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殿下何時才願意對臣施以憐憫……

九黎行宮長久以來一直做帝王避暑的用處, 阖宮上下,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成景。

行宮正中由一條清渠貫穿,渠水最深處自成一塘, 此時正是蓮花盛開之時, 碧色的荷葉, 各色的蓮, 與天邊連成泾渭分明的一片。

水塘邊有一座涼亭, 穿過涼亭, 順着石階往下, 便能見一排豎着的木樁,上面拴着幾艘小舟。

石階正對面卻是修剪齊整的一條水道, 兩側荷葉搖曳,時不時有蓮花探出頭來, 水道的盡頭便是一座伫立在水面上的風雨亭。

這亭中寬廣,唯四柱支撐, 以薄紗遮擋,透過被風吹起的薄紗往裏看,其中裝潢精致堪比一座行殿。

這行宮裏雖也住了不少郡王侯爺的姑娘,但各家的夫人一向嚴令禁止她們與姜妁往來,避她如蛇蠍。

姜妁整日裏閑得發慌, 偶然尋得這一方天地, 便隔三差五帶着人在此處玩樂。

“殿下, 讓奴才一子可好?”

姜妁憑欄而坐,她穿了一身水紅色的齊胸襦裙,外面罩着件霜白色的紗衣,紗衣上盛開着大片金線繡的牡丹, 青絲松松的绾了個髻,周身再無旁的裝飾,單那張臉極明豔的臉,便将四周盡态極妍的蓮花襯得黯淡無光。

說話的是對面攥着棋子冥思苦想的青衣郎君,墨發玉冠,眉目疏朗,端的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樣,便是斂眉沉思也不妨他的俊俏。

姜妁擡手,随意在面前的棋盤上落下一子,偏頭看了眼漸漸西沉的太陽,端起青玉酒碗飲了一口,懶聲道:“輸贏已成定局。”

“殿下用些茶解解酒吧,”素律端着煮好的茶上來,分做兩碗,分別遞給姜妁和那位青衣郎君,一邊笑道:“落子無悔,我瞧着承松公子都悔好幾步棋了,這可不興耍無賴的!”

承松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再要姜妁讓子,執着白子冥思苦想,最後謹慎的落下個位置,又端視半響,嘆一聲道:“自與殿下弈棋以來,只初初入府時勝過一兩回,後來殿下棋藝越發精湛,如今,承松算是一敗塗地再無勝算了。”

“殿下師承容相,棋藝怎會差,”素律笑道,臉上帶着淺淺的傲意。

聽他不知真心假意的奉承,姜妁并不在意,伸手扯下一瓣蓮,将花尖那一點粉咬進嘴裏,含糊不清的說:“你父親有棋王之稱,你卻在本宮面前認輸,也不怕他夜裏托夢臭罵你個不肖子孫?”

聽姜妁提起自己的父親,承松笑得腼腆,表情有些暗淡:“世間再無山西李氏,又哪裏還有棋王之子呢,奴才倒也想父親能托夢來罵我一罵。”

承松姓李,出身山西李氏,原也是大家貴族,李家世代珍藏一套保山南紅瑪瑙的棋具,有傳言道,這一套棋具乃是前朝國寶。

保山南紅瑪瑙棋,又稱永子,前朝之前,永子是代國貢寶,後來前朝始帝揭竿起義,永子的技藝流失于戰亂,僅剩的棋子又被大火焚毀,唯有前朝皇室留得一套。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有人将此事傳到了大楚一位勳貴的耳朵裏,勳貴愛棋,對這一副國寶棋具日思夜想。

底下人為了讨勳貴歡喜,找李家讨要,軟硬兼施不成,便反過來污蔑李家人偷盜國寶,雖李家人極力證明這一套棋具本就是自己家的,奈何官府與勳貴沆瀣一氣,将李家上下通通下了大獄,棋王李家煊赫百年,一朝覆滅。

李家人拼死将李承松這一輩的孩子送了出來,李承松流落街頭被姜妁撿回府,據他所言,他與另外兩個弟妹被分開送出,至今未能尋到他們的蹤跡。

姜妁見他心緒低落,也沒什麽心思再玩,轉身匍在欄杆上,望着西落的紅日發呆,又轉身執着酒壺昂首飲酒,绫紗從袖口滑落,露出半截細白的手臂,落日餘晖給她精致的側顏鍍上了一層橘黃的光。

“殿下,好似有人來?”姜妁還兀自在發呆,一旁的素律突然提醒道:“聽着像是幾個姑娘?”

