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都有大起大落的時候, 實屬正常。但任柯不一樣,他出生算得上是大起,而後的人生便是落,再無起過。
他自幼颠沛流離, 把積攢的運氣都用在了找到母親上, 過了三年五載的好日子,本該就那樣長成個溫潤如玉亦或鮮衣怒馬的少年, 再不濟也該是個本本分分的年輕大夫。
偏偏天公怨妒, 他陰差陽錯踏入了祁山,從此讀書曬藥的少年刀劍不離身, 行醫救人的手沾染了鮮血。
再不見草屋言笑的少年郎。
少年推開屍體從屍堆中爬出, 月牙白的衣服染成了紅色, 幹淨透徹的眼睛變得幽怨狠厲, 他手握着長劍, 脖子處有一道深黑的傷口還在冒着黑血, 整個人如同煉獄惡鬼。
他的劍指着明亮刺眼的光處, 吶喊:“殺人者坐高臺,被殺者背惡名, 這就是你所說的太平嗎?”
聲音如鐘鼓, 震耳欲聾,沐軒瞬間就被震醒了。
任柯正坐在自己對面,悠哉的啃果子,沐軒瞪大了眼睛,往旁邊一看,空空如也, 再看眼前這個生氣滿滿的人,他第一反應是高興, 而後是害怕,不自覺的縮了縮身體。
這貨簡直不是人,怎麽恢複這麽快,早知這樣,他之前就不那麽橫了,他說了什麽來着?
你落我手裏了……
媽呀!悔不當初。
任柯靜靜地看他臉色幾變,将摘來的果子扔給他,然後吃完手裏這個起身看向幽幽的林間。
沐軒小心翼翼的窺探大佬臉色,從那張萬年不變的棺材臉上實在是難以探出一點東西,他只好先填飽肚子。
一邊毫無感情的吃東西,一邊思考補救措施,可能大佬是明白自己救他的心,但是!他怎麽覺得大佬對自己的殺氣絲毫未減呢?
任柯醒來時發現沐軒靠在自己身上,看地上那條蛇和此人嘴邊的血,他就猜到這個瘋子是給自己吸毒了。
他心情複雜的将人移開,然後運氣調息,除了心口還在疼,體內沖撞的氣已經平穩下來,他掀開衣服看,身上的傷疤也在結痂。
果然,體內的藥多了,一時半會死不了。
他先尋了東西填飽肚子,然後找水洗了把臉,看着地上的腳印,往來的方向看去,猶豫了一會繼續往前走。他坐在沐軒對面,腦子非常清晰的将這幾天的事情從頭到尾的思索了一遍。
他在祁山那麽多年,實在是沒見過這個人,所以關于他的身份一無所知,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的排號——七九。
他想了一會,起身到他身前,擡手給他把脈,脈來急數,時快時慢,慢比快長,實在紊亂,是促脈。
俗話說蛇蠍不分家,這小子身上有蠍毒,本來還未侵蝕骨肉,經過蛇毒的勾引蠍毒變有了變動,開始侵蝕骨肉,這樣下去,命不久矣。
他一時無言,将地上的衣服給他蓋上,坐回去等他清醒。
“你就好了?”
沐軒試探性的詢問将任柯思緒打斷,他回頭看目光炯炯的人,敷衍性的點了點頭。
沐軒砸吧砸吧嘴,又一次感慨男主光環,昨天要死不活,還被蛇咬了,今天就能活蹦亂跳。
他起身腦袋一沉,連忙扶着樹才沒倒下,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清醒點,順手穿上衣服。
任柯等他收整好,然後擡腳朝昨晚來的方向走。
大佬步伐矯健,沐軒不敢置喙,乖乖跟着走,騰出時間問系統,[他現在良知多少?]
667唉聲嘆氣,[毫無變化,太難搞了。]
沐軒也唉聲嘆氣起來,他又不是和尚,怎麽能把惡魔渡化成天使呢?
一路崎岖,磕磕碰碰,昨晚他被強行背着,只覺得颠簸,現在再走這路,單是獨自行走都覺得絆腳,難怪昨晚摔那麽多次。
他回頭看,果然,沐軒走的歪歪扭扭,走幾步就停下來磨搓膝蓋和小腿,偶爾也搓搓手肘。
一時間,心裏翻起一陣難以形容的情緒。
[啊啊啊啊,漲了漲了,五個百分點!]
667炸毛一樣的聲音響起,沐軒瞠目結舌的看着任柯那張棺材臉,一雙清明的眼睛亮的驚人。
“……”
我做啥了?沐軒一臉懵,腰也不酸,腿也不疼了,把剛才的事情想了又想,他除了問了一句“你就好了?”就沒再做什麽,難不成這句話大有玄機?
他表示自己二兩腦子根本就搞不懂任柯三兩腦子的想法啊!
任柯望着表情豐富的都快扭曲的人,心裏的情緒慢慢散開又聚攏,像一團火燒灼他的五髒六腑,他有點進入夢鄉的錯覺。
他排斥這樣的感覺!
