇上嗎?再不然問皇後,這宮裏真丢了人,他們還能不管?”

把人兇走了,吉答應猶自咬牙切齒:“他做的事,卻賴在姐姐頭上,男人果然……”

“管住嘴!”離钺抽她後腦勺,“說過多少遍了,不要胡咧咧。”

“我幫姐姐說話,姐姐還打我,太過分了。”

離钺不吃這一套:“什麽話能說什麽話不能說,你有點譜,別逼我毒啞你啊。”

有關皇帝的事,猜到了最好也別當大聰明。

之後,吉答應和離钺被孤立了。

不過也有好處,大家都敬畏她,習武時會更加認真聽話。要求喊口號,她們乖乖地喊,而且要多大聲就多大聲。

刮北風的日子,到乾清宮上朝的文武百官,隐隐約約的會聽到諸如“全體都有,倒拔楊柳”“習武習武,耐勞吃苦”“強身健體,萬事如意”的迷惑發言。

百官:錯覺吧?幻聽吧?宮裏怎麽可能出現這種聲音?

雍正:這是整成了白蓮教那樣的□□組織嗎?

口號一天喊十幾遍,在心底留下痕跡,人會當真的。

常答應的事慢慢被遺忘,大夥兒不禁開始幻想:惡魔都能倒拔垂楊柳,我練好了,說不定也可以啊?

雍正偶爾詢問景陽宮習武之事,發現她們進度還挺快,各宮的庶妃互相比賽,有的不再局限于慢跑,都舉起水盆紮上馬步了。

難不成,還真能人手一個倒拔垂楊柳?

豆芽贊嘆:“你要不然出宮搞傳銷吧,我才發現你洗腦很有一套。”

離钺回敬:“洗腦方面,你也不差。”

衆庶妃習武順利,但皇後那邊,光散步不夠了,得換運動項目。

離钺琢磨了幾天,決定再去吹吹枕頭風,讓皇後出資造個游泳池。

“天氣這般炎熱,稍微動動就一身的汗,像我們這樣的美人魚,該退出陸地,回水中生存了。”

“……”

皇後聽了她扯淡的說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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