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走的時候臭豆腐不知道從哪鑽出來,跑到我面前坐下,立着兩條前腿搭在我小腿上,仰頭眼珠子滴溜溜地巴望着我,喉嚨裏發出類似嗚咽聲。

它跟了我半個月,朝夕相處,已經把我當成唯一的主人,這會兒貼上來是以為我會帶它走。

我蹲下來拍拍它的腦袋瓜子,說些它不一定聽得懂的話,又摟着拍了拍背,然後遞給阿香,請她務必好好照看。

阿香學我的樣摟着臭豆腐給它順毛,一邊應承着會照顧好,一邊又為難地問我大少爺回來前要不要把它接回去。

我想起那天晚上唐聞秋被臭豆腐吓到的樣子,問阿香是不是知道大少爺怕狗,但我的确沒有這方面的印象。

“大少爺嗎?”阿香想了想,搖搖頭,“不怕吧。但他對狗毛過敏。”

我意外道:“過敏?我沒聽說過。”

“王媽說的,我也沒見過。反正這麽多年家裏的确沒養過狗啊貓的,估計就是這個原因。”

我不置可否,又問她:“王媽說沒說過我以前也養過一條狗?”

阿香望着我,臉上看起來有些尴尬,過一會兒:“小少爺不說,我都忘記這件事。王媽是說過……你那時候還小呢,狗死了自己躲到河邊哭鼻子,天黑都不回來。後來找到人才知道你是睡着了,大冷天的結果凍出一場病。王媽還說小少爺那以後都不怎麽愛說話了。”

阿香尴尬,是因為不好當面說我的糗事。但哭鼻子的事确實發生過,我自己都記得。只是那會兒六七歲,眼淚太淺,喜歡的狗被撞死了都不敢質問誰,只好自己的躲起來哭。

至于在河邊睡着生病的事我的确沒有印象,想着大概是覺得丢臉,所以選擇性遺忘了。

我隐約想到點什麽,無法确定,問阿香:“大少過敏嚴重嗎?”

“這我就不太清楚。”阿香為難道,“還是小心點好,大少爺身體本來就不太好,這次一病更加不得了,哪敢冒這個險,小少爺你說是不是?”

離開唐宅回醫院,唐聞秋還在昏沉沉睡着,點滴快打完了,我按鈴叫護士過來換藥,順便問問他的狀況。護士說他吐了兩回,不過是麻醉醒後的正常反應,我提起的心才稍稍落回去。

守着打完點滴就到了晚上,唐聞秋終于醒了,眼睛清明很多,人卻依然虛弱。我用棉簽沾水給他潤嘴唇,又打濕毛巾給他擦手臉,手伸進被子裏時,他明顯有些抗拒,眼睛都閉起來,只是因為沒力氣躲,只能僵硬地躺着,一動不動任我擺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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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我也沒想怎麽着他,擦完身體依舊小心蓋好被子,去洗手間沖洗毛巾,回來看他張眼睛望着天花板發呆,我沒打擾他,自顧自在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用手機查東西。

房間裏除了儀器的嗡鳴,再沒有別的聲音。

唐聞秋醒着也跟昏迷一樣安靜,我是怕自己一開口就惹惱他,便幹脆閉嘴。

直到他低弱地叫了我一聲,我擡眼望着他,沒有湊過去,卻還是問:“哪裏不舒服嗎?”

唐聞秋擡手将氧氣罩摘下來,面朝向我,微弱地搖了搖頭,似乎攢了好一會兒力氣,才斷斷續續開口:“……你跟艾瑪……要不要……”

我沒讓他說完,可他的意思我明白,他還是想着把我打發走。但這是不可能的事,跟艾瑪也一點關系都沒有。

我不耐煩,卻還是耐着性子,語調平緩道:“你管好你自己,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你不該……待在這裏……出國……我幫你們……安排……”

果然,跟艾瑪說的一字不差。

我聽一次還覺得好笑,聽兩次就煩躁,從椅子上起身,幫他把氧氣罩戴上,一言不發出門下樓,悶頭抽了幾根煙,又拐去另一棟樓看艾瑪。

她手上的擦傷已經開始結痂,傷口不大應該不會留疤,情緒也還算穩定,見到我還願意打招呼,她說醫生同意她出院回家休養。

我問她什麽打算,她臉上露出一個怪笑,聳聳肩,滿不在乎道:“這邊工作都辭了,只能回老家吧。我爸媽給我安排了相親,對方是個老師,不過我暫時還不想談,他要願意等,就以後再說。”

艾瑪不想談,原因自然跟最近的事脫不了幹系,說到底我責任最大,所以對她我不是沒有愧疚。

但縱使愧疚,也只能愧疚着,或許從別的地方補償,只是跟愛情沒有關系。再說,艾瑪現在什麽都知道了,對我未必還有那個心思。

不知道是不是我表情過于凝重,又很久沒有開口,艾瑪靠在床頭看着我,突然嗤笑了一聲,問我:“你還記得去年年會嗎?”

