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叫花雞事件

元夕心中冷笑一聲。

她應該說“暑山”的,讓這個死心眼的家夥好好頭疼一陣。

但目光落在一旁的年輕元夕上,她抿抿唇。

十九歲的元夕,還未嘗過求不得的痛,她一向淡泊,很少有什麽想要的,但的确有那麽一段時間,她希望能和那個名為陸回雪的男子,長長久久地過下去。

罷了。何苦自己為難自己。

翹起唇角,元夕淺淺一笑:“我也不知自己是哪方人士,自我有記憶起,我就跟着公子了。”她以目光示意那邊始終靜默的白朔。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白朔,後者神态從容地抿了一口茶,一言不發。

于是陸回雪自然以為他是默認了。

得到這樣的答案,陸回雪松了口氣。

那時素素說自己是“蜀山”人士,他沒細問究竟是哪個“蜀”字,但想到素素一身驚人的靈力,他決定重點留意蜀山。但經過多年的明察暗訪,卻發現蜀山上并無一個叫素素的女郎。

陸回雪一度以為自己弄錯了尋找的方向,但就在最近,他卻在蜀山元夕的身上,發現了當年留給素素的信物。

有了這個信物,他再看元夕,只覺得越看越像當年的素素。

可惜,他發現元夕的時候,她不知為何正流落在外,身上傷痕累累,連記憶都失去了,調養了數月才勉強想起自己是蜀山門下,至于其餘記憶,大多仍是混沌,因此無法向她确認那段往事。

無數心思在陸回雪腦中一一掠過,但在外人在看來,他只是呆了一瞬,立刻笑道:“原來如此。抱歉,我原來不知……”

元夕心知他将自己當成被白朔收留的棄兒之類的,但也不去點破,只無所謂地笑笑:“好說,不知者不罪。”

陸回雪略一拱手,笑道:“若不嫌棄,這次就由在下做東,權當賠罪。”

元夕不想再和他有交集,也清楚他這番示好完全是出于世家的禮節,便爽快應道:“卻之不恭,多謝。”

最好的清茶端上來,最好的瓜果擺上來。

陸回雪拱手告辭,年輕元夕跟随身旁。

元夕注意到,最後離開前,女郎的視線,在白朔臉上轉了一轉。

那不是好奇的目光,更像是對那個端坐不動的男子有所不滿。

白朔卻仿佛沒感覺到般,從容品茶,面色淡漠。

這一幕,出乎元夕的意料。她想不出剛才白朔有什麽惹到了年輕的元夕。說實話,她被這個十九歲的元夕吓到了,這姑娘今天好幾次的反應,完全不在自己預料中。

這個元夕給她的感覺很陌生……難道是重生了一回,有代溝?

次日,元夕等人在城門又遇到了陸回雪和年輕元夕。

雙方寒暄兩句,臨行前,元夕對那個年輕的元夕道:“元姑娘,前些日子我曾遇見貴師兄,他說你失蹤了一年之久……恕我多事,我覺得你可能要做好心理準備。”

對方的表情,有些茫然……

元夕簡直想點着她的腦袋開罵了,我這是在提點你回去要小心讨好元璧師兄啊!你這個傻氣的表情是怎麽回事?話說我當年真的有這麽蠢嗎?

年輕元夕顯然不明白元夕的苦心,随意點點頭,就打算走人了。

元夕皺眉,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一時卻想不出所以然來。

另一邊,陸回雪已經在辭行了,元夕只好暫時放下心頭疑惑,客套兩句。

想了想,她還是再加一句:“陸公子,往事已矣,珍惜現在才是最重要的,望君憐取眼前人。”聲音很輕。

元夕會這樣說,純粹是因為那天茶樓中,陸回雪表現出的對于“素素”的執着,讓她恐怕今世的元夕要再傷一次心……想到這裏有些不忍心,才會多事一下。

但她卻不知,陸回雪如今正把年輕元夕認做當年的素素,心懷正暢,豈料冷不丁卻聽到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子,道出這番頗有深意的話來,如此一來,反倒讓他憑空多出幾分驚疑。

元夕對自己無意間挑起的事端毫無所知,拱手作禮,只等陸回雪轉身走人。

陸回雪欲待細問,又見身旁的女子神色隐隐焦急,想起她說師門急召,心頭微微一軟,便向元夕略施一禮,策馬而去。

整個送別過程,白朔始終神色淡淡,元夕知道他向來不待見仙門人士,也不以為意。

馬蹄聲漸次消失。白朔轉身向相反的西方行去,窮奇元夕跟上。

當晚,一行人沒遇上客棧,只好在一座破廟裏落腳。

本來破廟什麽的,人在江湖,沒住那麽一兩次,簡直都不好意思對別人說自己混過江湖。再說,屋頂有片瓦,總比幕天席地強。

問題是現在隊伍中有白朔這個萬年潔癖患者在,事情就變得有些棘手。再加上原本蠱師大人的禦用清潔工,元夕姑娘最近正在鬧罷工,事态頓顯嚴峻……

最後那天是窮奇挺身而出,把破廟打掃一新,連旮旯裏的蛛網、石縫裏碎草根都細心剔除,才恭恭敬敬的請自家主人就坐。

白朔微微皺眉,坐在墊了幾層褥子的蒲團上。

一旁冷眼看着的元夕,撇撇嘴。

晚上吃飯時,麻煩又來了。

白朔是個食不厭精,脍不厭細的人,他的潔癖也不允許他在看清楚叫花雞是如何出爐之後,還能若無其事一塊塊吃下去。

那黑乎乎的泥!那亂髒髒的毛!天,難道他以前吃的叫花雞都是這麽做出來的嗎?

