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周氏自打從青竹書院回來後,便有些神不守舍、食不知味的,人也跟着瘦了一圈。

這也正常,畢竟從前穆雲川雖也沒怎麽歸家,但是好歹知道他就在城裏,若是想見,半個時辰就能見上。更能從時不時過來的衛恕口中,打聽到一些他最近的動向。

但去了府城,那便是真的見不上,也打聽不到了。

算算時間,就算穆雲川考完,一等到成績就往回趕,那最快也要五月再見面。

沈翠前頭把她加進系統成為了雜工,只有需要親自下廚的時候,才把她挪出去。

所以能看到她的心情值和體質。

周氏身形瘦削,前頭的日子也十分困苦。

她的體質一直不是很高,也就稍微比衛奚強點,但同樣是在及格線上徘徊。

而且她不是培養對象,在系統那裏,她雜工的身份還遠不如勞不語這名師。

所以系統商城裏購買的東西,對她也大多無用。

沈翠便只好每頓飯都讓她多做一些,再以不能浪費糧食的借口提醒她多吃兩口,晚上再說點燈費油費拉住,讓她早些睡下。

她沒什麽病症,吃上頭講究一些,也沒整宿整宿的熬着,就也沒有生病。

四月衛恕又來看衛奚,竟倒比周氏這思夫心切的還看着更為清減。

他來了幾次後,對着沈翠和勞不語的态度都變好了,沈翠這當長輩的,也不跟他這投資人計較前頭的态度問題,現在也算是能說上幾句話的交情了。

不過衛恕肯定是不會對着他吐露心事的,這天用晚飯的時候,沈翠就把衛奚喊到了一旁。

衛奚自打來了書院後,一直都是十分乖巧的,但聽沈翠說想讓他寬慰自家兄長一二,衛奚沒一口答應下來,而是道:“他素日裏最交心的也不是我,前頭我問過,他自己不願意說。我再多嘴,沒得讓他感到厭煩。再過不久穆雲川就該回來了,他問可比我問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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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些少年人的稚氣。

這兄弟倆啊,明明誰都放不下誰,偏會把自己最不好的一面展現給對方,時常賭氣。

沈翠不由抿唇笑起來,衛奚在書院幾個月,已經把沈翠當成自家長輩看,心裏怎麽想的就直接說了出來。

說出來後他白淨的臉上也浮現了紅暈,感覺到自己方才那話十分幼稚了。

“家人嘛,他苦惱憂愁的時候,你便是他最好的慰藉。問若問不出,那就換旁的方式。我們小奚這麽聰明,自然還有旁的辦法。”

衛奚紅着臉,小聲地說知道了。

後頭晚間勞不語給穆二胖講書,衛家兄弟倆如往常一般坐在另半邊屋裏。

衛恕心不在焉的拿了本書看着,衛奚則幾次轉過臉看他,欲言又止的。

任衛恕再心大也發現了,好笑地用書輕敲他的頭,“有話就說,怎麽跟做賊似的?”

衛奚拍掉他的手,把自己寫的字往他面前推了推。

衛奚的字已經練了多年,到了這會兒已經不需要再去刻意模仿名家,已經算是有了一點自己小小的風格。

他随筆而寫,紙上只有一句詩——約君切勿負初心,天上人間均一是。

“怎麽寫起陸游的詩來了?你不是不大喜歡他的私下作風嗎,小時候還說他耽于情愛,不懂平衡妻子和母親的關系,這才生出後頭那令人唏噓的故事。”

“想寫就寫了。”衛奚轉過臉認真地看着他。

兩人模樣像足了八成,但衛奚體弱,看着比他小上兩三歲。

他的面部輪空遠不及衛恕硬朗,曜黑的眸子裏卻有着此時的衛恕并沒有的、堅定的光。

反應過來這句詩他是為自己所寫,衛恕便收起了笑。

約君切勿負初心,是啊,他回到老家,考入青竹書院,為的也不是旁人,而是振興家族,肩負起未來家主的責任。

陸游陷于情愛,以至于母親認為唐婉耽誤了兒子考學,便令兒子休妻再娶。

他眼下算什麽?因為看重友誼,所以這段時間無心讀書。和耽于情愛的人無甚區別。

即便視穆雲川為至交好友,那也不該因為他的事,而影響了自己進學科舉、振興家族的‘初心’。

簡單的一句詩,比任何勸慰、或者開解的語言都來的管用!

