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半截軀體

原本還在目瞪口呆的胖哥聞言忽而一愣, 小女孩清純無辜的長相與嘴裏怎麽看也不像是開玩笑的兇狠話語形成了鮮明対比,倒是讓他想起了一號人物來。無視趙昱瞬間暗下來的臉色,胖哥小心翼翼地問了句:

“你是……南椰?”

在那個名字念出來的一刻, 反應強烈的唯有謝思宇和夏千闌, 其餘人都還處在対她那前後反轉的驚訝中。但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 甚至讓比之前一個關卡遇到無極荒漠設局要更為震驚,哪怕眼前的小女孩從外貌上看來的确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也讓她真正發自內心地帶了一絲警惕。

女孩偏過頭笑了笑沒否認。

黎明游戲有不少榜單,其中除卻新人榜必須是實名制以外,其他都可以自我選擇匿名還是真名上榜。在夏千闌進游戲的時候,恰好就是“南椰”這個名字在新手榜上挂着的最後一個星期, 起初實力不夠的夏千闌并沒有注意, 直至看到了論壇裏対這個名字瘋狂的讨論。

他們給這位相貌可愛的小女孩取了個外號, 叫作死神蘿莉。

【她的武器沒人扒出來, 因為每次的副本回放都會用大量積分購買下來,設置禁止播放。個人技是“潛鯉之影”, 偏向偷襲性技能,在水中效果特別恐怖。】

【之前排名第三的公會會長的徽章被她順走了,出了三萬積分的懸賞令懸賞南椰項上人頭, 結果進副本追殺的三個人都有去無回。後來不知道為什麽, 那個會長選擇了息事寧人,用積分直接把自己的徽章給換回來了。雖然說換回來倒也是和平換回……但到底是丢人丢大了。】

【當時跟她一個副本的人全死了,出來的除了她只有一個, 那個人出來以後就瘋瘋癫癫的, 鬼知道他們在裏面經歷了什麽?不過那個本身就是精神污染特別大的副本, 沒想到南椰一個11歲的小家夥居然能抗住……總之這人比想象中要更可怕一些,沒看人家寧願掉面子都要和平解決了嗎?】

【有大佬分析說其實她不一定是武力型玩家, 很可能是技能特別好。】

當時論壇中讨論南椰的源源不斷,蓋起了萬層高樓,不過後來因為涉及到現實生活的隐私被全部和諧掉了。夏千闌只記得她在現實生活裏似乎是個孤兒,至于是帖子裏“說”的還是真的,這就不大清楚了。

之所以很多人如此忌憚南椰,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是這個家夥人小卻鬼精,鑽着黎明游戲等級評定時間段的空子,故意藏拙再占據年齡優勢,讓評定變成了低級玩家。像是這種副本,夏千闌被禁止使用那柄長刀,南椰就應該是限制很小,起碼武器是絕対可以動用的。

副本每次抽取到的都不一定,在黎明游戲下一次等級評定之前,誰也不願意輕易得罪這人。

謝思宇很小聲地跟慕喬喬提醒了幾句,慕喬喬面色一凝,也露出幾分対南椰的忌憚來。

其實到了現在大家也都明白,以慕喬喬謝思宇兩人的身手,也不太可能是只過了一次兩次副本的半個新人玩家,至于為什麽隐藏,各自都會有各自的理由。就像夏千闌也在一開始報的是假名,不過新人榜榜首跟目前名聲大噪的死神蘿莉比起來,大多數人的關注力就都被南椰給吸引了。

玩家想要出去一定是要守夜的,但至于南椰是什麽時候跟出去守夜的,幾人都不清楚。趙昱後知後覺地想到之前幾次恍惚看見的身影,想到第一夜藏匿在龍爪槐那茂密枝丫間的那道嬌小模糊的影子,當時他甚至還以為可能真的是自己的錯覺,可那時候估計南椰正蹲在上面,用小巧身軀借着枝繁葉茂的遮掩藏住自己,他沒注意到她,但一切的行徑卻在她的掌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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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一個只是十一二歲的小女孩居然能有這樣的心機與智商,夏千闌也是滿懷忌憚。如果南椰不主動暴露,指不定直到後面他們也不清楚這件事,甚至她自己居然也沒發現南椰究竟什麽時候跟着去墳地了。

“那各位,我今晚能跟大家一起嗎?”

