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又是一個午後,s城岩山監獄。

說服時瀾放他一個人過來探望可以說是相當不容易,且行且珍惜。但他只是想來找幾個答案,實在不想時瀾聽到他那些顯得有些弱智的過去..

對面被押着慢吞吞走出來的祁冉面色不複曾經的水潤,神情顯得有些頹喪。

“...哥。”

祁問殊語氣沒什麽起伏應了聲,看着眼前這個他從小放縱到大的弟弟。

然而對面似乎是覺得這态度看起來還有溝通的餘地,祁冉眼中升起一絲微弱的希冀。

“哥...你能想想辦法...” 讓我早一點離開這裏嗎?

祁冉沒能說完,被迅速地打斷了。

“不能。”

祁問殊神色冷淡,自顧開口:“我只是來問幾個問題,願不願意答随你。”

祁冉迅速蔫了下來,弓着背勉強笑了一下。

“哥是不是想問以前那些事是不是我幹的?”

他沒有否認,應了一聲。

祁冉低下頭,過了許久才開口:“是。”

祁問殊垂眼不語,像是要将所有事都确認個徹底,緩緩道:“初中那會兒,在路上堵我的混混是你找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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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你說你被欺淩孤立,也是騙我?為了引我和那些人對立是嗎?”

“是。”

“往我書包裏塞藥,匿名向老師檢舉也是你幹的?”

“是。”

到最後,他已經完全是篤定的語氣,淡淡道:“将我騙去酒店,更改門牌號,再利用魏家的關系調換了監控,也是你。”

“...是,對不起,我不知道那麽巧...” 正好發生那麽惡劣的事件,他們一開始只是想潑一些髒水,只是想着普通的行政拘留就好了...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祁問殊握着話筒的手仍是忍不住攥緊了幾分,平靜打斷人:“為什麽?”

祁冉幾乎已經快伏到桌面,聲音有些哽咽:“你從小就太優秀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你身上。明明我也努力地在讨好所有人,憑什麽你就什麽也不用做,我不甘心...”

“就只是...因為這個?” 他完全無法接受,單單嫉妒心,竟然能讓人做到這種地步。

“這樣下去,爸一定會将公司交給你的...”

祁問殊閉目,更加難以理解:“公司交給誰管理重要嗎?難不成你覺得我會将你們趕出去?”

“重要!我們很缺錢...很缺,媽患有遺傳病,晚期巨額的醫療支出根本不是輕松就能負擔得起的。何況,不止她一個人,外公現在一直在住院,還有舅舅,他們全都只能靠我媽,我一定要拿到完全的經濟控制...對于你來說,他們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外人,對媽來說,他們也是家人。”

“因為替舅舅持續支付醫療費用,連爸都已經有意見了...”

為此,他不敢賭由祁問殊接手後的可能,這種将命攥在別人手上的行為,不僅江惠害怕,他更害怕。

即便祁問殊對他的态度他都看在眼裏,更何況,他在還小尚且不太能分辨是非的時候,就已經被江惠哄着,無意識地讓兩父子生出嫌隙。

如果被察覺的話,就算曾經對他再好,以後也一定不會再想管他了...

祁冉說完那一大段,聲音已有些斷斷續續:“哥...是不是很後悔對我那麽好。”

祁問殊微愣,消化了一下剛才的內容,無動于衷看向對面,許久才淡淡開口:“我沒有生你的氣,很多時候。”

從年幼時,他就看着那個體弱多病的小孩用一些拙劣的手段争寵,都不曾在意過。畢竟是他的弟弟,他應該讓着他一些。

到後來,他有意無意地聯合周圍的人孤立他,散布一些不痛不癢的诋毀,他也懶得解釋,只當是少年人常有的叛逆和攀比。而且,他并不想讓祁冉在同齡人面前過于難堪。

大約是他無休止的放任給出的底氣,祁冉竟然選擇和魏岑聯合起來算計他。但即便少年人的惡意顯露端倪,他也從沒把那些最惡劣的行為聯想到他們身上過。

之後,他忘了一些細碎的诋毀,在無人澄清的情況下,再被別有用心之人添油加醋的放大,只會一發不可收拾。

等他反應過來時,也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

但從始至終,他只以為最終的結果是自己的疏忽和懶散所致,他從沒想過一切都源于親近之人的謀劃。

“你明明知道只要和我說一聲,我能給的不會不給。”

“可我害怕...”祁冉擦了擦眼淚,艱難開口,“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收回了這些好意怎麽辦。你知道了我做的事,一定會怨恨的。我年齡太小,那些手段實際漏洞百出...遲早都會被發現。媽從小教給我的,就是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我不敢不争,也不能不争。”

“...我知道,如果我一直乖乖的,不管什麽困難,哥都會幫我,可我沒勇氣試錯。”

祁問殊沉默地看了看說到最後已泣不成聲的青年一眼,祁冉的想法源于他根深蒂固的不信任,他們沒有再聊下去的必要。

“好好改造。”

他兀然結束了話題,毫不猶豫轉身離開。

回去的路上,車慢吞吞地拐了個彎,祁問殊掃了眼前方大樓正在新挂起的巨幅海報,他沒記錯的話,那裏原來挂的廣告代言人是姜尋。

忍不住想了想最近的熱搜,自從當初确認了那些輿論引導和姜尋沒什麽關系後,這人就風平浪靜了好一陣子。

只是實在過于安靜了,于是漸漸地少了讨論度,少到他都已經在社交平臺上不知不覺地看到另外一個名字出現的頻率更高。

直到近期,突如其來的黑料接二連三爆出,才重新成為輿論的中心,甚至還有好事者将當初在豫呈的那起故意傷人案牽扯了出來,這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資本明哲保身的速度向來是最快的。

