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早上天還沒亮,雨下得大,敲在玻璃上,把我吵醒了,我從枕頭底下摸手機看時間,六點不到,翻過身把唐聞秋抱在懷裏。

他也醒了,聲音低啞地問幾點,我抱緊他,下巴在他頸窩那蹭了蹭:“還早。再睡會兒。

唐聞秋迷糊一會兒,還是把我手推開了,半起身從床頭櫃上拿手機,看完又躺了下來。

我猜他是睡不着,手臂又收緊一點,他這幾年不知道怎麽過的,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我貼着他的背,手放在他的肚子上,他體溫一向偏低,冬天尤其嚴重,以前我不爽他,就覺得他跟蛇果然是同類。

我摩挲了又摩挲,問他是不是睡不着。唐聞秋沒接話,過了一會兒才很輕地嗯了一聲。

“失眠嗎?”肯定是,畢竟昨晚收拾好,上床都已經快三點。

“有點。”他說。

“嚴重嗎?有沒有看醫生?”

但我知道我問的是廢話,以前有段時間我自己還不是整夜整夜睡不着,吃藥也不管用,後來自己開解自己,從心理怪圈中走出來,失眠也就好了。

唐聞秋心思比我沉,又有那麽大攤子需要他操心,失眠好像也是理所當然。他微微蜷着身體,面朝外地又躺了幾分鐘,幹脆推開我的手坐起來。

我的手仍然攔在他的腰裏,稍稍帶了帶點力氣,攔着沒讓他下床:“幹嘛去?外面下大雨,天氣預報氣溫要降十幾度……”

唐聞秋淡淡道:“我出去抽根煙。”

我愣了愣,卻還是沒有松手,自己也坐起來,從身後抱住他,又扯了被子給他披上,他回頭看我,我對他笑:“這裏又不是酒店,沒有無煙要求,你就在這裏抽。”

唐聞秋有煙瘾,以前就抽得很兇,現在看來有過之無不及,他抽完第一根又要點第二個,被我從他嘴上一把奪了下來。

“嫌活夠了是嗎?”我有些生氣。

他倒也不堅持,跟我互瞪了一會兒,還是下床穿衣了,說他早上還有重要的會,要早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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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在他身後,看他打電話請助理取衣服,又去洗手間洗漱。牙刷毛巾那些是昨天他自己買的,還順便買了雙棉拖,帶小熊圖案的那種,我笑他,卻被他甩了句無聊。

我送他到電梯口,本來想問他晚上過不過來,可話嘴邊又咽回去,覺得他來不來都好,我問還顯得我對他有期待。

唐聞秋一直忙着用手機看郵件,直到進了電梯,門都快合上了,他才突然伸手擋在門間,問我剛才說什麽。

我有些驚奇,又覺得好玩,我明明只是心裏想而已,并沒有說出口,他倒像真的會讀心。不忍讓他失望,我随口編了幾句,說外面風大雨大注意安全。

唐聞秋淡淡的嗯了一聲,我沖他揮揮手,他似乎對我這樣的送別方式很不适應,臉色因此有些尴尬。

“快走吧,不是趕時間麽?”

唐聞秋擡手摁電梯,又若無其事道:“晚上有應酬,不一定過來。”

我心下驚訝,臉上只笑了笑,說知道了。

我平時走路或者坐公交上班,但這兩天雨下得沒完沒了,我只能開車,結果不出意料塞了一路,到公司時還是遲了十幾分鐘。

從前臺路過時,艾瑪剛好從茶水間出來,遠遠沖我招手,我以為有事,她卻只是笑嘻嘻盯着我看了一會兒,點點頭,古靈精怪地說我這個假果然休得不錯。

我有些莫名其妙,問她什麽叫果然,又什麽叫休得好假。艾瑪還是捧着杯子笑,又欲說還休地往我下巴下指了指,然後走開了。

我已經隐約明白是怎麽回事,忙放好東西進洗手間照鏡子。

驚喜赫然就在脖子上卧着。

昨天慶祝聖誕,又慶祝重逢,我和唐聞秋都憋着勁折騰,一夜數次已經是極限,他那樣的人,也在床上呻、吟出聲,後來受不了,終于在我身上留下他深刻的“吻”,只是顏色深了點,還自帶浮雕效果。

我對着鏡子看了看,好在位置刁鑽,要不刻意看,還真難看出來。艾瑪那是個子趕巧,一揚頭就剛好看到。不過公司也不乏八卦的人,我還是找了個創可貼,仔仔細細地遮上去。

中午吃過飯,翻了一會兒手機,打算靠椅子上睡一會兒,但內線電話響,居然被大佬點名“問候”,沒辦法,我只能起身去他的辦公司,一邊想這大概是秋後算賬。

坐我對面這個男人叫安森,三十五六歲,身材魁梧,器宇軒昂,聽說家裏有錢有勢,早年在學校犯了事才被送去國外,幾年前回來跟人合開了這家公司。CEO之争,說的便是他跟他的另一個合夥人。

雪莉那天說我差點上斷頭臺,看來誠不欺我。

只是眼下這氣氛,看來看去都有些奇怪。

安森坐在大班椅內,笑得一團和煦,請我坐下後,又問我要不要喝點什麽,例如咖啡或者茶。我選擇喝水。

安森還真起身給我倒水,又回原位坐下,笑眯眯地盯着我看,像是打量,果然他接着就問:“好久之前就想問你,寧遠你是不是在瑞士待過?”

