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後面聲響越來越大,将沐軒的整顆心都揪住。
“咳。”
背上的人突然發出聲響,沐軒不敢停歇也沒空出聲,繼續往前跌跌撞撞的跑。
“放我……咳。”
沐軒覺得就算把他放下來,他也跑不動,并且還耽擱個時間,于是不發一言,繼續使出吃奶的勁往前跑。
任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他颠醒的,反正醒來以後又險些被他那一點沒經驗的背法,差點颠的再次暈過去,而後他十分敏銳的聽到了周身的聲響。
這埋頭苦跑的年輕人想必是只顧了身後的危機,跑時沒注意自己經過的兩旁其實也有不少暗伏的妖物。
任柯見多了腥風血雨,對那些四肢不全,腦子有坑的怪物們并不驚奇,當務之急而是,求這跑的喘不上氣的少年先将他放下,不然沒死在祁山殺手和鬼林的怪物手中,倒死在了颠簸之下。
恐怕,這樣的死法不比祁山老賊好多少。
“停下。”
沐軒依舊不為所動,任柯無力的身軀連着跳動的心髒一起顫痛,若非心智堅定,恐怕已經去下面再和老東西戰一場了。
“咳……”
任柯口中灌風開始劇烈的咳嗽,一股暖流自沐軒脖子處流下,他頓了一下,轉到旁邊較為茂密的草叢中,将快咳斷氣的人放下。
沒了颠簸,全身都舒坦了許多,任柯平緩了呼吸,腦子也清醒了許多。
周遭是樹葉抖動,重物踩地的聲響,細聽還有人聲的叫喚。沐軒汗毛豎立,不敢妄動一下,于是眼巴巴的看着他,四目相對,感謝緊張的氣氛,将尴尬削去了大半,餘下的一半成了緊張。
“嘶!”
一聲不似人發出的聲響刺破耳膜,沐軒和任柯同時一顫,不約而同的伸手捂住了對方的嘴巴。
正值夕陽西下之時,本就昏暗的林間更暗了幾分,任柯千斤重的眼皮往上提了提,目睹着密密麻麻的一群“人,”那些東西的确是人形,有鼻子有眼,也看得出有四肢結構,只是那皮膚是暗綠色的,上面扭曲的紋路跟老樹皮無異,行走時腳不是提起的,是摩擦着地面劃過去的。
其中一個不太磕碜的突然的回過頭,那雙眼睛沒有白色全是黑的,像假的黑石硬塞眼眶裏的一樣,饒是再冷靜的任柯也被那一眼吓得一怔,險些沒提上氣。
沐軒能感覺到他的驚恐,後背濕了一片,想轉身又不敢,牙關都要咬碎了。
浩浩蕩蕩一群“人”走過,或許是沒眼睛的緣故,沒發現他們。
任柯率先松了手,順手打開了死捂着自己嘴巴的爪子,剛才屏住呼吸太久,此刻也不敢呼吸太重,便皺起眉頭。
沐軒抿着嘴,小心翼翼的往後瞥了一眼,确定沒危險後才徹底松了口氣,癱坐在地,撐着地面重重的呼吸,感覺自己從陰曹地府走了一遭。
兩人逐漸恢複正常,這一正常起來,被緊張氣氛削弱的尴尬席卷而來,沐軒瞟了一眼他,見他目光灼灼的看自己,于是他喉嚨一緊,低着頭往後移了幾步。
任柯沉默了片刻,聯想自己要将他掐死,而他還不計前嫌的救自己,且将目的擱置一旁,就說在這龍潭虎穴裏逃都将自己帶着,這份好色之心還是着實令人敬佩的。
此人想必是得了那老東西的親傳,只是沒習得老東西心狠手辣的手段,只那好色之心學了個徹徹底底。
若祁山還有善惡之分,那他勉勉強強算得上一分的善。
任柯并非無情無義之人,只是在祁山待的太久了,久的他身上的人情味變成了血腥味。
“你在祁山有多少……”
任柯突然出聲,嗓音嘶啞,說到一半就停了話音,沐軒警惕的看着他,怕他又突然來個鎖喉,關鍵是人家好模好樣的時候他打不過,好不容易打得過了吧還……
對啊,現在打得過,剛才那鎖喉完全是突發情況。
這麽一想,沐軒警惕的眼神逐漸變得放肆,小白兔似的神态逐漸嚣張起來成了狡猾的狐貍。
任柯覺得所問實在難以啓齒,偏問題又堵在他心中讓他心中郁結。
“怎麽,你還想掐死我啊?”
腦仁沒拳頭大的某人,心理活動一長串後,竟然莫名其妙的給自己壯了個膽,眼神變得惡狠狠的,突然的嚷了一句,将任柯因為他救奮力自己,而勉勉強強不那麽厭惡他的情緒瞬間嚷飛到九霄雲外。
“你現在要明确自己的處境,現在你落我手裏了,再動不動就殺我掐我,我就把你扔給那些怪物。”
“……”
剛才評給他的那一分善此刻也全然收回,任柯感覺心中郁結更盛,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沐軒将狠話放完,見大佬臉上毫無血色,緊抿着唇,想起系統給他說的那些話,心裏也不由得柔了幾分,但一想到他狗咬呂洞賓的行為,便只略微放低了姿态,以商量的語氣說:“所以,你要不想成那些怪物的口糧,你就別對我動手動腳。”
“……”
所以,動手動腳的到底是誰!咬人的狗倒先叫嚷着委屈起來。
任柯被他那一臉委屈像氣得腦子嗡嗡響,感覺心中氣血翻湧不止,呼吸都難以平緩。
“你怎麽了?”
