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姜植就那樣靠在階梯上,看着中和堂外血流成河,屍堆成山,而自己的生命一點一點流逝,生不如死。

瑾行如何處理的柳先生沐軒不知道,只知道他跟着任柯走出中和堂時,外面已經成了人間煉獄,等他走遠些了聽見一聲嘶吼,而後又被更刺耳的刀槍劍鳴聲壓了下去。

祁山的殺戮好像永遠不會停止一樣,屍體才燒一堆,又遍地都是,四處都是烏煙瘴氣,這個地方似乎永遠不會明亮,真的成了人間地獄。

現在大家為了一塊門主令牌都瘋了,見人就殺,沐軒不敢獨自行動,即便再不情願,他也清楚此時只有任柯的身邊是最安全的。

他拖着還流血的肩膀,感覺自己再不處理一下,沒被任柯整死就先失血過多死了。

他一邊走一邊按住傷口,一言不發的跟着去了竹園,才進竹園他就先扯衣服包住傷口,等擡頭的時候任柯不見蹤影,他就自己去了屋裏看柳絮,小白面色鐵青的守在床邊,看到他後急忙問,“主上在哪?”

沐軒搖了搖頭,側目看床上的柳絮,還在昏睡,臉色越發蒼白,剛見時如櫻花般粉嫩的嘴唇此刻白如雪花,讓人心生憐憫。

小白的任務就是保護柳絮,沒得到任柯的允許他不能離開,即便他看起來着急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奪門而出,可最後他還是愁容滿面的守在床邊。

沐軒看他那陷入沉思的樣子,嘆了口氣去外面打水給柳絮擦擦汗。

小白猶豫了一下才讓他動手,他動作很輕,怕讓她不适,柳絮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動作,睫毛動了動睜開了眼睛。

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突然的笑了。

沐軒也朝她笑了笑,小聲的說:“小天使,謝謝你。”

聞言,柳絮瞪大了眼睛,伸手抓住了他,呼吸變得急促,一張嘴就變成了猛咳,咳出了好多血。

沐軒吓到了,小白也不知所措。

“柳絮?”

沐軒手忙腳亂的給她捧着血,卻看她一點也沒有着急,反而皺着眉對他笑,越來越緊的拉着他手。

小白見狀不妥,連忙大喊,“主上!主上!”

沐軒反握住她的手,急切的安撫,“柳絮,柳絮,你等一下,等一下,你哥一會就來。”

血流的到處都是,被子被染了一片紅,她抓住他的手,拼命的張嘴想要說什麽,一張嘴就在吐血,“七……”

沐軒急得手軟,那些血從他的指縫流走,越來越多,他惶恐不安,“不要說話。”

“柳絮!”任柯猛的将他推走,拉住她的手給她把脈,一直冷靜的人表情變得凝重。

柳絮另一只拉住了他,看起來很是高興,只是笑容總是被不斷湧出的血掩蓋,整個人就像躺在血泊裏。

“哥……”

她只發出了一個極不清晰的字就突然的閉上了眼睛,任柯連忙握住她的手,感受到還在跳動的脈搏後才松了口氣,從懷裏掏出一個藥瓶倒出兩顆藥丸喂到她嘴裏。

他沉聲吩咐,“叫冷玥來。”

沐軒看着任柯的表情也松了口氣,柳絮沒事就好,他整個人差些軟倒。

忽然,“噌”的一聲,一把劍別在了他的脖頸間,他擡頭看着任柯通紅的眼睛,憤怒的質問:“你做了什麽!”

“我什麽都沒做。”沐軒神色黯然,看柳絮的反應他自己都不信這個說辭,可是他的确什麽都沒做,不知道柳絮為什麽突然的情緒那麽激動,激動到狂吐血。

任柯勃然大怒:“什麽都沒做?”

沐軒早就被他一會殺一會整的行為弄得沒耐心了,破罐子破摔的看他,冷冷一笑,“沒做,你要殺就殺吧。”

[你完了,你忘了他是神經病了!]

667對他突然發出的言論十分驚訝,語氣都變得震驚。

它這一提醒沐軒也猛然清醒過來,此刻他面前的是個瘋子啊!他剛才做了什麽?是刺激他了嘛?

