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雍正板着臉走得飛快,離钺覺得,他大概是怕走得慢了當衆笑出聲。

被一聲“哥”給哄得心花怒放的,連刺客都無所謂了,啧啧啧。

“喂!站住,我有話說。”

後邊是十四的聲音。離钺注意到,皇帝隐隐上翹的嘴角,啪嗒一下就掉了下來,還越走越快。

十四帶了傷,追也追不上,急了:“讓你等等你聾了嗎?老四你站住!”

雍正只管走自己的。

府裏是幹淨了,但外頭保準還有老八的人,十四不能追到門外。眼看他們快出門了,十四氣得撿了塊石頭砸過去。

“哥!”

離钺:密碼輸入正确。

雍正駐足,轉身,看了眼滾到腳邊的石頭,擺弄着扳指特別高冷地問:“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十四氣喘籲籲地追到跟前,恨恨地從眼皮縫隙裏瞪了他一眼:“還挺能裝,方才差點被刺客擊中,吓死了吧?”

“呵。”雍正冷笑,“指使下人行刺朕,誅九族的大罪,該怕的是你。”

好啊,果然把本王當刺客同夥了!十四怒道:“你也在我九族之內,把你自己一起誅了吧。”

雍正臉色鐵青,瞧着很想再打十四一頓;十四跟只鬥雞似的,不服氣地梗着脖子使勁瞪眼。

離钺無語:一個悶騷霸道一個毒舌叛逆,都想被對方哄着,偏偏又都不想先開口哄對方,簡直是倆老公主。

“沒話說就走吧,擱這大眼瞪小眼的,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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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倆唰地都瞪向了她。

離钺泰然自若地指了指太陽:“正午,餓了。”

“小娘們兒就是嬌氣。”說完,看到她擡手,十四條件反射地抱頭。

“慫包。”離钺撇嘴,指着遠處,“十四福晉好像來送飯了。”

“皇上。”十四福晉帶着人走近,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離钺,便只對她點了點頭,“回京路遠,趕夜路不安全,便不留你們用膳了。這些膳食,臣婦一一試了,都沒有問題,你們帶着路上用。”

“勞弟媳費心。”雍正對十四福晉态度尚好。

接到福晉的眼神殺,十四盯着旁邊的樹,別別扭扭地說:“刺客,不是我安排的。”

“嗯。”雍正頓了頓,也解釋了一句,“額娘的确是突然病重,朕和禦醫,都盡力了。”

手指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十四昂着頭理直氣壯地回:“我知道,我就是故意氣你的。”

雍正扭頭就走。

離钺頗為意外,多看了十四兩眼。

四哥這女護衛真警覺呀,挺好。

十四用力笑了一下,配着腫脹的臉顯得有幾分怪異:“你這小娘們兒,還不快跟上?”

“啧。”下次咋打他,離钺差不多計劃好了。

上車,吃飯。

這半天又趕路又打架,真餓了,她一口飯一口肉,吃出了風卷殘雲的氣勢。

雍正看着轉瞬清空的碟碗,好笑不已:“瞧你這餓死鬼投胎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爺克扣你膳食了。”

“您當沒克扣?現在是貴妃娘娘在管我吃飯。”吃了個七分飽,離钺舒坦地嘬着涼茶。

“回宮爺給你加菜,行了吧?”雍正也不申辯貴妃管飯是他掏錢,将就着吃了個牛肉包,眼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知道親弟弟在意他,他這會兒快美死了,不管旁人說什麽,仿佛都不會生氣。

離钺試探道:“進城早的話,咱能去黎府看看不?”

“小樣兒,憋不住了吧?爺就知道,你打着為爺排憂解難的幌子料理十四,其實是有事相求。”雍正一副看穿她小心思的模樣,刻意拉長了腔調,“想回娘家呀——”

這男的拿喬的德性真跟他弟一毛一樣!

離钺忍他,佯裝忐忑地追問:“可以麽?遠遠的看一眼也行,好不好?”

感覺威力不太夠,她還雙手合十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拜托拜托。”

雍正瞧着她委屈巴巴的模樣,默了一會兒,有些費解:“你這副做派,為何如此瘆人?”

“……”

離钺差點把涼茶潑他臉上去:“說話就說話,不興人身攻擊啊。”

嗯,這語氣才配得上一腳踹飛彪形大漢的氣質。

雍正舒坦了,揚聲對外邊的人說:“沒聽到麽?夫人想回娘家看看,加速。”

“嗻。”

離钺樂呵呵地掀開窗簾欣賞路邊的風景,不得不說,皇帝是真疼他弟。

別人被圈禁過的是什麽日子,她不曉得,但十四過得絕對是最好的。

皇陵,多少大師測出來的風水寶地,山清水秀鳥語花香,還有天然溫泉。夥食方面更不用說,食材、廚子跟宮裏是差不多的。

皇帝派來的人,是監視也是保護。這兒離京城也不算太遠,寫封信兩個時辰就能遞到宮裏,十四有什麽要求,不出意外的話,當天就能被滿足。

可以說除了不能回京,十四比任何一個王爺活得都舒服,畢竟十三都得帶病工作呢。

最好笑的是,一聲“哥”就把皇帝給哄住了。離钺實在沒辦法繼續裝瞎,皇帝想找人傾訴的表情,太明顯了。

一口氣喝了半壺酒,她道:“我就是根長了耳朵的木頭,您想說什麽說吧。”