尴尬而危險的沉默主宰氣氛之前,南椰開口打破了寂靜,不過雖然用的是疑問句,估計在場也沒人會対拒絕。費力地擡起頭來掃視周圍一圈後,南椰沒有聽到任何人的不允,就像是滿足心願的小孩一樣,甜甜地笑了起來。

這頓晚飯是在氣氛低迷的沉默中度過的,其中慕喬喬簡潔敘述了下午的發現——在夏千闌的示意下,她也隐瞞掉了夏千闌偷到照片的事情,只說孫家人收屍的時候哭天搶地,尤其是孫家老太太,痛失孫兒給她帶來了很大的打擊,幾度哭暈了過去。

慕喬喬到底是稍微有點于心不忍,就安慰了她幾句。勉強在安慰中擦幹眼淚的老太太死死握住她的手,那力道簡直不像是一個七旬老太該有的,留長了的指甲深深嵌入慕喬喬的手腕皮膚,刺得她隐隐作痛掙脫不開。慕喬喬在那一刻萌生了懼意,就在她左顧右盼想尋找謝思宇幫忙時,老太太卻又松開了她的手。

那雙疊滿皺紋的倒三角眼裏裝滿乞求的味道,老太太聲音哽咽,対慕喬喬訴說起了她家裏幾代單傳有多困難,好不容易到了這一代才有兩個孫子在。自然,慕喬喬并不能理解這些思想古舊的老人們為什麽那麽執着于重男輕女,只覺得老太的手溫有種異于常人的涼。

老太又忽然問安魂儀式進行的怎麽樣了,說孫彬特別注重和安寧的感情,一定要将兩人的冥婚進行到底。他們那邊之後會開始購置新的東西,等到安寧尾七就如約進行。

慕喬喬本來想跟她問婁天香相關的事情,但又感覺到老太的手溫度和正常人的溫差好像有些大,那逼近的倒三角眼裏精光閃爍,總讓人有種不大舒服的感覺。

"婁天香在剛來的時候就被他們糟蹋了。"扒拉完碗裏最後一粒米,南椰放下筷子,一開口卻是語出驚人。

這些是她從孫将那邊得到的信息,在她用那根針在他薄薄的眼皮上比劃,觸感微涼鋒利的針尖觸碰到脆弱皮膚時,孫将饒是在顫抖,訴說起這個故事時言語中也滿是対受害者的不屑。在他描繪的字眼裏,婁天香肮髒不已,似乎天生就是個下賤坯子,任誰都能去踩一腳。

哪怕事情的起初其實是因為他們,小小年紀的孫将也対這樣的罪惡滿不在乎。在他的世界裏,因為性別就高高在上已經是刻入骨子裏的腐爛。

和這個村落裏大多數長得還算可以的女人一樣,婁天香是被拐騙過來的,之所以是拐騙不是拐賣,是因為她是自願過來到山區裏支教教書,為了能在數年後獲得一個更好的崗位。

聽人說,她在來之前有個剛剛死纏爛打把她追到手、交往不到一個月的男朋友,男朋友在苦勸她不要來支教無果以後只得忍痛分手,不過這些并不是村民們關心的。當一個單身的漂亮女人出現在群狼環伺的地方,無異于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惹得許多人都要過來一睹芳容。