來不及挽救了,他目睹任柯通紅的眼睛彎了彎,嘴角微微上揚,眼神從陰冷變得詭異,別在他脖頸間的閻王劍移到了他心髒的位置,淡淡一笑。

“我……”

沐軒剛出聲那劍就刺入了肉裏,幸好他感覺不到痛,否則他一定要痛死。

“求死嗎?”任柯淡淡的問,他因為在中和堂大開殺戒,衣服上的血跡還未幹,給棗紅色的衣服加了層紅,白皙臉上還血跡斑斑,泛紅的眼睛在碎發下若隐若現,看起來詭異又陰柔。

“……”

沐軒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是在刺激他,幹脆閉口不言。

任柯将劍抽出,劍身拍了拍他臉,厭惡的眼神不加掩飾,“若非你有一點像他,你早已死千次萬次!區區蝼蟻也敢叫嚣?”

叫嚣?叫個屁啊!沐軒無語了。

“主上。”冷玥來了,驚訝的看着任柯的狀态,看了一眼沐軒,本還在猶豫的事情立刻就有了決心,低聲道,“瑾行讓我告訴你,此人是李志遠的人,三歲開始就在祁山。”

她語氣平穩的說完,沐軒差點背過氣去,他原以為天衣無縫的故事被拆的一絲不剩,果然替身劇本要不得,這次他真的要死千次萬次了。

都怪該死的系統瞎指揮!

任柯猛然一笑,瞟了一眼床上的柳絮,伸手去扯他的衣領将他整個人拉到外面。

夕陽西下,霞光萬道,只是被祁山的烏煙瘴氣都給擋住了。

院外的屍堆好像永遠也燒不完,地上的血跡永遠也不會幹。

任柯咳嗽了一下用手去捂,血從指縫間流出,他看了一眼後便笑了,眉目舒展,像是真的開心,扭頭看着沐軒說,“我帶你去看看,什麽叫瘋子。”

沐軒被他扯着掠過殺氣騰騰的中和堂,到了一個洞口,這裏沒有屍體,沒有鮮血,卻依舊讓人覺得是地獄。

那個洞被石塊堵住了,任柯抽出劍蓄力劈開了那些石塊,裏面黑黝黝的什麽都看不見。

任柯拉着他進了黑漆漆的洞,裏面伸手不見五指,他只能任由拉扯往前,踩到了很多堅硬的東西好幾次險些摔倒,都被那只手蠻橫的拉走。

突然的前面的人停下了,緊接着一陣冷風吹來,眼前明亮了起來,沐軒吓得腿軟往後一倒靠在了牆上。

洞裏懸挂着很多人皮,密密麻麻,幹了的肉皮和頭發近在咫尺,還有些是鮮活的在滴血,沐軒腦子嗡的一聲炸開,胃裏翻騰。

任柯對這場面一點也沒有不适的反應,反而陰森森的看着那些人皮,非常溫柔的問他,“是不是在想屍體在哪?”

不想!沐軒說不出話,他現在只要開口一定是吐。

“在這!”任柯自問自答,踢翻了一個壇子,一股酒味撲面而來夾雜着惡臭的血腥味,沐軒把頭低下,胃裏翻江倒海,整個人佝偻着吐了個天翻地覆,腦子裏想得出那些屍體如何被裝在這些酒壇子裏。

“是不是在想眼珠子在哪?”

任柯又開始發問。

沐軒忍不住了,拼了命的跑出洞,才剛出洞就摔了一跤,他整個人崩潰了。

任柯的臉從上方出現,陰冷的看着自己,鬼氣森森。

“我……”

沐軒一開口又是翻江倒海的吐了一場,把柳絮的那頓飯和那碗粥都吐了一幹二淨。

任柯離他遠了些。

他吐的眼淚汪汪,擡起頭好像看到了火光沖天,他虛弱的往前了幾步,眼前明亮近乎白晝,确定了是前面起了火,是不遠處的一座山,那火勢吞天撲地,好像要将一切都燃盡一般。

他好像聽到了嚎叫,是從火的那邊傳來的。

沐軒猛然扭頭看旁邊,任柯目光灼灼的望着那火光,整個人被猛烈的火焰映的通明。

“哈哈哈哈!”

