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啊!不要!不要!不要啊!”柳絮跌倒在沐軒的屍體上,抱着他殘缺的屍體,淚流滿面,撕心裂肺的哭。
任柯也沒了力氣,跌倒在她旁邊,看着她哭的喘不上氣,無力的擡手想要給她擦淚。
柳絮拉住他的手,哭的咳嗽不止,趴在沐軒屍體上,崩潰的喊,“哥哥,是哥哥啊!”
任柯愣住了,問她,“你說什麽?”
柳絮:“是七哥,是七哥哥,是他啊!哥哥,他回來了。”
任柯僵住了,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給一個面容醜陋,妄想做七九替身的蝼蟻哭喪。
過了一會,風中的血腥味越發濃重,任柯才恍惚的問,“你在說什麽啊!”
語氣難掩急切,他極力在隐忍了,可眼神裏的期待和恐懼之色交織在一起,抑制不住的流露。
柳絮哭的幾次要暈過去都被任柯拉正,她上氣不接下氣,悲痛的說,“他就是七哥哥,只有他……只有他……”
她說不下去了,剩下的話全部成了崩潰的哭聲,她抱着沐軒血流不止的身體,聲聲叫喊他“哥哥。”
通天大火下任柯一貫平靜的神态變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愣愣的看着已經毫無氣息的身體,腦海裏全是那個風姿卓越的少年,他眼睛總是彎成月牙,嘴硬心軟的照顧自己。
“怎麽……怎麽……”
怎麽可能啊!
那個少年在他懷裏血流不止,逐漸冰冷,他明明目睹那個少年離開的。
瑾行沒聽懂他們在說什麽,但也大概明白這個七六六應該是他們的故人,可是以他整理的祁山人冊來看,這個家夥不可能是啊。
“柳絮,這個人是李志遠的人,自小就在祁山的。”
這個人不過二十,他在祁山呆了十五六年,一直是李志遠的藥人,不見外人,若非此次祁山大亂,想必要不見天日的過上一輩子了。
主上在祁山不過幾年,他們兩人如何相遇?和柳絮認識更是無稽之談。
許是聽到了瑾行的聲音,任柯僵直的手甩開了柳絮,終于噗嗤的笑了出來,“真是可笑,你莫不是被他騙了。”
他起身拉起趴在沐軒身上哭的崩潰的人,卻被狠狠地推開,緊接着柳絮也失力的跌在他腳下,她氣息薄弱卻還是扯着嗓子大喊,“就是七哥哥,除了他沒有人會叫我小天使,除了他沒有人會有那樣的眼神。”
她拉着任柯的衣擺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顫抖着手去輕輕地捂住他的耳朵,淚流滿面的說,“他說……他……他會回來的,他……他說過……說過的。”
她聲音斷斷續續,說完後倒在了任柯身上,砸的他腦子一片混亂。
誰會死而複生?這世間哪有重生之術?
那個站在山丘上朝他招手,面對藥人将他護在身後,那個連火都不會生的人,死在了他的懷裏。
可是……
他腦海裏全是那個少年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逐漸和這個面容醜陋的七六六重疊在一起。
為什麽呢?
任柯将柳絮移開給瑾行,自己失魂落魄的跪到沐軒屍體旁邊,伸出手去描繪他臉上七橫八豎的傷疤,從額頭到鼻梁到下颚,傷疤幾乎覆蓋了他的整張臉,他風光霁月的小神仙才不是這樣的。
他不會相信這個人就是七九的,一定是這個人知道了什麽故意演戲,故意騙他,騙他不成騙到了柳絮。這個人剛才還要殺他,他的七九只會将他護在身後,絕不可能這樣的!這個人不是他七九,不是他的守護神。
可是,他們挖坑埋人時的唏噓神态,他們生火煮東西時的一籌莫展,他們沉思時在空處畫圈圈,他們的言語神态……
為何那麽像?
任柯靜靜地望着他親手了結的人,不知不覺間淚如泉湧,他渾身的戾氣,眼中的殺氣通通消失殆盡,此刻如一個失去了至寶的少年。
他跪于沐軒屍體前,任由身後的大火肆虐而來,風掠過他的衣發撲入那熊熊烈火。
瑾行扶着柳絮看着他,不敢說話。
任柯顫抖着手去将沐軒抱起,眼淚落在了那張臉的傷疤上,順着溝壑混着血液流到下颚沒入脖頸。
他每走一步,心都在顫動,這個人輕的像薄紙,他低頭看着他,頭一次将這個幾次三番挑釁他的人看清,好像也沒有那麽醜,眼睛細長,睫毛濃密,嘴唇薄薄的。
手上還插着兩支箭,他好像不會痛一樣,從肩膀受傷到胸口都沒有一點傷痛的神态,就連手上中箭也無動于衷的要繼續殺他。
手掌沒了,手腕處還血流不止,他連忙返回去,在草地上找到了那支斷手,還握着匕首。
那只手四指握着匕首,拇指從把手後按住食指,上面血跡斑斑,任柯抱着沐軒撲通的跪倒在了地上,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指頭伸直将匕首從中拿出。
撲通的大火下,火光沖天,他看到枯老的手掌中有一顆淡淡的黑痣。
“你在祁山學了什麽?握刀都不會?”
“看到這是什麽了嗎?抓錢痣!我這手是只能抓錢不能殺人。”
七九不會握刀,他的拇指總會置于把手後,輕易就能将武器打下,右手上的痣剛好長在了生命線中心。
怎麽會那麽巧?
世界上怎麽可能有那麽相像的人,一樣的習慣,一樣的眼神,一樣的笨拙,一樣的……奇怪。
他們就是同一個人啊!
