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林凱傍晚才出現,但我那會兒出去給唐聞秋買粥,雖然他其實還吃不了什麽,我只是想給自己一點希望,回來時就正好碰到林凱從樓梯口抽完煙出來,跟出電梯的我撞個正着。
我們倆也有陣子沒見,他忙我也忙,這會兒見到面了倒一時無話,互相看了幾眼,笑一笑,前後腳回病房。
唐聞秋閉着眼睛,也不知道睡沒睡,我輕手輕腳走過去,幫他把點滴滴速調慢了點。他卻驚醒似地突然睜開眼,目光還有些迷茫,看到是我,微弱地笑了下,說:“林凱來了。”
林凱就靠在進門的牆邊,聽到唐聞秋說他,忙笑着答:“我在這呢。剛已經見過了。這小子只顧着給你送飯,都不問我吃沒吃,沒禮貌!”
我往碗裏盛了小半碗幾乎沒什麽米粒的粥,一邊吹着,一邊回頭看林凱,強行客氣了下:“那您吃了沒?沒吃我給您也盛點兒。”
“去!”林凱沒好氣地瞪我,“你先給他吃。吃完我倆再找地方吃。我他媽還真餓了。”
唐聞秋不習慣人前示弱,林凱在這,他怎麽也不讓我喂,最後還是我去找了根吸管,把碗遞過去讓他自己吸,可也沒吃兩口就再不肯碰,臉色看起來像受刑。
林凱看不過去,打了聲招呼自己先出去了。
我把東西都撤下去,又給唐聞秋擦了身再換衣服,看他累得皺眉睡過去,我坐在床前默默陪了一會兒,出門去找林凱。
他已經在酒吧。
我問了地址開車過去,找到人時他早就自己喝上了,邊上還坐着不知道誰,正有一搭沒一搭說着話,見我出現忙把人打發走,算是給我騰了個位置。
我環顧四周,人不少,但都是同類,回頭就笑林凱:“這麽快就對上眼,到底是憋了多久沒做?”
林凱歪在沙發裏,酒吧特有的昏暗光線照得他臉上一團模糊,被我取笑他居然無動于衷,招手叫來服務生讓我點單。
“我開車。”我提醒他。
林凱垂死驚坐起,瞪着我憤然道:“操,開車了不起?我說寧遠,老子這一天天為了誰忙得跟孫子似的,你他媽真當起少爺來了。還是你那破車值個幾千萬怕人給你偷走了?”
我被罵得只想笑,跟服務生點了一紮啤酒,又要了些吃的,完了靠到椅子上,跟林凱進行眼力大比拼。他最近日子應該是真不好過,人看着瘦了些,不過也正合他的意,他以前就一直嚷着年紀大了要防止發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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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真的,”林凱像是突然想到什麽,弓着身體朝我靠近一點,說,“你考不考慮再回來做?有我帶你,保準下一個唐聞秋就是你。”
我警覺地往後靠,倒不是怕林凱對我做什麽,而是他說的話讓我感覺不妙。我懶散地望着他,過一會兒嗤笑道:“我幹嘛要做下一個唐聞秋?做我自己不好嗎?再說了,你又不是沒帶過我。”
“我的意思是……”林凱話說到一半,又洩氣似的靠回去,擺着手無奈道,“你們倒是想一塊了。”
“什麽想一塊?”
林凱郁郁地看着我:“我跟他談過讓你回來,你猜他怎麽說?”
我有些生氣:“唐聞秋?你跟他說這個幹嘛?我早幾年就說過不會再進唐氏,你忘了?”
“我這不是想你回來,至少可以幫我頂一把嗎?別說我,等你哥-等唐聞秋回來,你以為他那身體還能像以前那樣熬?當然,他如果不要命就另說。”
我抱着手沒說話,林凱等服務生送酒上來,給我遞了一瓶,自己的也湊過來碰了碰,我一口悶下去,問他:“唐聞秋怎麽說?”
“沒別的,還是原來那意思。他說你不适合這個圈子,這不正好,你反正也沒興趣進來。”
的确沒有新意。
以前我在唐氏實習時,唐聞秋就說我不适合做生意,還說我滿腦子不切實際。他倒也沒冤枉我。但那會兒我多大?
十八九歲。想想唐聞秋的十八九歲已經在唐氏獨當一面,被他用那樣的語氣一說,我自尊心受不了,便有些逆反,後來又加上一個看似無所不能的蘇錦溪,我對唐聞秋更加氣恨,暗暗發誓再不進唐氏。
雖然去不去唐氏都是因為唐聞秋,可實際上,我從小受我媽-瑪麗莎的影響,深知自己在唐家的位置,對于唐氏的産業向來不上心,就怕到時候背個觊觎家産的罵名。
所以那時候人在唐氏,除了一些無關緊要的雜事,只要涉及到數據之類的東西,我都是馬馬虎虎應付了之,以至于林凱作為我的頂頭上司也很無奈,不止一次當着我的面,說我看着聰明怎麽就那麽不靈光。他哪知道我是不敢太靈光。
說的好像我多能耐似的,自己都忍不住讪讪一笑,說:“我就算了。你要真忙不過來,多找幾個人,堂堂唐氏副總連這點人事權都沒有嗎?”