就這樣一傳十十傳百,從最初豔羨的窺探也終于演變成了真正下手。在一次所有孩子都放學以後,婁天香在簡陋的小辦公室內批改作業,辦公室卻被一個胡子拉碴的單身漢強行推開門闖入,那天狹窄室內昏黃的一縷光線,就成為了她此生揮之不去、烙燙在心裏的的夢魇。

交通閉塞的灰色法盲地帶,強搶女人似乎已經是默認了的一條潛規則,沒人會去幹涉,反倒所有人都會沆瀣一氣阻止偶爾的反抗。那天婁天香被強行拖走鬧出了很大的動靜,沿途一路上開着燈的人家卻沒有一個出來阻止,她撕咬抓撓,但這樣力量的反抗対于一個獸.性大發的莽漢來說并不在意,他狠狠一巴掌扇過去,打得婁天香眼冒金星,再一巴掌就讓她嘴角流了血,耳朵一陣陣嗡鳴。

婁天香在被帶進房間以後拼死反抗,甚至用茶壺碎片劃傷了男人的胳膊,激烈的沖突引來了一些在外玩的小孩的圍觀。當天晚上還是莽漢的親媽一邊不耐煩地驅趕走那群小孩,進去幫忙把拼命掙紮的婁天香綁到了床上,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被一塊破布就輕易堵住,被重重關上的門掩飾出天平景象。

一盞昏黃的煤油燈直至後半夜才熄滅,幾個尚且還有點懵懂的小孩就在屋後聽了半夜的牆角,其中就包括孫将。聽奶奶說,那個生育他的女人也是這樣被征服的,現在他媽已經懷了第四胎,是主動要的,因為第三胎是個不帶把的“拖油瓶”。起初,哪怕是幹農活洗衣裳他爸還不敢放他媽走太遠,現在哪怕讓她去小鎮上趕集,阿媽都會心裏惦記着家裏的幾個孩子,早早去了早早就回來。

女人終究都會被孩子束縛住,這是孫将的奶奶說的。坑蒙拐騙女人進來是很早之前不知什麽時候就流傳下來的習俗,如果不是這樣,全村那麽多男人有幾個能延續後代?起初村子裏還會用姐姐跟鄰村的互換,但久而久之,貧窮的家庭再也難負擔得起対女孩十幾年的養育,唯有外面的那些天真單純的少女,才是更好的選擇。

問到這裏的時候,南椰擡起頭來看向灰霧蒙蒙的天。她在一株樹上看到了模糊的一道身影,隐匿在繁枝茂葉的遮擋間,偶然閃過的一縷紅光宛如潛伏起來的毒物,呼吸冗沉,随時準備着向下撲越。

“那後來呢?”

孫将搖搖頭,顫巍巍說自己也不清楚後來。哪怕是南椰将一根尖針猛然刺入眼球,濃稠的血花在她白皙的掌心迸濺盛放,被控制住的人也只是發出野獸般凄厲的慘叫在地上打滾,等到她再次詢問的時候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空氣中有濕漉漉的水腥氣蔓延,那種奇異的味道并非是雨天,倒像是井水裏有屍體被浸泡很久後醞釀出的酸腐漚馊,一點點地掠奪走在場人的呼吸。兩只眼都瞎了的孫将被一塊破布堵住了嘴,和當時的婁天香如出一轍,不過那破布着實是不大結實,為了防止他太吵,南椰只能耐心地先把破布用針線縫入肉裏,讓他每一次的掙紮都扯出血肉模糊。

之後發生的事情也不必多說,危機感悄然逼近時,南椰就已經爽快地抛下宛如死屍一樣的人走了。

不過線索到這裏也是真的沒了,南椰無奈地總結道。

在她說完以後,室內陷入久久一片沉默。

“我們……還點燈嗎?”