任柯再也無法說服自己,他拼命尋找的人被他殺了。
又一次的!
“小瘋子,我會回來的,下次你再殺我,我就沒機會了,我只剩最後一次機會了,麻煩你讓讓我。”
他的神明扯着他的衣領這樣跟他說的,只是那時他滿心悲痛只當他是在安慰自己,原來……原來他真的回來了。
“啊!”
最後一次機會,原來是這個意思。
瑾行看他突然緊抱着那具屍體低吼,整個人崩潰的埋在屍體的脖頸間,不可置信的喊,“七九!”
幾百米外的火舌伺機靠近,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主上,此時跪在一具屍體面前,痛哭流涕,崩潰怒吼,狂風而起,他任由青絲亂舞,衣帶翩飛。
他從未見過主上這樣,他眼中的主上無欲無情,他的眼中只有劍只有殺氣,唯獨對柳絮溫和,這般狼狽不堪的主上從未見過。
任柯身上本有重傷,如今悲傷過度,強行用內裏壓下去的傷壓不住了,氣血翻湧,氣息紊亂,猛地噴出心血,倒地不起。
他神色迷糊,看着近在咫尺的沐軒。
最後一次機會,最後一次。
兩次,兩次都是我殺了他。
沐軒?是他的名字嗎?那個故事,是他編的嗎?
關于他的一切我都毫不清楚。
真是個騙子,之前說會一直陪着我,卻先走了,說要回來為什麽要騙我!
我又殺了你,你讓我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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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透露,瑾行,主上這樣按不住的,先把祁山穩定下來。”
任柯氣息奄奄的躺在血泊裏,隐約聽着冷玥有些慌亂的聲音。
瑾行點頭,看向小白,“祁山的大夫呢?”
小白:“都死了。”
瑾行:“去其他地方找,快點!”
小白生氣,“現在祁山亂成這樣,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他們要是知道主上傷重不起,你覺得他們會放過這個機會嗎?”
祁山三步一殺手,五步一探子,明裏暗裏多少雙眼睛盯着他,主上若多想一些,就不會将局面弄成如今這副進退兩難的境地,現下他重傷不起倒将一切都撇下,殊不知有多人已經在蠢蠢欲動了。
冷玥按住憤怒的瑾行,鄭重其事的說:“你來吧。”
瑾行是會一點藥理,不過只是皮毛,主上經脈爆裂,血液泛黑,想必身上還有毒,他如何救得了。
門口守着的阿言進來,看了一眼快斷氣的任柯,沉聲道:“我去吧。”
小白突然的抽出匕首指着他,警告:“你不能走!”
如今阿言是他們之中武力能比拟任柯的人,他若離開無疑是将已經到手的祁山再次拱手讓人。
阿言冷冷的看着小白,無動于衷。
那邊瑾行已經跪在床邊診脈完了,面色鐵青,果然如他所料,中了毒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毒。
“不用去了,主上的病無人能治。”
小白:“你什麽意思?”
瑾行眉頭緊皺,“主上身中劇毒,毒無解身上的傷便無法愈合,誰也救不了。”
冷玥驚了,看着任柯身邊泛黑的血,“什麽毒,怎麽回事?”
“毒性已經深入骨髓,時間太久我不知道是什麽毒,無從下手。”
院外好像有腳步聲,阿言立即出門,外面聚集了烏壓壓的一批人,皆帶着黑色面具,不知道是哪個的手筆,一言不發的就沖了過來。
阿言将他們逼退,血液灑在地上成了一條線,他就把這血線當成了界限,絕不允許他們往前一步。
外面聲音巨響,小白目光沉沉,突然的靠近任柯,冷玥警惕的攔住他,冷冷的看着他。
小白怒喝:“來不及了!”
瑾行也反應過來,他是想将主上交出去,勃然大怒,“你瘋了?”
“我能比得上他瘋嗎?如今的局面全是他自作自受,就該将他交出去!”
小白跟着任柯的目的不似冷玥和瑾行那般有感情,他只是想回祁山報仇,收服祁山,只是他沒想到他跟了一個瘋子,他不是想收服祁山,而是想毀了它。
冷玥握住了腰間的鞭子,殺氣騰騰。
瑾行回頭看臉如雪色的任柯,咬着牙說,“以毒攻毒。”
他想起主上有一次跟他說過,如果遇到束手無策的毒,就劍走偏鋒以毒攻毒,他現在明白了,原來是因為這個。
小白聞言收了腳步,問,“要什麽毒?”
瑾行內心掙紮,看向地上殘缺的屍體,七六六是李志遠的藥人,如果他沒猜錯,這個人是可以做藥。
冷玥和小白順着他的視線看去,不可置信。
一個人從門外摔了進來,小白握緊了劍,看了一眼任柯,最終選擇相信他,“如果沒用,就把他交出去!”
說完後出了門,與阿言一起攔截那些殺手。
冷玥:“要怎麽做?”
瑾行上前去扯開任柯的衣服,看他膨脹的心脈,手突然的被拉住了,任柯眼神迷離的看着他,一張嘴就流出血。
“我想幫你。”
他想起來了,那句被風吹散的話,是:我想幫你。
一如初見之時,他說,別怕,我是來幫你的。
眼淚從眼角滑落融入了血液裏。
任柯心如死灰。
瑾行急切地點了他的睡穴,然後蹲下身查看沐軒的身體,掀開他的衣服,看他還在冒血的心髒,血液是紅黑色的比任柯的血色更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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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卷 :完!
恭喜任柯走上漫漫等妻路。
# 共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