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沐軒一輩子都循規蹈矩, 仔細想想,這輩子做過最瘋狂的事情恐怕就是高中時期逃了次班主任的課。

要是嚴格來說,這算是活着的時候最瘋狂的事情。

死後呢?

全是任柯。

每次的劇烈心跳都離不開他,生死攸關都與他有關, 總之是把活着時沒受的刺激通通千百倍的補上。

要感化任柯好比讓魔成仙。

他這個人最讨厭糾纏不休了, 他無數次的想過就算了吧,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

易地而處, 他或許還做不到任柯那般認命。

可是, 他一看任柯,就想起, 他幾次擋在自己面前, 他那顆害死自己的聖母心就說服了自己——有些路是要走的, 但是路上的風景是可以有變化的。

有些時候, 被反複叮囑的話如雲煙易散, 而無痛無癢的一句話卻能不斷想起——“他們該死啊!”“你不高興嗎?”“我想活着, 至少現在還不能死。”“……”

聲聲字字充盈腦內, 讓他破防。

所以,在怪物圍堵之中, 當任柯又一次的擋在他面前時, 他有些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一切複雜的情緒都被一個念頭覆蓋——救他,他太苦了,不能就這麽死了。

他昨晚看到那些怪物最先攻擊的是流血的人,剛才怪物的攻擊也是偏向任柯,所以他猜想, 怪物嗜血,于是他想賭一把。

迷迷糊糊間感覺被颠的喘不過氣來, 聽到有人拼命的喊什麽人,他用了一百二十分的努力才聽清楚。

“七九!七九!”

是在叫我嗎?沐軒腦袋昏沉,半信半疑之間又暈了過去。

任柯瘋了一樣的跑,直到雨停了,周遭的樹少了,他也沒有停下。

不知哪來一塊不長眼的石頭,他早已精疲力盡,眼前之物晃晃悠悠的,一沒注意就栽倒了下去。

[宿主,你醒醒啊。]

沐軒掀開沉重的眼皮子,他身處于一個陌生的場地,一棵大樹下,樹上開着粉嫩的花,眼前是一間茅草屋,院子裏種滿了花花草草,還有一些在曬的花木。

[我死了?]

667嘆息,[半死不活。]

沐軒坐起身揉了揉太陽穴,一朵花正落在他衣服上,粉嫩嫩的,讓人看着不自覺的心裏就泛酸起來。

667不見他有反應,就自己把情況說完,[我也第一次遇到你這種卡bug的情況,所以,給你個選擇,要回去繼續還是直接開啓最後一次機會?]

可能是黴運太久,老天都看不下去給他個運氣,居然還能卡bug。沐軒哭笑不得,将衣服上的花掃到地上,閉目養神。

他現在太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覺,其他的什麽都不想去想。

[不行啊,卡久了,總系統會修複程序,你到時候就沒了啊。]

沐軒:“沒就沒了。”

[你不能這樣啊!]667一聽差點哭出來,慘兮兮的說,[就算你不想活了,你也替任柯想想啊!你這把他送到一半,他不上不下的多難受啊。]

沐軒無動于衷。

[你就不想知道任柯為什麽殺那麽多人?]

書裏只寫了任柯殺了很多他的仇人,至于是什麽仇一直是個迷,不少讀者猜測是殺母,可是這一答案沒有得到作者贊成,作者的說法是,任柯不是一個會因為仇恨發瘋的人,他有他自己必須要活下去的理由。

沐軒睜開眼睛,滿眼粉色,而後又閉上了。

667見他不受影響,為了保住自己的生命安全,它不得不咬牙放大招。

沐軒正思索任柯接下去的路,才想到他屠祁山就感覺到天旋地轉,他一睜眼就看到一雙紅眼。

他心上插着一把劍,感覺不到痛,見這雙紅眼逐漸後退,他看清了眼睛的主人。

一張瓷白的臉,仿佛輕輕一碰就能碎了,那雙一貫無神的眼睛此刻滿是愁苦和落寞,他步步後退跌坐于地,好像是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可是事情完成了他并沒有想象中那般如釋重負,反而多了些難以理解的東西。

殺完人的任柯,他用沾染鮮血的雙手抹去臉上的血,重拾地上的匕首站起身,重新站了過去。

沐軒看見他那雙眼睛含着淚,用匕首朝自己而來,可惜他沒有任何感覺,也說不了話,就像被困在木偶裏了一樣,只能看着一切。

匕首上往下走,任柯逐漸失控,一會笑一會悲,“我說過,我一定要将你抽筋剝皮,碎屍萬段。”他聲音悲切,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歇。

沐軒猛然想到,他現在是老山主!

血液四濺,任柯臉被不斷濺出的血掩蓋。

“你放心,我不會成為下一個你的!”

沐軒感覺到強烈的窒息感,他猛然睜開眼睛,空氣湧入鼻腔流入喉管,他才有一種死而複生的錯覺感。

雨過後,滿地泥漿,他狼狽不堪的坐起身,腦子混亂不堪,碰到了什麽東西,回頭看去,是任柯。

惡魔一樣的人物,此時跌倒在泥濘裏,身上的血跡和泥漿混雜,狼狽不堪,沐軒去扶他,他氣息微弱,渾身滾燙。

想起這個神經病拼命的把自己從那些怪物手中救出,他心裏久久不能平靜。

他将任柯扶靠在樹上,然後給他把臉上的泥漬和血跡擦去。

沐軒把身上的衣服還能用的都用來給他包紮傷口,掀開任柯稀碎的衣服,下面的傷口觸目驚心,融着泥漬,傷口中心還在流血,邊緣卻被雨水泡的泛白。

“你醒了?”