“那是一回事嗎?”林凱郁悶地跟我碰杯。
我才發現一紮啤酒原來這麽不經喝。笑了笑,對他的憤慨不予理會。又叫了酒撒開了喝,喝多了氣氛自然就沒那麽僵。
不知怎麽說到網絡上的那些傳言,唐聞秋一向不理,唐氏也沒人發聲,我問林凱這種放任自流的做法會不會太被動,畢竟唐聞秋的聲譽跟唐氏生意直接挂鈎。
“你說哪件?”林凱嘲諷地笑,“不瞞你說,亂七八糟聽太多我都已經麻木了。”
網上聲音是很多,但歸根到底也就那幾件,讨論最多的便是所謂的“酒店命案”。我前陣子翻帖子,看似石錘的東西還真不少。
但那些畢竟是“看似”,并不排除有心人士的創作。
我問林凱,林凱撐着腦袋對我笑:“你信?”
“我信就不問你了。”
“那不就結了。”林凱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見我不說話,嗤笑一聲,“你還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不過那會兒你在瑞士,不知道也正常。”
林凱不愧是銷售出身,講故事都講得聲情并茂,外帶一點身為知情者的無奈。
他說那事是訛傳,事情也一點不離奇。就是一個女孩愛上一個不該愛的男人,又愚蠢地想用孩子做要挾,卻被原配帶人堵在酒店床上,一氣之下用一水果刀把自己給結果了。
還說那男人也不是外面所傳的什麽官/員,最多算是有那麽點錢,皮囊也還可以,沒事勾搭幾下,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妹妹哪有不上鈎的。
我将信将疑:“那為什麽不說清楚?”
林凱對上我的眼睛,一臉譏諷:“說清楚?唐聞秋都親自出面去處理了,還要怎麽說?再說你看得那些所謂的石錘,如果那麽有心整理那些,怎麽就沒人查到那女孩家裏窮得跟什麽似的?所以才說嘛,網上的東西只能當笑話看看。”
我有些不解:“窮也不是非要去做三兒,還拿孩子當籌碼……”
“話是這麽說也沒錯。但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那女孩是從小窮怕了,但凡有人對她好一點,就再舍不得放開。不過據說她拿了男人的錢也不全是自己揮霍,還捐了一小部分給她們那個窮鄉僻壤地家鄉修路,可惜杯水車薪什麽也改變不了。”
林凱說着跟我碰杯,問我聽完什麽感覺。我能有什麽感覺,既不了解林凱口裏那個貧窮的地方,也不了解那女孩跟那男人的關系。但總歸有點脊背發寒。人的命運很多時候真的不是自己所能掌握的,抗争會帶來什麽,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
林凱又問:“那你猜唐聞秋怎麽做的?”
我搖搖頭:“你不是說他親自處理嗎,無非用錢解決?”
“對也不對。他是親自處理沒錯。他還當着現場那些警/察的面,把那男的打得鼻青臉腫滾地求饒,然後轉頭就跟警/察投案。”
我大驚:“唐聞秋跟警/察投案?”
林凱笑道:“當然。不過那些哥們也挺夠意思,一個個只當沒看到。那事過了沒多久,那男人的公司就因為涉嫌不/法勾當被查封,老婆也跟他離了婚。至于那女孩子,唐聞秋讓人把她父母接過來,後事也幫着辦了,聽說他還以女孩的名義,給她老家那個地方捐了不少錢,修路修學校,去年年初唐聞秋還親自跑去看過。”
我有點暈,甩了甩頭,手肘撐在椅子上支撐着腦袋。林凱說的我不是不信,就是有點意外。
唐聞秋打人不稀奇,他生氣了往我臉上招呼就從來沒猶豫過,可要說這麽動真格的,我知道的就是操酒瓶子砸我同學那次。可那次他喝多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我很難想象唐聞秋當着警/察的面,把人打得滿地求饒,但我突然有那麽點懂他的憤怒。
唐聞秋雖然冷,可他對女人卻一向很照顧。家裏人就不用說,對公司那些女同事他是什麽态度我總見過,還有艾瑪,那次她鬧成那樣他也沒有怪她……況且,有蘇錦溪割腕自殺的事在前,再見那女孩兒的慘狀,唐聞秋難免情緒失控,就算做出點什麽也不奇怪。
“你在想什麽?是不是覺得你哥還挺血性的?”林凱喝多了,說話有些大舌頭。
我笑了笑沒說話。
他又笑:“還記得我以前跟他住樓上樓下,後來我換地方住嗎?”
“記得。我問過你為什麽搬。”
林凱眯着眼看我:“我怎麽說來着?”
“你說再好的兄弟也不是什麽都能分享,好像是這個意思。怎麽了,還有別的原因?”我狐疑地看着林凱,對他臉上高深莫測的笑意莫名有些反感。
他卻揮了一下手,打着哈哈說:“狗屁別的原因,沒有!什麽都沒有!我呢跟你哥認識幾十年,我們是最好的工作搭檔。”
“這我知道。”我暗暗舒了一口氣,笑他,“所以你辛苦點,唐氏就靠你了。”
林凱醉醺醺歪在沙發裏,眼神難得那麽深沉,但也可能只是酒精的效果。他望着我,過了好久才憤憤地罵了一句:“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