任柯瘋了一樣的大笑,指着那越燒越猛烈的大火,笑得近乎癫狂的狀态,他對着四周大喊,“你看到了嗎?我把它燒了!你看看啊!”

他舊傷未愈,情緒太激動,笑着笑着嘴角流了絲血,整個人逐漸坐到地上,笑聲也變小聲,呼吸也急促起來。

沐軒在那沖天火焰的光中,看着如地獄一般的祁山,關于這段書裏只是寥寥數筆,如今親身感受才知是這般恐怖,他已經不是瘋子了,沒有人控制得住他,他要所有對不起他的人千倍萬倍的償還。

“這就是你想要的嗎?”他嘆了口氣,拿出了腰間的匕首,“祁山是人人都對不起你嗎?”

沐軒蹲在他身邊,感受他微弱的氣息,看着他緩緩移過來看自己的眼神,那明明是一雙極其好看的眼睛,為什麽變得陰冷而詭異。

任柯費力的撐起身,紅色的衣服在火光下更紅,他嘴唇因為吐血問而紅,整個人白的如宣紙。

那雙眼睛此刻沒了殺氣,沒了冷氣,變得可憐起來,朱唇輕啓。

“你不高興嗎?”

他的眼神在透過自己看別人,明明是個瘋子,沐軒卻覺得他很可憐。

[你還猶豫啊!你不殺他,他就殺你啊!]

667比他激動幾倍,恨不得能控制他幫他一把。

沐軒已經決定下手了,只是看他突然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兩手撐着地面,睫毛微微顫動,消瘦的下颚,青絲垂在地上,他好像在聽什麽聲音。

“你晚上睡得着嗎?”

他聲音太小,任柯好像沒聽到一般,依舊緊閉着雙眼。

他在的這幾個夜晚,刀劍亂舞,血流不止,那麽多死在他手上的人裏,有沒有他一閉上眼就能想起的面孔,午夜夢回之時他睡得着嗎?

[下手啊!]

沐軒緩緩舉起了匕首,看着他心髒的位置,猶豫的往下。

他的匕首插入了他的身體裏,只是當匕首進入□□的那一刻,他的手顫了顫。

下一秒,任柯睜開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再下一秒,他的手被飛來的箭刺穿,他感覺不到痛,仍然保持着握匕首的姿勢,只是他那一刻他腦袋一片空白,任由667瘋狂的叫喊,他也沒有再繼續。

任柯反應過來打開了他的手,顫顫巍巍的起身用劍指着他,怒吼。

沐軒耳朵好像出了問題,只聽得見風聲、火燒的聲音,甚至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聽得見,偏偏聽不見任何人的聲音。

又是一支箭飛來,這次依舊是他的右手,和上一支箭整整齊齊的插在手腕上。

閻王劍朝他劈來的那一刻,他心猛烈地跳動了一下,握匕首的右手被砍了下來,從手腕齊斷,手掌血淋淋的滾在地上,血液灑在嫩綠的草上。

他終于聽得見聲音了,是瑾行在喊,還有任柯的嘲諷。

“憑你你也想殺我?”

沐軒搖了搖頭,看到了他的眼淚,苦澀的笑了笑,他這種人活着比死了痛苦,死了才是解脫。

任柯也搖了搖頭,因為眼淚而眼睛明亮閃爍,哽咽道,“你不是他!”

閻王劍揮下,沐軒感覺自己身體在被四分五裂,只是因為經脈拉扯還沒有分開而已。

“哥哥!不要!”

他好像聽到了一個撕心裂肺的叫喊,倒下前看到的是滿臉鮮血的任柯,他背後是熊熊燃燒的大火。閉眼前,看到的是拼命朝自己跑來的柳絮,她肩膀還流着血,粉色的衣服染紅了。

真是小天使,死前還能見一面已經很好了。

不知道下次能不能見。

沐軒閉上了眼睛,想着,幸好沒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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