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看着被樹影分的四分五裂的月光,聽着風搖動樹葉的輕響,沐軒緊張的心稍稍緩解了。

任柯抽回手。

沐軒:“這是哪?”

“不知道。”

“……”

他剛放松的心又一下緊拎起來,看着任柯那張印着斑駁樹影的臉,忍了又忍才沒直接罵出來,而是盡量溫和的語氣問,“不知道就來?”

即便他已經努力克制了,聲調還是沒全壓下來,語調也滿是不可置信的意味。

任柯聽他這略帶質問的話微微皺眉,往四周看去。

這個彘洞是老山主的,他巧合之下得知有密道,但是不知道是通往哪裏,沒想到出來竟不是什麽暗閣,是一片林。

沐軒說完也覺得不合适,人家沒把他這個累贅扔掉就算仁至義盡了,還怪人家有的沒的太不人道,于是調整姿态,近乎卑微的說:“沒事,先走。”

任柯往前走了幾步停在了一棵樹下,扭頭看他,“好像走不了了。”

沐軒條件反射的恐懼起來,左右看去,四下靜谧,沒一點動靜,再回頭看去,就見他擡手說,“把劍給我。”

他二話不敢問,立即就扔了過去。

任柯剛接到劍,一股強風就掃來,自上而下,緊接着一把劍直朝面門而來,他堪堪退後幾丈,先借着劍鞘彈開了劍,那人略退半步停住腳步。

樹葉灑落,月光下斑駁陸離。

那從樹上而來的人,一身黑,腰牌上的“十七”兩字筆墨很深,手中的劍比常見的劍身寬長了些,正泛着冷冷的幽光,面容藏在銀色的面具下,整個人散發着死亡的氣息。

任柯立住腳後将劍拔出,是一把極其普通的劍,比起十七的劍從氣勢上就輸了一截。但他早已散亂的頭發微微遮擋住了他的眼,半露出來的眼睛在銀光下陰冷而兇惡,整個人像夜間捕食的狼王,渾身的氣勢反将普通的劍襯的高深莫測。

“你若再忍忍,或許可以做個門主。”十七沙啞的嗓音打破了林中靜谧,他略微遺憾的說,“可惜你選了死路。”

他的話無疑在任柯的傷口上撒鹽,任柯握劍的手微微一顫,猛地沖了過去。

短兵相接,殺意彌漫。

神仙打架,凡人莫看。沐軒不敢靠近,但想着任柯帶着傷,對方看起來很厲害,怕他打不過,就叫嚷, “喂,他身上帶傷了,你勝之不武,是小人作風。”

十七蓄力擋回任柯橫掃的劍,不緊不慢的回答,“這裏是祁山。”

祁山是江湖中最駭人聽聞的殺手組織,只要能達到目的,何種手段并不重要,竟然有人在這對他說什麽仁義道德,簡直荒唐可笑。

沐軒當然知道這裏是祁山,他只是想擾亂他的思緒幫任柯而已。

十七連連出招将任柯逼得步步後退,直到抵住了樹幹無路可退,隔着相交的劍,他低聲道:“說實話,我很佩服你。”

老山主而立之年以一敵十登上的山主位,在位三十年,其中不乏想要篡位之人,無一人能在他手上活過一盞茶的時間,是祁山百年來最狠最毒也最為謹慎的山主,無數山主斷言,若非他病死或者有朝一日他瘋了,這祁山在他有生之年是不可能易主的。

這樣一位如惡鬼一般可怕老山主,沒想到死的尤其突然,死狀尤其慘烈,更荒唐的是——将他抽筋剝皮的竟是位少年。

未見之前他以為這位少年定有經天緯地之才,是個絕世高手,哪知竟連他幾招都接不住。

失望之後是一陣唏噓,這般平平無奇的少年竟敢殺惡鬼,且殺人後倉皇而逃。祁山傾巢而出只為虛有其表的忠心,真正想為老山主報仇的寥寥無幾。

可悲可嘆可笑。

任柯對他的話充耳不聞,蓄力一推,有了空隙迅速往旁邊移去,十七的寬劍沒入樹身,任柯乘機回身砍去,劍鋒勢如破竹,十七毫不猶豫的棄劍,繞樹轉了一圈到他另一側,擡腳朝他手腕踢去。

涼風四起,任柯反應極快,手腕被踢中的那一瞬間松了手,左手接住了劍橫掃過去,十七腿被劃到,忍了痛意橫踢過去,将任柯逼退了幾步,他連忙将劍從樹中拔了出來。

沐軒的廢話在風中飄散,他喊的嗓子疼也不見有點作用,于是他一咬牙跑了過去。

他才進入被兩人禍害的爛糟糟的場地,一支箭就從他耳邊掠過,直奔打的不可開交的兩人而去,兩人反應迅速,同時提劍掃去,箭在空中裂開,緊接着是如雨滴般的箭矢,沐軒朝任柯撲去,滾到了樹後面才沒被射成刺猬。

片刻後,箭停了。

他小心翼翼的看去,只見幾支冒煙的火把下,尹悅臉色越發慘白滲人,她把玩着一張銀色面具,似笑非笑。

“都聽好了,本小姐不要死人,但只要有口氣還在,就算他們成了肉餡我也不怪罪,但他們要是跑了,你們就不能有氣。”

聲音尖銳刺耳。

沐軒扭頭看不遠處的十七,“喂,你也得罪她了?”

十七沉默不語。

他本想拉個聯盟結果人家不搭理,于是翻了個白眼,一擡手就摸到粘稠的東西,低頭一看,是任柯的手在流血。

“你受傷了?”

