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Reason Living（四）

國木田獨步從社長室回來就聽說了太宰治無故翹班行蹤不明的消息。上午的工作報告被放在門口的置物櫃裏，上面的核對字跡還是織田作之助的。金發的高個子男人臉色陰沉地掏出手機撥打那人的電話，沒什麽意外地聽見對面傳來關機提示。

從醫療室回來的中島敦剛一進門就被火大的國木田獨步抓着衣領拎了過去。

“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太宰先生什麽也沒跟我說！”我也沒敢問。

白發的少年哭喪着臉把後半句猶猶豫豫地咽了回去。“那個，與謝野小姐剛剛要我出去幫她購買需要補充的醫療用品……不然我順帶去找一找太宰先生？”

國木田獨步沒轍地嘆了口氣。

中島敦出門以後，他回到自己的辦公桌旁，看見一直坐在電腦前的織田作之助象是有些失神地望着自己身旁的那張辦公桌。他認識對方已經快要四年，深知那人工作時間過于認真的态度，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是太累了嗎？差不多也該休息一下了吧。”

他順着對方的目光看了看那張空着的桌子，忍不住開口抱怨。“要是太宰那個家夥能有你一半的認真态度那我也就省事多了。”

赤褐色短發的男人沒有移開自己的目光，卻在聽完對方的抱怨後輕輕地開口。“他……是個怎樣的人？”

“怎樣的人？”國木田獨步愣了一下，“你是說太宰嗎？”

“……嗯。平時怎樣工作、怎樣與人相處，還有跟偵探社的人之間的關系。能跟我講講嗎？”

“可以倒是可以。”國木田獨步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來，“是個——怎麽說呢。非常會給人添麻煩的家夥。我行我素、自高自大、笨蛋自殺狂、繃帶浪費裝置。自從跟他成為搭檔以後我頭疼的次數就直線上升。”

“——但是也是個值得依靠的家夥。就算增加了他一次又一次的額外鬧劇，工作的效率卻從來沒有被耽誤。雖然總是忍不住會對他生氣，但是實際上我還是一直在依賴着他。”

“能夠一次次地将危機化險為夷、一次次将陷入僵局的形勢引導向出口。能夠将什麽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利用包括他自己在內的一切來交換絕無差錯的勝利。這種性格讓人完全沒有辦法，好像不甘心卻又對他做出的決定無從插手。但是我始終還是覺得沒有辦法放着那家夥不管……”

國木田獨步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睛。

“不僅僅是我一個人。敦、與謝野、谷崎、賢治、亂步先生、社長、還有其他偵探社的人，每個人都一樣。誰都能看得出來那家夥平時的笑容根本都是假的。或許除了死亡之外确實沒有什麽真正能夠吸引他的事了。但是他還是在戰鬥着、僅僅是為了活下去的責任而活下去、保護着身為夥伴的我們。哪怕只有僅僅些微的改變也好——看着這樣的家夥，會忍不住像這樣想的吧？”

“哪怕僅僅一次也好。想同樣被他依靠一次啊。”

一直安靜地坐在一旁聽着的人，不知什麽時候嘴角帶上了些微幾乎能夠稱得上柔和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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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島敦覺得自己今天可能有些時運不濟。與謝野晶子到辦公室來抓差的時候他跑慢了一步被逮進了醫療室，等着他的是一張足足有半米長的采購清單，毫無反抗餘地地接下了任務回到辦公室，又被正在氣頭上的國木田獨步抓了個正着，為了脫身不得不主動承擔了找人的工作。

——當然只是說說而已。橫濱這麽大他上哪裏去找太宰治啊！

雖然太宰治上午的那個狀态他也有些擔心，但是仔細想想也沒有發生什麽明顯異常的狀況。或許僅僅只是一時心情欠佳罷了。太宰治的話，只要他自己不想就不會遇到任何危險的事。想到這裏，少年放心地決定先去完成與謝野晶子交給他的艱巨的采購任務。

事實上這個任務比他想象得還要艱難。清單上不僅僅注明了物品，同時還特別備注了每種産品不同的購買地點。跑完所有的地方已經接近了傍晚，精疲力盡地抱着疊加起來比他自己還高的紙盒與購物袋，中島敦有些腳步不穩地走在沿着海岸線的人行步道上，一邊走一邊在心裏核對還有沒有遺漏的物品沒有采購。