姜妁側耳細聽,一陣女子如清鈴般的歡笑聲由遠及近。

她緩緩側頭望過去,笑語晏晏聲戛然而止。

四五條小舟,圍着中間的兩艘花船,破開擠擠挨挨的蓮葉踏浪而來,此時正緩緩向風雨亭靠近,只是船上的人正面面相觑,通通鴉雀無聲。

兩艘花船上,十來個宮女嬷嬷簇擁着中間的四個瞧着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女,她們有的臉上還噙着笑,手上拿着半開的荷花,此時卻個個僵在原地,瞧着有些尴尬。

小船緩緩靠近,姜妁只瞥了她們一眼,便轉頭看向下沉只剩個半圓的,紅彤彤的太陽,日光照在水面上,水面波動,泛起豔紅的波光。

李承松已經默然站起身,将自己藏在紗幔之後,雖然如此,卻也有不少人已經看到他。

花船已經靠岸半響,船上的幾個姑娘還在四目相對,無人動作。

過了一會兒,其中一位身穿藕荷色襦裙,瞧着像是為首之人的姑娘,扯出一抹不尴不尬的笑來,對着姜妁道:“原在岸邊,便聽奴才說,風雨亭這邊有人,卻不知是三皇妹在此處玩耍,我們幾個姐妹本想來風雨亭摘些蓮蓬回去,吵吵嚷嚷的,倒不好擾了你的雅興,我們這便換個地方去?”

說罷也不敢招呼乘船的內侍快走,站在原地期期艾艾的望着姜妁。

素律俯身在她耳邊道:“是大公主和四公主,另外兩個瞧着像是康王府的姑娘。”

賢妃和嘉成皇後勢同水火,這大公主和四公主倒還頗為交好。

姜妁沒出聲,只懶怠的揮了揮手,讓她們自行離去。

大公主姜璃如蒙大赦,應了一聲後,便要內侍撐船,轉去另一頭的晴雪樓。

“此處位置寬廣,咱們也就摘個蓮蓬,不會礙着什麽事兒的,想必三皇姐也不會介意的,對吧,”

花船還未拐彎,便有另一道略顯尖銳的女聲響起。

姜妁回神,慢慢轉過身,眼神穩穩落在說話的四公主姜嫣身上。

姜嫣也穿了身水紅色的宮裝,更巧的是,緞面上也用金線繡着大片牡丹,發髻上綴着金鑲碧玉的頭面,遠遠瞧着火紅一片,很是惹眼。

憑欄而坐的姜妁脂粉未施,一頭青絲将散未散,一颦一笑風情萬種,只是那撫頰沉思的動作,也掩不住撲面而來的極具侵略性的麗色,仿似一朵秀姿天成的牡丹。

與釵環滿頭的姜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姜嫣的相貌随了賢妃,五官寡淡,眉眼并不出彩,頂多算得上是清麗,身材也頗為矮小扁平,與姜妁那天生豔麗深邃,腰細腿長的姿容一對比,便襯得像個偷穿大人衣裙的孩子,倒也不是怪異,只顯得有些東施效颦的滑稽。