任柯視線模糊,聽到他的聲音後心裏莫名放心下來,眨了眨眼,看清了他。

沐軒脖子處裹着一層布,滿臉是傷,渾身是血,正拿着一個紅果坐在自己對面。

是夢還是自己也死了?

任柯養母從醫,他耳濡目染多年也略懂一二,什麽傷能治,什麽傷只能等死,他知道。

沐軒動脈破裂流血過多,哪怕從怪物中搶回來,他也活不成。

果然,他徒勞一場。

沐軒見他醒來,把邊上準備好的果子拿過去,蹲在他面前,“這個我看你上次吃過應該是沒毒的,就先吃這個吧。”

他把事先切成小塊的果子遞到他嘴邊,任柯木木的望着他。

“我們……”

“還活着,沒死。”

沐軒搶答,把果片放他嘴裏。

任柯愣住望着他脖子上的布,不可置信,“你怎麽……”

也是,誰大動脈破了還能像他一樣活蹦亂跳的,沐軒也是頭疼這bug,尴尬的一笑。

“你就當我是神仙吧,特地下凡來渡你,你沒成佛我就不能回去。”

說完還煞有其事的擡頭望了望天,意味深長的說了句,“我佛慈悲。”

“……”

神仙也好色嗎?任柯心情複雜。

沐軒耐心的喂好他,然後自己啃了一個,拾起樹枝,心思沉重的在地上畫圈,畫了一會擡頭看任柯。

大佬又暈過去了,他嘆了口氣。

任柯在還沒被老山主看上之前是在柳先生門下,柳先生是祁山負責篩選苗子的人,和他一樣的孩子有百人,他們掠過訓練,開始就是厮殺,誰敢殺人誰就活。

百人中只能留下十人,十人只能留三人。

“握劍是為了保護重要的人。”這句話變成了,“握劍是為了活下去。”

他拼了命的殺人,最後得到了祁山的腰牌,他記得第一個牌子上是“九八三”,他随時都可以被人當成螞蟻一樣捏死,沒有人會在意他的死活。

他意外成了尹悅游戲的棋子,被大小姐看上,他反抗一次,就會被扔進比他厲害百倍的圈殺游戲中。

那段時間,他就像一只羊羔掉入了狼群,為了活下去只能努力變成狼。

後來,老山主救了他,給他治傷,他恍惚間以為自己得救了。

也是,他的确得救了,他不用日複一日的殺人,不用在狼群口中搶食,不用卑躬屈膝。

只是,這樣的救,是把他拖入了另一個深淵。

他要結束一切,逃離這個地獄。

所以,他将老山主抽筋剝皮,碎屍萬段,他一刀一刀的劃過他的皮,一寸一寸的将他撕裂。

他記得,老山主死時的不可置信,記得那天血流滿地,記得血腥味充斥着那個屋子。

他一把火燒了那個讓他惡心的地方,将老東西的屍體全都扔在練武場,讓他受祁山踩踏。

“任柯!”

沐軒神色緊張,握着他的手,堅定的說:“你堅持住,你一定要走出去。”

人總要有希望才有堅持的動力。

任柯:“是我們。”

沐軒被他這三個字說愣了一下,一瞬間所有的委屈、憤怒、驚恐、崩潰都在這一刻被瓦解。

淚落在任柯的手上,他微微一怔,看着落淚的人,雙眸清澈,猶如星光。

烏雲散開,四分五裂的光落在他們的身上,林間蟬叫被烏鴉的叫嚷掩蓋。

在此之前,他從未覺得活着有意義。

沐軒覺得自己七尺男兒掉眼淚實在是沒面子,于是抹了把臉,惱羞成怒的吼一句,“媽的,你有毛病啊!一會要殺我,一會又我們。”

任柯被他一嗓子吼愣住,思索自己之前确實因為他一些舉動而起了殺心。

沐軒惡狠狠的說:“等老子出去一定要離你幾百米遠。”

“……”

任柯一驚,想伸手摸自己的臉,确定一下是不是壞了,讓他不想要了,可是使不上力氣,只能眼巴巴的望着他。

沐軒看他可憐巴巴的眼神,翻了個白眼,早幹嘛去了!覺悟的也太晚了。

“如果你,你……”任柯想說點什麽,可是不知道能說什麽,支吾片刻後,終于哼了句,“之前我有不對,可你對我也并非真心。”

“???”沐軒被他一說還真給唬住了,他肯定是沒什麽問題的,問題是這個身體有沒有問題,或許這原主與男主有矛盾,所以他才幾次三番的要殺自己?

越想越合理,他開始心虛起來,偏偏他自己一無所知,他一咬牙擺出了厚顏無恥的姿态來。

“不管之前,我和你都是鬼門關走一遭的人了,之前的恩怨都不管,從現在開始,我們放下各自心中的歹念,和平相處。”

“嗯。”

任柯心裏并不怎麽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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