被手中的東西遮擋了視線看不清路又心不在焉的少年不知什麽時候偏離了路線走到了機動車道上。

一聲刺耳的急剎聲。堪堪停下的貨車司機驚魂未定地看着道路中間散落了一地的盒子與購物袋，剛剛突然出現在車前的少年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在路旁的人行步道邊，被黑色布帶吊在空中的少年驚魂未定之餘還帶着一絲錯愕，與站在那裏發動着自己異能的同樣神色錯愕的人目光相接。

——然後他就被扔了出去。

從地上爬起來的小老虎毫不猶豫地把自己一下午的委屈全發洩在偶然遇上的怎麽看都是最合适的發洩對象的身上。沒有發動異能力握起拳頭就想沖上去跟對方打架，卻看見那人仍然神情錯愕象是沒反應過來一般站在那裏，沉默半晌之後問出一句：“地上的這些東西……需要撿嗎？”

小老虎發出一聲哀嚎，把打架的事徹底忘得幹幹淨淨。

芥川龍之介也覺得自己今天可能有些時運不濟。他早上處理了一批在商港扣押Port Mafia物資的走私團夥，在重新核對清單後寫了報告準備拿給森鷗外簽字，得知首領翹班出去逛街，但是這份單子又非要森鷗外親自簽字不可——他只好問清了森鷗外去向之後獨自沿着海岸線去港未來21區找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人也簽完了字，帶着報告返程的路上看見一個搬運着兩米高購物袋的身影正搖搖晃晃走上馬路——一輛高速行駛的貨車正向着他迎面撞來。

他在自己反應過來之前異能力已經發動，羅生門捆着對方的手臂将他迅速扯到了路邊，然後他頭腦空白地對上了一雙同樣神情錯愕的眼睛。

黑色的衣擺抖了一下，直接把那人扔了出去。

芥川龍之介倒不是出于什麽惡意挑釁的心理，他是真的還沒有反應過來。并且一直保持着這種沒有反應過來的愣怔，終于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在幫一臉絕望的人撿散落了一地的醫療用品。

所有的東西都撿完裝好以後，靠在路邊海濱護欄上稍作休息的兩人一時有些相顧無言。中島敦沉默地望着剛剛差一點發生事故的馬路，聽見身旁那人捂着嘴發出壓抑着聲音的輕咳。

“……為什麽要救我？”

喘了口氣将手放下的芥川龍之介同樣将目光投向前方。

“那你呢？”他反問，“在追擊死屋之鼠的那時，你又是為什麽要救在下？”

那時亞歷山大·謝爾蓋耶維奇·普希金就站在毫無察覺的他們身後無聲地将槍口對準了他，感覺到危險的中島敦幾乎毫無遲疑地撲過來一把護住芥川龍之介将他壓倒，雖然那顆子彈還是劃破了他的皮膚将病毒植入了進去，但若是沒有那一下掩護，槍傷本身就已經足以損耗接下來的戰鬥力。

白發的少年似乎為時隔已久突然舊事重提的問話而感到微微愣怔。

“為什麽……下意識而已。”他低下頭聲音輕微地說。

芥川龍之介輕輕閉上了眼睛。

“在下也一樣。”

中島敦側過頭看了他一眼，嘴角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揚起了些許。随後他轉過身俯趴上濱海護欄，将目光投向夕晖下平靜的海面。

在某些景象偶然闖入他視野中的時候，毫無防備的少年吓得頭腦空白地一把扯住了身旁人的衣袖。

“喂……芥川！！那那那那個難道是……？！”

随着對方動作轉過身來的黑發少年在同樣看清海水中飄着的熟悉的沙色風衣時和身旁的人一起被吓得忘記了自己有異能力這個事實。兩名少年甚至顧不上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動作一致地迅速攀上護欄齊齊跳進了水中。

太宰治被兩人一人扯着一邊衣袖拽上岸的時候目光顯得有些茫然。他坐在地上困惑地看着面前兩個趴在地上大口喘氣的少年，略微歪了歪頭，海水順着潮濕的黑發滑落進脖頸，頸間的繃帶已經有些微微散開。

“敦君、芥川君……”

被救者茫然而無辜地與兩名被吓得驚魂未定的救援者對視着。

“你們……這是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