姜妁出生那一年,建明帝的後宮一連有四位皇嗣降生,兩位皇子兩位公主,四公主姜嫣更是只比姜妁晚出生兩個時辰。

她倆還未降生,便時常被放在一塊兒比較。

姜妁幼時長在冷宮,雖頂着嫡公主的名頭,卻連冷宮裏大太監養的狗都比她吃得好。

而姜嫣降生時,賢妃因誕下龍鳳胎,方由婕妤晉妃位,建明帝龍顏大悅,親自給她起名,一度是建明帝最寵愛的公主。

後來姜妁被建明帝從冷宮接出來,姜嫣雖然還受寵,卻遠不如從前。

難怪姜嫣咽不下這口氣。

姜嫣本還有些怨憤,卻被姜妁那森然的視線一瞥,周身頓時汗毛直立。

她怎麽忘了呢,眼前這個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實則滿手鮮血,殺人不眨眼,難怪便是那紅彤彤的日光,也沒能讓她的眼神染上些許暖意。

那日宮宴,這幾個姑娘均在場,被狠吓了一番不說,還連做了好幾日的噩夢,是以,這會兒她們見着姜妁,便忍不住腿腳打顫,哪裏還敢與她同呆在一處。

唯有姜嫣被嫉妒和憤怒沖得頭腦發昏,略帶挑釁的話語脫口而出,但話一出口,她便後悔了,看着身邊的幾個姑娘發白的臉色,她也想起那日宮宴上可怖的情形,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姜妁對這種扯頭花似的挑釁毫無興趣,卻不喜歡她這種欠收拾的語氣,擡眼懶洋洋的睨着她道:“本宮與人弈棋,你們摘你們的蓮蓬,互不打擾,你們要摘便摘。”

姜璃扯了下嘴角,幹笑道:“三皇妹不必因為我們而委屈自己,我們去晴雪樓那邊也成。”

大公主姜璃是嘉成皇後所出,同是嫡公主,她卻萬不敢如姜妁這般恣意妄為。

不比姜嫣,皇後和姜琉為何被送回京,她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這個姜妁,非但敢殺人,她還敢當着建明帝的面試圖掐死皇子!

姜璃攥緊汗津津的手心,後腦勺都在發涼,唯恐姜妁因姜琉的事遷怒自己,巴不得趁早離她越遠越好,哪裏敢跟她沾邊。

姜妁本就無所謂她們如何,但這種随意的語氣聽在姜嫣耳裏便如同施舍一般。

一陣陣怒火直往她腦門沖,姜嫣不顧旁人阻攔,漲紅着一張臉,陰陽怪氣道:“不必了,男女授受不親,我們是些還未出閣的姑娘家,還是離三皇姐的房內人遠一些的好!”

說着又不懷好意的瞥了一眼隐在帷幔後的李承松,道:“我聽說,父皇還想着給三皇姐和容相賜婚呢,不是妹妹多嘴,三皇姐這般不羁,也不知容相得知後會不會氣得吐血三升呢!”

姜璃和康王府的兩個姑娘都快吓得魂飛魄散,生怕姜妁一個暴起姜嫣便要人頭落地。

“容渙會不會氣死本宮不知道,不過本宮瞧着你倒像是要氣死了,”姜妁睨着她:“怎麽,你是嫉妒本宮能賜婚給容渙,還是嫉妒本宮房內人貼心?”

“誰嫉妒了!”姜嫣像是被踩到痛腳一般,厲聲反駁,本就因氣惱顯得通紅的臉頰,乍一看竟像是羞赧之色。

她還要再說,卻被姜璃指使宮女将她拉了下去。

姜璃望着姜妁,小心翼翼的賠着笑道:“四皇妹自幼被父皇嬌慣,頗有些口無遮攔,但這絕對不是她的本意,三皇妹還是,莫要放在心上。”

她說到最後都有些磕磕絆絆,連姜璃自己都不信自己說的話。

姜妁卻知道姜璃在提醒自己,姜嫣在建明帝那處有些分量,要想對姜嫣動手,還得過建明帝那一關。

想明白她這般隐晦的警告,姜妁禁不住嗤笑連連。

姜璃看她這副表情,也反應過來,姜嫣便是再受寵,肯定也比不過嫡出的姜琉,她姜妁當着建明帝的面都敢把姜琉掐個半死,還會怕這麽區區一個賢妃所出的公主不成。

想着便有些懊悔的垂下頭,忍不住怨自己不該為姜嫣得罪姜妁,嘉成皇後還因賢妃遭了這麽大罪,自己現在還向着姜嫣。

姜璃黯然傷神之際,一直站在旁邊默不作聲的康王府兩個姑娘其中一個,開口道:“既然如此,我們,我們就不打擾三殿下了,我們去隔壁晴雪樓采了蓮蓬便走,”說罷,又猶疑了一會兒,問道:“可需要替殿下也采一些?臣女方才嘗過味道,這蓮子清甜可口,用來做銀耳蓮子羹也不錯呢。”