飲酒不知不覺地成了一種默契,意味着話可以随便說,不記仇、不外傳。

雍正是想忍的,但心底的愉悅不停地鼓動着,又被她一引誘,就忍不住了:“爺着實高興。”

離钺支着腦袋傾聽,心說:看出來了看出來了,瞧你這不值錢的樣子。

雍正摩挲着酒杯,又道:“爺幼時沒養在額娘身邊,她……不想爺跟小六和十四走得近。”

離钺猜他用詞比較委婉,德妃可能是防備他靠近親弟弟,怕他害了他們?

關于生母,雍正不想說太多:“可能是因為額娘不喜,十四打小就愛找爺的茬,十三跟爺走得近,也常常遭殃。那些年,先生留的功課,爺和十三都是做兩份,一份上交,另一份藏起來再被十四找出來撕。時間久了,爺便覺得,我們兄弟倆就是天生不和。因此從不奢求,他會把爺當親哥敬重。”

那你還把他當親弟弟,忍了這麽多年?離钺作為“木頭”,只能在心裏問問。

雍正為她解惑:“人就是很矛盾,越讓自己不要奢求,心底就越是奢求。”

豆芽咋舌:“那不就是口是心非、悶騷嗎?”

“真相了。”

離钺總算明白這對兄弟的性格為啥都這麽扭曲了,根子在德妃那。

胤禛小時候養在佟佳氏宮裏,這在皇家是很常見的操作。尴尬就尴尬在,德妃因此疏遠了胤禛,不把他當自己的兒子了。

而佟佳氏又不是他親娘,不可能像親娘一樣對他無微不至,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

最難的是,佟佳氏作為皇貴妃,是所有女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康熙的後宮,女人鬥起來要命的。

當時的小孩能怎麽辦?

沒着沒落肯定害怕啊,想找親娘,結果親娘不待見。

他只能選擇扒着親爹,但親爹兒子太多,不是他想扒就能扒上的。而且親爹最寶貝的兒子是太子,其他人與之相比都是草。

他想被親爹注意到,必須足夠優秀,還要有缺點顯得無害,且不能喧賓奪主超過太子。

所以,他從小就學會了揣測人心,揣測最多的便是康熙的心思,逐字逐句、一舉一動都本能地做閱讀理解。

所以衆阿哥裏,他詩詞書畫最優,騎射最差,謀略策論倒不錯,但比之太子不足。

所以奪嫡時期,他總能猜中康熙的心思,總能與康熙保持同樣的步調,做出同樣的選擇。

可這都是做給外人看的,內心深處,他仍然是那個期望得到親娘愛護、想與弟弟親近的小孩。

只不過不管他怎麽努力,德妃的關愛都不曾分給他一絲一毫,全都傾注給了弟弟;而弟弟,小時候撕他功課,長大了投靠政敵,專門跟他作對。

想到這,離钺申請:“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可以說說嗎?”

“講。”

“說不定,十四小時候就想與爺親近,做一對手足情深的好兄弟了。可能,是什麽人什麽事阻止了他,然後他才故意給你搗亂,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引起你的注意。”

憑十四今天的反應,這種猜測是很有說服力的。

那麽,雍正暗忖,那個阻止十四的人,只能是額娘了。

“當然了,”離钺表示強烈的譴責,“這種求關注的方式愚蠢又讨厭,正常人不會用,用了也基本不可能成功。爺一直不給他好臉色,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完全沒錯,不正常的只有十四罷了。”

“你一奉承,爺就不得勁。”複雜的心情被三言兩語打散,雍正見怪不怪地斜了她一眼,“說吧,又有什麽事求爺?”

離钺龇牙笑:“不小心瞅見一只野兔,肥得很,不如咱稍微停一會兒,打些野味給我爹娘當禮物?”

雍正剛要開口,她補充道:“買來的總歸不如親手準備的好,您說呢?”

“哼,你就是坐不住。”

說是這樣說,車隊到底停了,離钺撿了一把石子就竄進林子裏打野味去了。

附近正巧有條小河,雍正從窗口瞧見,侍衛輪換着到河邊飲馬洗臉,有的幹脆跳進河裏撲騰着。

六月天,太熱了。

正值晌午,烈日當頭,蘇培盛手上沾的水,落到地上就冒起了白煙。

“爺。”蘇培盛抓了幾枝蓮蓬往車裏遞,“這蓮子正鮮嫩清甜,您嘗嘗不?”

雍正接過蓮蓬放下,看看他汗如雨下的老臉,突發奇想:“在車裏坐累了,爺也下去逛逛。”

蘇培盛連忙撐起遮陽的傘。

雍正一下車,燥熱的空氣頓時從四面八方包圍了他,猶如火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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