白朔發誓自己再也不吃叫花雞了,看都不會再看一眼。

窮奇偷偷瞄着面色陰沉的白朔,又看看那邊自顧自吃得開心的元夕。

小骷髅,公子眼刀火力之猛,火星都濺倒我身上了,你難道就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

白朔不肯吃,窮奇不敢吃,于是整只雞就全進了元夕的肚子。

灌下一口水,元夕摸摸肚子,舒口氣,飽了。

此時,白朔的陰郁氣場剛把把破廟裏最後兩只老鼠吓得雙雙拔腳狂奔。

酒飽飯足的某人視而不見,收拾雞骨,起身拿去外頭丢。

窮奇看了一眼白朔,立刻跟上去。

廟門外。

“小骷髅,你怎麽回事啊?”

“什麽?”元夕不看他。

“你不是真的打算一直和公子鬧吧?”窮奇搖搖頭,“何必呢?胳膊擰不過大腿啊。”

元夕默了一下,沒作聲,只用力把雞骨踩碾踩進土裏,仿佛拿它撒氣似的。

過了好一會兒,她終于停下動作,低頭看着腳下平整的地面,問:“窮奇,你之前,為什麽被白朔關在牆上?”

窮奇一愣,摸摸腦袋:“我和他打賭輸了,所以依約給他當一百年的守門獸。”

元夕一頓,短促地笑了下:“你很守信。”

“咳,其實我試過偷偷逃走,不過被公子……咳。”想起那人收拾自己的手段,他心中打個寒戰。

骷髅蠱默然。

半晌,她問:“窮奇,你待在白朔身邊的時間比我久,你有聽他說過,關于骷髅蠱的事麽?”

窮奇嗤的一笑:“你自己不就是骷髅蠱?骷髅蠱的事情你不清楚還有誰清楚?”

元夕一言不發望着他,他擺出事實如此的表情。

“窮奇,”元夕認真道,“你知道,白朔如果吃不飽,脾氣會很壞的。”

窮奇立刻想起過去的幾次慘案,一股寒流頓時從腳心直沖頭頂。

骷髅蠱輕輕道:“你把你知道的,和骷髅蠱有關的事,都告訴我。”她淺淺一笑,“我就讓白朔吃東西。”

窮奇用“你這是趁火打劫”的眼神,無聲地譴責她。

元夕環胸而笑,眼神篤定。

月光透過樹隙落在地上,繪出一塊塊碎琥珀。

夜風裏,慢慢響起窮奇憋屈的聲音。

“十年前,我第一次聽公子提起‘骷髅蠱’這三個字,說是非常難得的蠱,可惜手頭沒有材料,無法煉制。”他啧了一聲,“我當時好奇,問了一句,骷髅蠱的材料是什麽……嘿,真不知是哪位煞星發明的蠱,竟然是用四十九具在月食時死亡的女性骨骼煉成。”

人世間,一百年裏才出幾次月食?又要正好在月全食的時候死亡的女性骸骨。要收集如此特殊的骨骼,難度之大,可想而知。故以前嘗試煉制骷髅蠱的蠱師,皆是準備好了活人,在日全食的時候,活活殺死,取得屍骨。

當時蟄居于橫塘鎮的白朔,自然沒有這個條件。

“于是煉蠱之事便一直擱置。直到一年多前,來了三個人,帶來一個昏迷的女孩。然後連着幾日,公子都面色愉快。”窮奇說完,看向元夕。

元夕正用心聽着,見他望過來,怔了怔,笑道:“你該不會是想說,那個倒黴的掉進白朔手裏的女孩,就是不才區區在下我?我可不覺得自己一個頂四十九個。”

窮奇一攤手:“我只負責将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反正那個女孩不見了,緊接着骷髅蠱就出世,我看到的就是這樣。”眼一瞪,“說完了。你快去請公子就餐。”

元夕翻個白眼,“知道了知道了。”她從随身的包裏掏出個玩意兒來,遞過去,“拿着。”

窮奇一看那東西,臉就黑了。

“小骷髅,雖然哥哥我一向好說話,但這不代表我沒有脾氣。”他瞪着她手裏的物件,“你糊弄人也要有點誠意,讓我拿這個幹什麽?公子他還吃這個?!”

少女手裏放的,赫然是一個海碗大的,洗得幹幹淨淨的,頭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