衛恕只覺得振聾發聩,嗫喏了半晌都不知道該說什麽。

衛奚見他醒了,也就沒再多言,專心用起功來。

兄弟一體,病弱的弟弟都這般用功了,越發讓衛恕自慚形穢。

他再不去想什麽穆雲川、想什麽外頭的傳言,而是開口道:“我正好這兩天讀到一段書,有些想不明白,不如咱倆論論?”

文人相辯本就是最普通的切磋交往方式,但過去的衛恕一直把衛奚當成事事都要自己操心的小孩子,每次和他說話,都是家長式的說教,說來旁人都不信,他倆還從未這樣交流過。

衛奚不由抿了抿唇,露出一點清淺笑意,但很快又收起笑,輕聲道:“夫子給師兄講書呢,咱倆進屋去論。”

穆二胖這會子站起身,聞言就道:“我要去茅房,你們就在這兒論,正好讓夫子聽聽,幫着評評,到底你們誰有道理。”

說完他就出去了。

衛恕和衛奚也就沒再換地方,去了勞不語跟前開始相辯。

…………

穆家這邊,沈翠正和往常一樣坐在臨窗的炕上,周氏做針線,她則坐靠在枕頭上閉眼假寐,和系統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系統之前犯上了倔,還真把藍星法律知識惡補了一遍。

補完他發現不對勁了,那個法律是沈翠所在時代的東西,怎麽那個五十年著作權期限,又論到這個時代了?

這個時代沒有那種嚴謹的律法,各種書肆的盜版書屢見不鮮,根本沒什麽正版盜版的說法。真要論版權,那市面上的書肆得倒閉七八成。

所以不論是按着古今哪個時代,系統賣書都不可能産生什麽版權糾紛。

合着全憑沈翠一張嘴,哪裏對她有利,她就往哪裏扯!

為此連着好幾天,沈翠找他聊天他都有些郁卒,悶聲悶氣的。

看他自己想明白了,沈翠也有些不好意思,做下保證說往後真的不會利用這個漏洞斂財,只是增加衛恕那半個自家人,偶爾收點筆墨銀子,幫補家用而已。

系統本來就說不過她,她好一通哄,總算是把他哄好了。

于是兩人便又和之前一樣,在任務之餘時不時還能聊上兩句。

窗戶上傳來一點響動,周氏立刻放了針線把窗上掀開一條縫。

沈翠也擡眼看去,就看到自家胖兒子的一張笑臉。

母子倆也不用多說什麽,沈翠挑了挑眉,他就伸出手指,比了個沈翠教他的“ok”的手勢。

沈翠輕輕笑了笑,知道是書院裏頭衛奚已經把衛恕哄好了。

兩人一起笑了一下,沈翠朝着屋裏努努嘴,問他要不要進屋來坐會兒。

穆二胖老神在在地搖搖頭,一邊搖頭一邊拍拍自己壯實的肩膀——他現在可是當師兄的人呢,肩上也是有責任的,可不好來報個信兒還連帶着歇會兒的!

然後母子倆又不約而同地笑起來,穆二胖朝她揮揮手,回書院那邊去了。

周氏在旁邊親眼看了他們母子一場無聲的互動,雖瞧不明白,卻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來。

她不是多言的人,不懂也沒多問,但視線落到手中的針線上,想到還不知道境況的穆雲川,不由又是微微嘆息。

…………

四月下旬,府城放榜。

穆雲川人還未歸,但青竹書院消息靈通,他在府試中一馬當先、拔得頭籌的消息傳回了縣城。

前頭獲得案首之後,他便已經成了縣城的名人,如今連中二元,城裏都在傳,後頭的院考對他來說也不過探囊取物一般。

雖說越到後頭的考試越難,也越發人才濟濟,穆雲川還不一定連着考中‘小三元’,但一個秀才的功名肯定是跑不了了!

衛恕來幫着報喜的那一日,周氏依舊在做活。

前頭的銀錢都給了穆雲川,她越發不敢停歇,若不是沈翠勸着看着,她恨不能連覺都不睡,做更多的活計。

聽說了喜訊後,周氏眼眶通紅,薄唇輕顫,一時間連道謝都忘了。

而沈翠這邊,她的面色也有些凝重——穆雲川前頭說過,院考之前他會歸家一趟。

前頭沈翠幾次和他碰面,都是随便說上幾句,匆匆一見。

但如今周氏搬到了這裏,舊宅那邊也給了勞不語他們使用,穆雲川歸家,自然是住回這裏。

也就是說,她很快就要迎來和穆雲川的第一次正式交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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