再次打破沉默的是樂玉珊,望着窗外逐漸變得濃郁黑沉的天色,壓迫感随同黑暗吞噬光彩般,一點點地把神經裏的安定侵蝕殆盡,餘下的是越來越多的驚慌。尤其是今天晚上樂玉珊和那個男新人還要去守夜,在聽過南椰的描述以後也能有所察覺,這煤油燈……起碼対于婁天香來說并不是什麽好東西。

倒不是同情心泛濫到會為了鬼魂放棄生命,而是經過這幾日可以發現墳地裏和別墅內分別是兩只鬼,如果墳地裏不是安寧而是婁天香的話,煤油燈的存在就可能是救命之物,也可能會是招鬼。因此在不确定的情況下,随意有所動作往往會是致命的行為。

“為什麽不能點燈?”男新人倒是沒想那麽多,他掃視一圈有點急了,“前兩天其他人去都點燈了都沒有事,我們依葫蘆畫瓢不就行了!”

樂玉珊嘟囔了句:“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大不了我點你別點!”男新人対樂玉珊的優柔寡斷顯然有所不滿,兀自走到一邊去坐下來就開始檢查背包,主要看的就是桃木劍和煤油燈。

這棟別墅什麽都有就是沒燈,牆上連個開關都沒有,明擺着是為了浪費他們點燃煤油燈的時間而設計。男新人的煤油燈在經過兩個晚上的燃燒後只剩了一半,細腰大肚的葫蘆形外殼是透明玻璃的材質,但因為燃燒,裏面密密麻麻黏滿了撲火的飛蟲,此時他正在用紙巾清理掉裏面的蟲蛾殘軀,死死皺着的眉頭寫滿厭煩。

謝思宇燃起了自己的煤油燈,為室內帶來了一線光明。在黯淡的燈光下,夏千闌百無聊賴地打量着那個男新人的燈,見他不耐煩地還在從裏面一點點摳出飛蟲,稍稍湊近點眯着眼一打量,卻是忽而道:

“你這油燈今晚最好別點了。”

“嗯?”男新人略有不滿地看向她,“為什麽?”

“因為裏面的燃料不是煤油,是屍油。”

“啪!”

随着她話音剛落,男新人手猛地一抖,手中捧着的煤油燈哐當一下落地了,原本就脆弱的玻璃表面上出現一層裂紋,黏膩的油膏在裏面晃蕩了下。他的臉色隐隐發白,看向夏千闌的眼神滿是難以置信,又因損壞了油燈而有些憤懑,登時氣勢洶洶地吵嚷起來:

“這油燈好好地怎麽可能成那個油了……你有病吧?是不是想從我這偷走油燈?”

男新人氣鼓鼓地,好在他剛才那一下沒有摔得很嚴重,估計撿起來拾掇拾掇還能繼續用,于是瞪了夏千闌一眼就立馬彎下腰去想要撿起油燈。可在低下頭的剎那,卻看見油燈從手裏脫離出去後,不知什麽時候從四面八方飛來的蚊蟲都湧入了玻璃口,地上的螞蟻更是成群結隊地集結,從瓶口往裏面鑽進去。

裏面的油不再和之前一樣是清透的淡金色,厚重的油脂呈現出半固體半液體的狀态,是一種渾濁的深黃。螞蟻和飛蛾貪婪地踩在上面半天都沒動彈,黯淡的光線下并不能看清楚它們的動作,但他本能察覺到這些東西是在吮吸。

吮吸……什麽?

“今天我們不在的時候,你做了什麽?”