任柯別開他的手,目不轉睛的看向尹悅,她身後看得見的就有幾十人,且不說藏在暗中的人,戰,勝算寥寥,逃,後路不明,何況他身邊有個不知是敵是友還無甚用處的拖累。

本以為他或許是祁山舉足輕重的人物,關鍵或可保命,目前看來,他在尹悅這裏已經上了必殺榜,毋庸置疑是個拖累了。

看來,要棄子。

他正想,手上就被覆上了一層布。

沐軒給他裹上布,往尹悅那看了一眼,黑壓壓的一群人正在走來,每個人都是銀色的面具,腰間的牌子随步子而晃動。

他按了按自己的面具,深吸了口氣,低聲道:“我拖住,你先跑。”說完就要出去,被任柯拉住了。

任柯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映着他那青面獠牙的面具,他可能是瘋了,只這一瞬間,心裏的盤算就被推翻重打,竟然想帶着這個人一起跑。

衣服劃過樹木,劍砍斷了攔路的枝丫,腳步越來越近,十七先走了出去,還未出聲就迎來了一劍。

“別動。”

任柯警告後也走了出去,受傷的右手握劍有些微顫,但不影響他淩厲的劍招,他體內的氣流除了偶爾讓他吃痛,也會帶給他力量。

“小姐!是我!”十七沒想到那些人會對自己動手,不可置信的大喊。

尹悅無動于衷,摩擦着銀色的面具,許是無趣了便扔給了旁邊的人,然後伸手從身後拉出一個面色鐵青的少年,蠻橫的擡起他的下巴。

少年面容清秀,像是吓壞了一樣,眼中滿是驚恐之色。

尹悅一臉遺憾的說,“我本來是想讓他做你師父的,現在看來,你要換師父了。”

小孩本就泛白的臉瞬間毫無血色,像個木偶一樣的失去了魂。

十七将她的話一字不落的聽到了,不可置信的望向她,“小姐,你要……殺我?為什麽?”

一貫毫無感情的聲音,此刻猶如被欺騙了的孩子一樣,難以置信、惶恐不安。

尹悅将那吓傻了的小孩腦袋扭朝厮殺的場景,嘴角上揚,嗤笑,“想殺你就動手,哪有為什麽。”

她的話比起千軍萬馬有過之而無不及,那些圍攻他的人看他走神立即哄上,他節節後退,被齊劍壓倒跪地。

劍鋒掃過,臉上的面具被劈開,一張滿是細長疤痕的臉暴露在影影錯錯的林中。

他咬着牙擋回齊劍,臉上血線流淌,他直朝尹悅奔去,祁山殺手立刻去阻攔,連圍攻任柯的人都離去了大半,只為不讓他靠近尹悅半分。

尹悅寸步未動,招了招手,有人在他身後趴下,她便拍了拍衣擺坐下,神色厭厭的看着一切。

“為什麽?”

“想知道?你若能過來,我就告訴你。”

十七瘋魔似的奔向她,只是他每往前一步都有人擋住,他想要靠近她就要殺人,就如同練武場初見她一般,他跌坐在死人堆裏,不知所措。

她站立于高臺上,俾睨一切,擡手指了指自己,朱唇輕起,“你若是能過來,以後你就是我的人。”

于是他披荊斬棘的到了她的面前,問她,“你是誰?”

如今,他也能戰勝一切到她面前,問她,“為什麽!”

只是……

任柯看着搖搖欲墜的十七,眼底掠過一絲不安,這個人該死在他手裏才對。

尹悅起身,冷言嘲諷:“齊幫少主不過如此。”

十七跪在血泊之中,身上插着數把劍,每一把都沒有她的話讓他覺得痛。他小時練功不認真時被母親打,少時與惡賊交手傷重,在祁山厮殺氣息奄奄,種種痛楚都抵不上此刻的痛。

他用命護着的人,竟殺他如草芥。

“可……”

“咻!”

一箭飛來,正中他的咽喉,将他的話堵截,倒時他看見了她,握着他送給她的弓,一臉笑意。

“中了。”尹悅欣喜不已,将弓随手遞給了旁邊的人,“這個賞你。”

沐軒頭皮發麻,看着任柯将那些人隔在看不到他的線外,他心裏如同打鼓一般轟響。

他真是太無語自己為什麽沒功夫了,還不如一個拖油瓶,起碼瓶子好帶,他帶都難帶。

“你們倆,若誰将對方的皮剝下,我就放過誰。”

任柯在一片黑人之中揮劍,他右手血流不止,揮出去的每一劍都帶着自己的鮮血,随着時間的推移,他握劍不穩,出招也有了滞緩,好幾次差點中招。

他清楚,照這樣下去他撐不住。

尹悅明明可以萬箭齊發将他們射死在這,如此大費周章定是不想讓他們死,或者是不想死的如此便宜。

抽筋剝皮他做過,如果同意或許他可以解眼下燃眉之急。

右手上裹住傷口的帶子散開落地,他遲疑了一刻,背上中了一劍,他換了左手使劍,橫劈過去将那人胳膊砍下來。

任柯步步後退,劍端的血滴入腳下的黑暗,冷風四起,月光細細碎碎。

他們逃不出去了。

尹悅正看得高興,突然有人跑來,小聲的禀報了些話,她的笑瞬間僵住,瞥了身後人一眼。

那些人懂了她的眼神,一瞬間黑暗中冒出數百支箭,直朝任柯而去,他抓起一個人抵擋,箭如洪水猛獸一般,他逐漸招架不住。

他将倒之時,有人将他護在了懷裏。

眼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被人緊緊地禁锢在懷裏掙脫不開,在持續的眩暈中,他好像沒入了冰窖。恍惚間看到了一張慘白的臉,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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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記住這個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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