怎麽了?任柯恨不得将他撕碎。
沐軒左右看了看,剛才行過大批怪物的地方留下了一條破敗不堪的路,他心有餘悸,低聲道:“先找個安全的地方。”
任柯被他架起,整個人依舊毫無力氣,體內氣血翻湧,導致他成廢人的原由他至今沒有頭緒。
沐軒左右看了看,本來想問一下土著民的建議,但看他那喘氣都成問題的樣子,于是自作主張的往側面走。
林密多蛇蟲,沐軒已經做好了與蛇蟲鼠蟻大戰一場的準備,可走了一路,天都變暗了,竟見鬼似的沒見一只動物。
他看任柯幾次三番都要暈過去的樣子,斟酌了一會——就算走出去了,男主沒氣了也沒用。于是他将任柯放下,探了探他額頭,沐軒心一緊,他再摸他的脖子和手腕——涼的出奇。
不是正常人該有的體溫。
他萬千思緒擰成了一股——“你不想解毒嗎?”尹悅這句話萦繞在他腦海裏,所以,任柯虛弱成這樣不止是受傷,是因為中毒。
他着急忙慌的翻看他身上的傷,傷口流淌出的血是黑色的,果然如他所想。
這麽重要的事,他竟然忘了!
沐軒恨不得捶死自己,但目前不是自怨自艾的時候,他握着任柯的手腕,妄想給他傳遞一些溫度,喃喃自語:“尹悅給你下了什麽毒?”
任柯好像被什麽看不見的東西纏繞着,掙不脫,打不過,久而久之變得麻木,就好像要被那東西同化了一樣,一片漆黑裏,恍惚間聽到了什麽聲音,着急的、懊惱的、關心的,好像穿過層層疊疊的封印,以至于到他耳畔時,只聽得到聲卻沒有音。
他如夢初醒,拼命的甩開桎梏,想要看出聲的人。
沐軒本只是自言自語,突見他呼吸忽重,面目扭曲,他這句話好像勾起了他痛苦的回憶,讓他好像掉入了深淵一樣。
“你醒醒!”
“承業,醒醒。”
任柯終于掙脫了枷鎖,睜開眼睛,看見了一張沐浴在燭光下的笑臉。
“做噩夢了嗎?”
女子杏眼滿含關切,一只手手輕輕地拍他的心口給他順氣,另一只手給他整理頭發。
任柯淚如雨下,想抱她,想喊她,卻像被割去了舌頭,釘在了床上,無法言語,無法動彈。
女子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淚,給他掖好被角,溫柔的說:“別怕,娘在。”
“我們承業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不會被區區惡夢吓到的對不對?”
聲聲入耳,字字入心,任柯胸膛好像被人活生生的打開,心髒被一只手狠狠地捏住,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任柯!”沐軒感覺他的體溫越來越低,心跳和呼吸也逐漸變輕。
[完了完了他要死了。]
667驚呼,沐軒一愣,看着臉無血色,眉頭緊蹙的人,不停的揉搓他身上,繼續喊他。
“不要……”
任柯突然出了一聲呢喃,沐軒一愣,連忙湊頭過去聽,情緒很急,吐字不清,他聽了好一會才聽清好像是在叫“娘。”
“……”
看着眼前這個屠祁山的人,此刻哪有劍指哪裏哪沒生跡的氣魄,跟個病孩子一樣,疼了就叫娘。
平常人家的孩子到他這個年紀,想必是坐于學堂亦或下地操勞,他明明是要高坐明臺的人,卻成了行走于荊棘之中的亡命之徒。
有時,區區“造化弄人”四字是說不完一個人的境遇的。
“承業。”
任柯從無止境的血泊中墜落,突然的一聲叫喊,讓他一下落到了實處,他渾身一震,整個人劇烈的顫動了一下,随後醒了過來。
過慣了殺戮日子的人,哪怕有一絲清醒都能強逼着自己冷靜,所以他清醒的很快,還未将前事歸整完,一擡眼就看見眼前有人正慌忙的脫衣。
前事來不及順一遍,他就将記憶跳到了對此人的判斷上——不要命的好色之徒。
所以!他若是再不醒,恐怕!
沐軒衣服脫完,正要給他裹上,就對上一雙陰冷的眼睛,在這幽深有怪的鬼林,乍一見這直勾勾的雙眼,他被吓到汗毛豎立,心跳都驟停了幾秒。而後才逐漸回過氣,驚魂未定就先嘆道,“我以為你要不行了呢。”
此話換在別處說或是換個談話對象頂多算是不禮貌,偏偏此情此景且任柯想法奇多又還偏門。
“所……所以,你……你想趁我……還有氣……”
任柯說話十分費勁,斷斷續續,沐軒急躁的很,把話接了過去:“不然呢,等你涼透了再做?這又不是白布。”然後将衣服蓋他身上,伸手去探他額頭。
任柯有心想躲卻無力,此刻五髒六腑都還在造反,他已然用了八分精力去壓制,剩下兩分只能用來盯着他,其餘的心有餘力不足,此刻對方真要做什麽,他只能……
沐軒被怒目圓睜的瞪着,他早已經習慣這個沒良心的狗東西了,也不指望他知恩圖報,就抱着不和神經病計較的原則,硬是在他身上摸了一會才收手,還十分淡定的說,“體溫回來了,也沒剛才硬了。”
他擡眼對上雙眸通紅,眼神要殺人的任柯,弱弱的将剩下的那句“你命真大”給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