無視他思索過後漸漸變得蒼白難看的臉色,夏千闌開門見山地直白問道。男新人愣了片刻後才反應過來,見他支支吾吾,樂玉珊倒是先開口回答:

“他上午的時候跟胖哥說總覺得那槐樹不太対勁,槐樹一般都會有邪氣,是不會種在院子裏的。而且那上面居然還開了山茶花,他就把槐樹上面幾根他覺得不太対勁的有山茶花的樹枝給砍了。”

在第一夜,槐樹上的山茶只是含苞欲放,第二夜夏千闌沒時間去注意,第三天白天的時候去院子裏檢查,發現那山茶花已經開得如火如荼,如果單單放在田野裏一定是賞心悅目的景色。

但色澤明豔的紅山茶與潔白的龍爪槐長在一起,是聞所未聞的事情,尤其那過于鮮豔奪目的山茶紅得像是鴿血寶石,與純白的槐花更是形成了強烈対比。這一紅一白,遠遠望去倒是莫名讓人聯想到喜事喪事一起辦的場景,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交彙,滑稽中帶着說不出的詭異。

這家夥在新人當中還算是膽子挺大的,剛進來之後沒有鬼哭狼嚎也沒有十萬個為什麽,看似比那些問東問西驚慌失措的好一點,但并不代表這種人一定會活得比前者久。大多數東西在沒有确切線索的情況下不能亂動,這一點是老人們都知道的默認規則,但總會有些新人喜歡自作主張肆意破壞,運氣不好的話,很可能連活到第二天的命都沒有。

夏千闌看了眼胖哥,胖哥自我介紹說算是半個老玩家,可明明跟他在一起卻沒有阻止這男新人的舉動,說是対那些不成文的規定一點也不清楚肯定不可能。男新人看向幾人神色各異的眼神,終于在這時候才後知後覺感到了畏懼:

“那我……”

南椰忽而開口打斷了他的話,小手指向已經被一地落銀灑滿的窗外:“你确定,那些樹枝是被你給砍了?”

那裏依舊伫立着一株枝葉扶疏的龍爪槐,色澤濃郁如血、大片大片的碗狀山茶花綻放在枝頭的蒼翠間,紅白綠三色的交彙詭異得出奇。清涼的夜風穿過空曠田野卷起槐花朵朵向上抛起,簌簌如下了一場雪白的小雨,時而碰到那鮮豔的紅山茶,槐花被卷入重瓣裏。

明明是能算得上美好的夜景,落在那位男新人的眼裏激起驚疑的漣漪。

他明明記得自己已經把槐樹的許多生長出山茶花的枝丫給砍了,怎麽現在……

“時間快到了。”低頭看了眼晚上手表的胖哥忽然催促了句,在他話音剛落時,那院子裏的門就吱呀一聲開了,敞開的道路示意着兩人今晚可以前往另外一個場地。可不久前還信心滿滿的男新人在這時候已經萌生了退意,還是在樂玉珊小心翼翼的攙扶中,勉強拖着身軀朝外走去。

門在他們走掉以後就“砰地”被風吹得關上,發出重重一道聲響。與此同時,可以看到院子裏的風越來越大,吹得槐花飄零滿地。綻放在枝頭的山茶灼灼如會躍動的火焰,在風中搖搖欲墜,眼看着也要被吹着落下樹來。

槐樹底下的土在隐隐震顫。

率先伸出來的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或許用“瘦”來形容不太恰當,那只手看起來并沒有一點的脂肪肉塊,而完完全全是皮囊貼着骨頭,指甲不知被什麽給摳掉了,指尖是一塊爛乎乎的肉。枯枝般的手腕連帶着細瘦胳膊一起撐起搖搖欲墜的身軀,那胳膊上東一塊西一塊的殘破黃斑像刷了很久的油漆似的,一直在往下掉皮。

從土裏鑽出來的半截屍體卻還有着污水的腥臭,那顆裹滿肮髒發絲的頭顱裏隐約可見一星紅光閃過,先是捏碎了被風吹落的一朵山茶,複又朝屋子內望來。凝聚在眼神中的惡意還沒來得及無差別地泛濫,視線就牢牢地貼在了夏千闌不知什麽時候拿到手中的那張照片上。

清冷如水的淡銀月光下,半截軀體仿佛注入了生機般,歪歪扭扭地從泥地裏鑽了出來。夏千闌只感覺到無形的視線落在身上竟是隐隐發燙,下一刻,野獸般的嘶吼從殘軀的口中爆發,只能勉強看出應當是個男性的殘軀兩手抓地,迅疾地朝這邊撲來!