[我勒個去,怎麽又降了!]
沐軒:“……”
他的心情還真是大起大落。
任柯讨厭這種沒來由的情緒,讨厭這種突如其來的心跳。
他轉身繼續往前走,速度加快。
沐軒:[我真是醉了。]
667:[我已經喝上了。]
冰窖裏待久了的人是受不得熱烈焰火的。
沐軒絞盡腦汁也沒想到這點,行屍走肉般的跟着他走,直到停在了昨晚在的地方,濃烈的腐臭味再加上視覺沖擊,他瞬間就吐了出來,将剛才果腹的東西吐了個一幹二淨,還連帶着苦水。
昨夜光線昏暗他沒看個仔細,此刻再看,豈止“觸目驚心”概括得了。
任柯對他的承受能力習以為然,扯下一塊布捂住鼻子。
沒有綠光少了夜晚陰森可怖的氛圍,青天白日下屍橫遍野多了幾分肅穆荒涼感。
他思索間發現沐軒擦着嘴站到自己旁邊,悶聲道:“這些綠眼怪也會死啊!”
綠眼怪,倒挺符合。
沐軒試探性的看了一眼,胃裏又開始翻騰,他忙不疊的移開眼,捂着口鼻。
任柯想不明白,在祁山久了的人,見到這些場面不該如此不适才對。他不悅的将手中的布遞過去,然後自己下去看。
屍骨遍地,肢體七零八落,昨晚他踢的兩個怪物頭已經分辨不出了,他蹲下查看一具勉強算得上完整的屍體,腦袋被啃了半邊,胳膊少了一只,其他的血肉模糊但還連着軀幹,是一個中年男子,餘下的一只手還死死的握着劍,死相很慘,怎麽死的暫且看不出來。
從昨晚那些怪物與祁山棄子打鬥上來看,這些綠眼怪不簡單,反應快,速度快,力量大。
一對一,一對十或許有一線生機,但是,它們好像會聚集在一起,這就很難攻破。
他站起身環視四周,想要尋一件趁手的武器防身,可惜多數都是斷裂的。
“這個!”
沐軒樂呵呵的雙手舉着劍朝任柯揮動,陽光下他面容清秀,笑的眯起了眼睛。
他晃了一會就放下,尴尬的笑了笑,“哦豁,有點重。”
任柯幾步跨到他面前,接過他的劍,是一把還算不錯的劍,劍身沒有裂縫和缺口,劍柄黝黑寬長,他随意揮了幾下,恰好斬斷飄落的樹葉。
劍鋒淩厲,很是不錯。
沐軒連連點頭,對自己的眼光十分滿意,“不錯不錯,走吧。”
他恨不得立即逃離這個亂葬崗,才走幾步就聽到身後涼悠悠的聲音問,“你不需要嗎?”
需要個毛啊!
“不用。”
沐軒回答完繼續往前走,任柯不緊不慢的跟在他身後,看他一瘸一拐的走姿,微微垂眸。
任柯:“往哪走?”
沐軒:“不知道,感覺往風來處走應該不會錯。”
風來将他頭發吹亂,破衣吹飛,他依舊站的很直,仰頭穿透樹葉看天,目光炯炯。
這個人很奇,他眼睛很幹淨,在祁山呆過的人身上多少有些戾氣,眼神會有殺氣,而他幹幹淨淨,像剛從池塘裏摘出的荷花一樣幹淨,讓人會想多看看他。
沐軒回頭,恰好對上任柯打量的目光,一時愣住,見他開口問,“你排號七九對嗎?”
他哪知道自己這次的排號多少,上次有腰牌這次有個寂寞……
[随機的,我也不知道啊!]
一無是處的系統啊
“應該……是吧?”沐軒不确定的回答,直勾勾的看着大佬手中的劍,微微退卻了兩步。
幸好任柯并沒有想要深究的意思,略過他繼續往前走,“我排號五三。”
他沙啞的嗓音在林間飄散出去,沐軒直着耳朵認真聽下文。
“祁山排號按身份和武力排,山主門主還有先生師爺的按身份排,其他的按武力排。祁山上千人,七九很是在前了。”任柯可是從鬼門關出入過無數次最終才得“五三”的排號,從下往上,可他從未碰到過這位七九,說罷他便止步,回頭看有些不知所措的人。
沐軒欲哭無淚,這個随機身份可真是随機啊!上次就死在身份上,這次別還是啊!該死的系統!
[這個呢……這個……哦,我到時間下班了,拜拜。]
667跑的賊快,只剩下沐軒面對質問的眼神無處躲閃。
他硬着頭皮應:“嗯。”
他又沒問其他的!
他這淡定的回答倒噎了一下任柯,他掃了一下劍端,身邊的一株長得極好的小樹苗就折了。
“嗯。”任柯也應了聲,轉身繼續往前走。
沐軒看着那棵還未成年的樹苗,覺得自己這個随機身份完全就是個定時炸彈。
不行,人不能在同一處跌倒,他要想辦法拯救自己。
想來想去,想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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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存稿逐漸見底,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