他看了看海報上那張此時顯得還有些陌生的臉,正準備提升車速,餘光突然瞥見陌生街角處的花店。

盛放的花朵錯落有致被擺放好,入眼的色彩明媚而絢麗。

不由心念一動,找了個地方将車停好,走了過去。

店主是個紮着馬尾的可愛小姑娘,見有人進來,溫溫柔柔打了聲招呼。

祁問殊蹲在他一早看中的花面前,指了指道:“我要這些。”

是幾支花型格外漂亮的紫玫瑰。

店主彎眸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替人抽了出來:“喜歡這個嗎?就是店裏只有這麽些了,數量有點少。”

剛想問問還有沒有其餘庫存的人只好咽下想說的話:“嗯,沒事。”

店主也不太在意顧客的冷淡,一邊熟練地修剪一邊詢問裝飾的喜好,很快将精致的花束包好。

手機震動了一下,祁問殊接過紫玫瑰,低頭看向時瀾剛發來的消息:【爸媽的飛機快到了,我等會去機場,順便回古宅那邊一趟。】

祁問殊看着對方正在輸入中的狀态,思慮片刻,迅速打字回複過去:【我一起?】

那邊似是靜了一會兒,很快發來幾個字:【我現在來找你。】

他剛想轉回回車上,動作忽地一頓,目光掃過身側大片的康乃馨,遲疑半晌,繼續摸出手機發了個信息過去:【他們有特別喜歡的花嗎?】

匆忙之間來不及籌備禮物,至少投其所好準備一束鮮花...也許能讓人印象好些。

時瀾過來的速度很快,見到他手上的大捧花束,還是愣了一瞬。

雖然是自己爸媽,仍舊忍不住酸了一下:“你對他們可真上心。”

不就是随便見上一面,這麽正式幹什麽,他都還沒收到過花。

“......”

祁問殊才升出的一點初見家長的忐忑都忍不住消弭了些,從那兩大捧花後抽出來被襯得得有幾分弱小的紫玫瑰花束:“這是給你的。”

時瀾抑制不住地揚唇,飛速接過花,就是嘴上仍有些犟:“怎麽到我就這麽小捧,難不成只是順帶的?”

說着,又看了眼那兩大束花:“為什麽會想送我紫玫瑰?”

“不是順帶,一開始就是想送你花才進了花店,之後才收到的消息,” 祁問殊好脾氣地安撫道,看着那小束花,“因為不确定你最喜歡什麽,所以只好先暫時送你我最喜歡的花了。”

“這是這家店所有的紫玫瑰了,下回一定送你大束的,你有更喜歡的花嗎?”

時瀾滿意了,從人懷中抱走一束,方便人單手抱着另一束,朝人伸出手:“只要你送的我都喜歡。”

祁問殊點了點頭,也不再追問,回身和人十指交握,反正以後還有很長很長時間可以發覺彼此的偏好。

“回家了。”

“好。”

很多年後,某一個周末,時瀾懶洋洋地靠在祁問殊肩頭,心血來潮占着他的手柄啓動新游戲盤,加載的空檔,突然冒出一句:“如果當年我沒去找你會怎麽樣?”

祁問殊将筆記本放在腿上,屏幕上五顏六色的數據起起伏伏,聞言愣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時瀾指的什麽。

他咽了口水,目露遲疑。

時瀾扔了手柄,箍住人腰,望向人的目光和語氣溫柔至極:“如實說就好了,這麽多年過去,早就不生氣了,讓我知道一下你當年最真實的想法?”

“不會怎麽樣,”祁問殊語速很慢,還是決定正視當年那個自己,

“大概就在那個臨海城市定居下來,那裏有世界上最長的賽道,也是許多久負盛名的游戲發源地之一,可以輕松找到許多同好。我的積蓄加上城市頻繁舉辦的賽事,也足夠在那邊衣食無憂地過一輩子。”

他一直以來就沒什麽追求,不近人情,冷淡自封。在遇到時瀾前,這是他曾想過的屬于他最合适的結局。

如果時瀾不曾找來,他會循着這條既定的軌跡前行,即便在未來會為曾經的不夠坦誠無數次的後悔,即便在回顧年輕時那段無疾而終的愛戀時,他會遺憾終生。

他性格一貫如此。

時瀾低下頭,語氣沒什麽起伏:“聽起來很美好。”

“不美好,” 祁問殊迅速合上筆記本,反應史無前例的快,“因為沒有你在。”

他輕嘆一聲,轉頭伸出手和人十指交握:“你說好不生氣的。”

時瀾坐起身,眸中那點陰郁的情緒因這句情話散開了些。

“不生氣,但還是要補償我。”

祁問殊臉色一僵,撐着沙發就想開溜。提起補償,他就想到被抓回來之後那段暗無天日的時光,不由輕聲道:“既然不生氣...就...就沒有必要了吧...”

時瀾徑直捉住那只試圖悄悄移動的手,将人壓進沙發,笑容清淺,周身卻是帶着祁問殊格外熟悉的壓迫感,但凡他的回答不能讓人滿意,恐怕這個周末他就別想下床了。

“所以你其實還在後悔當年沒能繼續自己的選擇?不然為什麽不讓提?”

祁問殊深吸一口氣,沉痛閉眼,又雙叒叕來了,究竟是誰每次一提到這件事就進入不講道理模式。

但自己結的因,什麽果都只能自己受着...

他睜開眼,慢吞吞抽出手腕搭住上方男人的脖頸和腰部,擡頭吻了上去,忍不住為自己默哀:周末的出游計劃大約又泡湯了。

“沒有,我認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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