"大家分散開來跑!"

夏千闌聽到慕喬喬的喊叫,立即勾了下南椰的手把人給扯到了自己面前低聲囑咐了兩句。在看到怪物的注意力完全是定格在她的身上之後,那幾位立馬動作迅疾地和她拉開了距離。

所幸這時候哪怕不能動用武器,原先的武力倒也還在,夏千闌身手靈敏地翻身越過桌椅的障礙就往樓上狂奔,然而在一只腳剛剛踏上樓梯的剎那,肌膚冰涼濕潤的觸感就突兀黏上腳踝。

時間都在這一刻變得很慢。

一節節樓梯伫立在黑暗裏,卻仿佛望不見底的深淵,稍有不慎就會陷落進去。臺階兩旁的扶手在混沌中已經模模糊糊看不清晰,視覺像是被剝奪淡化的同時,嗅覺卻有着異樣的過度清晰。

夏千闌垂下頭去。

目光在落到黑暗中那只拽着自己的慘白五指的剎那,一股濃濃的煙味竄入鼻腔,灼灼燃燒的火苗從底下開始不斷擴散着向上席卷來,很快舔舐到攥着自己的手指上。那股濃烈嗆人的煙熏讓她毫不懷疑自己如果再不離開必然就會窒息而亡,然而冷冰冰的手指依舊扣住腳踝,甚至在上面留下了不淺的淤青。

兇惡無比的那具殘軀只能避讓開火焰,靠着手來牽制住她,但在火海附近徘徊不前,顯然是対這東西有着濃濃的畏懼。但在她從口袋中再次掏出那張照片時,已經看不清原本模樣的殘軀卻怒嘯一聲沖了過來,巨大的沖擊力讓夏千闌甚至都準備不及,踉跄兩步後差點被推倒在火海裏。

只消輕松的那麽一下,殘軀就從夏千闌的手中把照片奪了過去。熊熊燃燒的烈焰瘋狂舔舐着“他”的身軀,頓時肌膚如凝結的油漆塊般片片剝落,露出了裏面猩紅的紋理。

殘軀的手上有先前破土時沾染的泥濘,還有被火燒過以後煙熏火燎的髒污痕跡,縱然火焰灼燒着身體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響,那半截身軀都在被緩緩吞噬着,“他”似乎也不甚在意。

那張血肉模糊的臉上浮現出或許勉強可以解讀為“溫柔”的表情,殘軀用面部算得上完好的皮膚輕輕在照片上貼了貼,甚至一時間都忘記了対夏千闌的攻擊。如果在此時夏千闌擡腿就跑,身後得到了照片的殘軀應當大概率就不會再來追逐,可當她目光稍一下移時,眉頭卻是緊緊一皺,手中煤油燈已經咻地擲出!

洶湧的火浪在煤油燈從樓梯間掉落下去時漸漸退去,視線恢複了原先的開闊清明。

樓梯的拐角處是一扇敞開的小窗,淺淡的月色将那只殘軀映照得愈發慘白可怖,淩亂烏漆的發絲包裹着殘軀的面容,但依稀也能看清下面究竟是怎麽樣的一番慘狀。那具屍體被刮掉皮肉的指尖輕輕摩挲着照片,須臾,竟是忽而擡起頭,対着夏千闌露出個凄慘猙獰的笑容來。

“接着!”

但随着一道稚嫩的童聲響起,禁锢着黑白照片的相框落進夏千闌懷裏時,那具殘軀就不笑了。交織着種種複雜情緒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夏千闌的臉,“他”看到更為燦爛的笑容呈現在她的臉上。

“你是孫彬?”夏千闌胸有成竹地把遺像在“他”面前一晃,“我們聊一聊,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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