我點點頭。我當然記得,因為那是我回國後第一次見到唐聞秋,不過艾瑪要說的,顯然不是這個。

“你那天很漂亮……”我由衷道。

艾瑪切了一聲,擺了擺手 ,自嘲道:“我再漂亮,你看的也不是我。但那會兒雪莉拿我開玩笑,我明知道不該當真,可還是自欺欺人地以為你是真的在看我……所以有時候女人犯傻,不是不知道該不該,而是明知故犯,沒有道理可講……”

犯傻又哪裏是女人的專利,男人也一樣。我自己對唐聞秋,何嘗不是如此。

只能說人無分男女,在愛情面前多半會變得盲目,能始終保持清醒的人,要麽是愛的不夠,要麽是根本不愛。

從艾瑪那裏回來,唐聞秋果然精力不濟又睡了,我在沙發上窩了一晚,天亮後給他擦洗完,又看着護士挂上藥水,才匆匆趕去給艾瑪辦出院手續。

她堅持今天就回老家,我沒有立場勸阻,只能全程陪着辦退租和收行李。

送去動車站的路上,艾瑪頗有些感慨地舒了口氣,讪笑着說房東竟然不知道她為什麽退租,又問是不是我做過什麽。

我的确沒有那麽大的能耐,唐聞秋有,所以媒體在報道那天的事情時,都有意隐去了艾瑪的信息,沒有人知道那天驚動大批人馬,最後還讓唐氏總裁病危入院的人是誰。

只要艾瑪願意,她依然可以自在地過她的生活。可是有些東西到底是改變了,她恐怕也再回不去原來的心境。

我送她上車,幫她把行李安置好,下車前跟她告別,她朝我張開手臂,我稍一愣,還是抱住了她。

“保重。”我說,并不确定我們還會不會再聯系。

艾瑪吸了一下鼻子,很快從我懷裏退開,勉強笑了笑,對我揮揮手,催我:“車要開了,你快走吧。”

目送着動車走遠 ,剛回到車上我就收到艾瑪發來的短信:“幫我跟他說聲抱歉。ps,希望可以收到你的好消息。”

我在車裏坐了好一會讓才回醫院,在病房門口又無聲退了出來。

唐聞秋有訪客在,是個女人,背對門口坐着跟他低聲說話,懷裏還抱了個孩子,可能是睡着了,倒是沒有一點聲音。

突然想起來去年年底看到的娛樂盤點,唐聞秋年中陪人看婦産科,算下來那個孩子年底就該生了,現在也差不多一歲……所以裏面那對母子,如果沒有猜錯,可能就是唐聞秋的老婆孩子。

我在門口靠牆站了一會兒,煙叼在嘴裏,也不過是畫餅充饑飲鸩止渴,幹脆拿下來捏碎了丢開,快步下樓開車去一個地方。

我送王媽的房子在我去瑞士後就再也沒有去過,我原先想的是,就算王媽走了那房子也會回到唐家,跟我沒有關系。誰知一晃這麽幾年,鑰匙又再次回到我手裏

開車過去要不了多長時間,小區保安早換了不知道多少批,少不了被攔着作登記,填資料的時候,那位年長的保安問我跟業主什麽關系。

我買這房子的時候用的是王媽的名字,但我們的關系解釋起來太複雜,便随口說我是業主侄子,倒也說得過去。

保安大哥抽着我遞的煙,有些詫異:“侄子?唐先生那麽年輕。我還以為你們是兄弟呢。”

我一愣,馬上反應過來,保安顯然是把唐聞秋當成了業主,至于原因,大概是唐聞秋來過,而王媽因為出行不便反而不怎麽來。

“唐先生是我表哥,”我将錯就錯,問保安,“他經常過來嗎?”

保安為自己看人的眼光得意:“我就說嘛。唐先生啊也算常來吧,他在這裏養了一院子花花草草,都是他自己打理,我有時候晚上巡邏都見他在那忙活。不過這幾天他是沒法來了,那些花草也沒人澆水,有些已經蔫了。你來的正好,不然要等唐先生來還不知道得到什麽時候。”

我心裏狐疑,不知怎麽又有些緊張,沒心情再寒暄,一路把車開到房子前,匆忙鎖了車,直奔過去開門。

這把鑰匙王媽似乎從沒有用過,幾年時間已經有些生鏽,開鎖還費了不少勁。但有一點我想不明白,唐聞秋既然從一開始就占着這個房子,難道就沒想過換鎖。

進了門一眼望過去,房間裏幾乎沒有什麽變化,沙發還是以前那個布藝沙發,連位置都沒有挪動過,我甚至立刻想起那個下午,我在這個沙發上對他做過的那些事,想得心口發脹。

我穿過客廳,徑直去了後院。保安說的一點不誇張,唐聞秋在院子裏種了滿院子蘭草,各種名類,手藝似乎也比我好太多,一盆挨着一盆,蔥蔥郁郁枝枝蔓蔓,鋪展開來幾乎看不到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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