姜妁哪裏看不出來她們恨不得插翅而逃,輕飄飄的瞥了一眼被摁在後頭的姜嫣,擺手讓她們自行離去。

幾個姑娘連聲應是,忙讓內侍撐船走。

碩大的太陽還剩一絲金邊,夕陽餘晖将西邊的天空染成一片橘紅,荷葉搖搖晃晃,晚風送來蓮的清香。

姜妁眼前靈光一閃,卻又有些不确定,問素律道:“你方才說,另外兩個是誰家的來着?”

“是康王家的,瞧着像是嫡出的大姑娘和三姑娘,”素律不知她為何突然有此一問,但還是答道。

姜妁眯了眯眼:“讓她們回來。”

瞥見姜妁意味深長的表情,素律忍不住替她們捏了一把冷汗,一邊将姜璃等人喊停。

姜璃與康王府的兩個姑娘欲哭無淚的兩兩對視,只得再将船搖回去。

姜嫣卻如同準備上戰場一般雄赳赳氣昂昂,回首看向姜妁,昂着頭道:“三皇姐,天快黑了,我們好人家的姑娘得趁着天黑前回去的!”

姜妁連眼尾都不屑于給姜嫣分毫,直直看向康王府的兩個姑娘,看得她們心慌意亂,才慢騰騰的問道:“本宮記得,康王府的嫡長女,叫姜幼音?”

聞言,那兩姑娘一陣面面相觑,隔了一會兒,其中一個稍高些,穿着秋香色襦裙的姑娘向前走了一步,朝姜妁行禮:“臣女姜幼音,見過永安公主。”

姜妁凝眼觑她,指尖在憑欄上輕扣。

木頭的“咚咚”聲,一下一下似是敲打在姜幼音的心頭,她能感覺到姜妁在看着自己,只是她不說話,四周便靜得讓人害怕。

姜幼音只覺得自己心跳的有些快,額角有細密的汗珠不斷沁出,她頭一次在除建明帝以外的人身上,感覺到類似帝王的威壓。

“本宮聽說,康王府有一套據說是前朝國寶的,保山南紅瑪瑙棋具?”

她話音剛落,藏在帷幔後,一直默不作聲的李承松猛然睜大眼,不可置信得看向姜妁。

姜幼音有些茫然的擡起頭,看着姜妁似是洞悉一切的眼眸,卻不知她為何有此一問,只讷讷的點頭。

姜妁若有所思的颔首,又道:“本宮再多嘴問一句,這副棋具你們從何得來?”

姜幼音還記得三年前,父親拿着那副棋具回家時欣喜若狂的模樣,那一顆顆棋子黑白分明,白子隐隐流着紅光,細看卻是瑩潤的白光,黑子,黑中透紅,很是好看。

年歲尚幼的她見了也忍不住心生歡喜,便向父親讨要,母親卻不允,只說那一副永子肮髒,至今仍在佛像前供奉,後來她時常在父親書房讀書,翻閱典籍才知曉那一副永子有多麽珍貴。

姜幼音被姜妁問得心頭直發顫,嗫嚅着道:“聽父親所言,那副棋具乃多年前友人相贈,父親還曾笑說,這永子珍貴,日後留作傳家寶。”

她後添這一句倒是胡說的,姜幼音心想,姜妁便是再霸道,也不至于搶奪旁人傳家寶。

誰知姜妁眼底露出一絲篾笑,諷刺道:“你父親口中的友人或不是陰間的鬼差吧?為這麽一副棋子,沾着三十一條人命,還妄圖留作自用,姜德慵也不怕夜裏鬼敲門嗎?”