我說是,心下已經驚奇,其實簡歷上寫得很清楚,但也可能我這個級別還不需要他親自過目。

“您也去過嗎?”

他揚眉一笑,頗有些與他身份不符的得意:“沒想到吧。我剛見你第一眼,就覺得眼熟,後來又老在外面沒機會找你聊,晚會那天才确定我們的确見過。”

我很詫異,想了想也毫無印象,再說我們之前還有幾歲年紀差,理應玩也不在同一個圈子。

“很抱歉。”我說,“那天是我的失誤……”

“不不不,你完全不必介意,我沒那麽小氣。”安森的确表現爽快,“想不起來對吧?其實是我見過你。安吉拉你沒忘吧,他是我一個朋友的妹妹。”

他說安吉拉我就相信了:“她還好嗎?我們很久不聯系了。”

“她很好。當然,”安森頓了頓,沖我擠了擠眉,笑道,“我那時候還以為你們會在一起。你知道她挺喜歡你。真沒想到。”

“世事難料。”我說,當然,我也忘記“小天使”最後那個安慰,“她值得更好的人。”

安森聞言又笑:“是嗎?我倒覺得你就很優秀。”

不管是真是假,我誠懇道:“那要多謝老板您賞識。”

“當然。”安森笑得十分爽朗,“你看,寧遠,咱們這也算是有緣,不如這樣,晚上我請客,找個地方邊吃飯邊聊。老實說我很懷念瑞士那段日子。”

“您……”

別說女人有知覺,有時候男人的雷達也很發達,尤其是對同類的分辨能力。

安森說的緣分實在太牽強。

以前我們不認識,進公司後直接交到也沒打過,基本信息都還不了解就約飯,還真不好意思不多想。

可我沒興趣,又不想過多牽扯,幹脆從源頭就斷絕念頭。我婉拒了他的邀請,說:“老板,不好意思,我晚上,那個……其實約了朋友……”

安森眸光黯了黯,擺手又笑:“說了不用抱歉,咱們還可以再約。你總不忍心拒絕一個上司想要盡快了解下屬的心情。”

安森什麽心情我還真沒想過,倒是我的心情我很清楚。我還還是幾年前那個寧遠沒變,不喜歡女人,喜歡的男人除了唐聞秋,別人在我這裏統統一個樣,我也提不起興趣。

下班時雨還在下,稀稀拉拉,像少年的愛情,偶爾激烈,偶爾纏綿,偶爾又索性風平浪靜。

我坐在車裏,車被塞在半路上,半個小時挪了還不足一公裏。實時導航說前方交通事故,各方已經在努力指導疏通,請大家耐性等待。

不耐性也沒有辦法,實時路況又不是預報路況,進來了誰還出得去。我幹脆熄了火,椅子往後放到一點,仰靠着發呆。

我倒是想起來了,我的确見過安森,不過不是在什麽聚會上,而是安吉拉裝醉那天,來接她的法拉利,那時我從樓上往下看,安森還回頭看了一眼。

我堵得心塞,開窗抽煙,沒一會兒臉就被吹的發木,趕緊又掐了關窗,實在無聊,便給唐聞秋發短信,內容更是無聊至極。

“又下雨。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停。”

發完也沒想唐聞秋回不回短信,把手機丢到一邊,趴在方向盤上出神。手機卻嗚吱嗚吱響了,結果還真是唐聞秋。他打過來了。

“喂?”我忍不住笑,但聲音還是強自鎮定,“你怎麽打過來了。”

唐聞秋大概是在開會,身邊還有人在說話,或者說争執更合适,可惜聲音太遠太亂,聽不大清,只聽到唐聞秋壓低聲音問我:“沒帶傘嗎?還是沒開車?”

“沒開車才好。我快塞出心髒病了。”我也不是真抱怨,就是想多說點什麽,唐聞秋才不會那麽急怪電話。

“塞哪了?你公司那邊修路,碰上下雨,不塞才怪。”

我讪讪地笑:“你不早說。”

“早說記得住?”

唐聞秋這會兒開的也不怎麽樣,底下那些人嘴皮子恐怕都着火了,他倒在這跟我扯閑話。難得也是真難得,他不挂電話,我更加不會。

“知道我在想什麽嗎?其實下雨也有個好處,可以窩在家裏吃火鍋,熱氣烘得人懶洋洋的,再喝點冰鎮啤酒,簡直不要太爽。”

不過這麽完美,也還差了點東西。

要是能跟喜歡的人一起吃,偶爾筷子碰着筷子,眼神碰到眼神,就算不喝酒,人大概也會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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