姜幼音臉色陡然慘白,口唇發顫:“殿,殿下是什麽意思?什麽,什麽人命,臣女不明白。”

“你明不明白與本宮無關,你只需要回去告訴姜德慵,”姜妁抽下腰間的一枚羊脂玉環佩,扔給姜幼音。

姜幼音捧着玉佩,兩眼空茫的望着姜妁。

太陽剛剛落下,四周還有些熱意氣蒸騰,偏偏姜妁滿臉森然,讓人忍不住升起一陣由內而外的寒意。

“他欠山西李家的三十一條人命,連同那一副永子,叫他準備好,本宮不日便去取。”

話音剛落,姜幼音白眼一番,立時便暈了過去,姜璃幾乎是帶着三人落荒而逃。

看着她們遠去的背影,李承松緩緩從帷幔後走出來,滿臉怔忪的看着姜妁,喃喃道:“殿下,你……你何時……”

姜妁擺擺手,端起微涼的茶碗飲了一口,太陽最後一絲餘韻徹底消失:“本宮也才知道不久。”

她并沒有騙李承松,她是看到姜幼音才想起來。

前世她登基為帝,康王府是為數不多得以保全的勳貴士族,容渙棋藝一絕人盡皆知,姜德慵為了讨容渙歡心,便将這一副深藏已久的永子送給了容渙。

隔日容渙帶着永子來找姜妁弈棋,被在一旁伺候的李承松瞧見,自此埋藏多年的李家慘案才揭開冰山一角。

“過些時候,你随本宮一道去,”姜妁站起身撣了撣裙角,一邊說。

李承松眼角泛紅,神情難掩激動。

擡眼見姜妁走遠,李承松一陣恍惚,突然開口道:“殿下……今日不如在修竹殿留宿吧。”

修竹殿是李承松的住處。

姜妁眉心微蹙:“本宮當年留你在公主府,不過是見你可憐,給你一處容身之所,等你大仇得報,便可以自行離去,沒必要為了這點恩情做些勾欄瓦舍的行徑。”

說罷便不等李承松再言,轉身跳下小舟,翩然遠去。

李承松站在原地怔愣良久,驀的雙膝跪地,向着姜妁的方向行了個大禮。

等姜妁回到寝殿時,永安殿由大門到寝殿,一片幽暗,連掃灑走動的內侍宮女都不見蹤影。

姜妁似有所感,推了推素律道:“你下去歇着吧,今兒不用守夜。”

說罷便搖搖晃晃的往寝殿走。

素律看她腳下虛浮,不放心的又伸手攙着她,她能感覺到,今日姜妁的興致貌似不是很高,甚至隐隐有些郁結。

忍不住憂心忡忡道:“奴婢伺候您洗漱歇下再走,成嗎?”

“本宮無礙,”姜妁撫開素律的手,兀自扶着廊柱,緩步往裏走。

素律見她固執,也不多言,只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伸手虛虛護着她身側。

姜妁猛地推開殿門,寝殿內一片昏暗,唯有臨床的窗門洞開,借着朦胧的月色,能瞧見一抹身形高挑的人影坐在床榻前。

月光從窗口傾瀉而入,照在那人的臉上,一半在光裏,一半隐在暗處。

素律虛着眼看,那人影綽綽,看不清楚模樣,只覺得有些熟悉。

見姜妁像是無所覺一般,徑直往裏走,素律有一瞬怔愣,而後才反應過來那人是誰,默然片刻,輕輕将殿門掩上,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站在廊下,不遠不近的守着。

姜妁往前走了幾步,在疊屏前站穩一瞬,而後像是酒意清醒一般,神态自若的繼續往裏走,而後在幾案邊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一邊若無其事的問:“容渙?你怎麽來了?”

自她推開門,容渙便嗅見一絲若有似無的酒氣。

容渙拂開幾案上的雜物,拿走她端起的冷茶,伸手把姜妁撈進懷裏,面上還帶着笑,眼底卻兇戾肆虐。

“臣不來,怎麽知道殿下背着臣又尋了什麽新鮮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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